《微光》清和雅月

17、未竟的对话

　　苏惟安站在咖啡馆门口，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杯壁，心脏跳得有些快。

　　她提前到了十分钟，却没有立刻进去。

　　透过玻璃窗，她能看到里面的客人——有学生低头写着作业，有情侣轻声交谈，也有独自坐着翻书的人。角落靠窗的位置，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那里，低头看着手机，杯子里飘着热气。

　　她的指尖微微收紧，呼吸也有些乱。

　　她知道自己应该走进去，但她的脚步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钉在了原地。

　　她真的准备好了吗？

　　她已经答应了要见面，可是当真正站在这里时，她才发现，自己依旧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

　　她的童年，她的愤怒，她的伤痛……那么多年来，她一直试图逃避这些。她可以在疗愈中心释放情绪，可以对着陌生人说“我受过伤”，但面对那个真正让她痛苦的人时，她才意识到——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答案。

　　是质问？是原谅？还是，只是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后悔了？

　　她闭了闭眼，手指收紧了杯壁，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父亲看到她时，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惟安。”他站起身，声音里带着一点不确定的试探，“你……来了。”

　　苏惟安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咖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她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单，随意地点了一杯黑咖啡。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

　　父亲看着她，眼神里有些迟疑，最终还是开口：“最近……过得好吗？”

　　苏惟安轻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却没有抵达眼底：“还行。”

　　父亲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声音放低了一些：“听说你去了大理？”

　　“嗯。”她低头看着桌面，语气平静，“去做了一些心理疗愈。”

　　父亲的手指在杯子上摩挲了一下，沉默了几秒，轻声道：“是因为……过去的事？”

　　苏惟安抬起眼睛，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脸上。

　　“你觉得呢？”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丝锋利。

　　父亲被她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手指微微收紧。

　　“惟安……”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里透着一点疲惫，“我知道，这些年，我对你亏欠很多。”

　　“亏欠？”苏惟安低低地笑了一下，声音里透着一点说不清的情绪，“你是指什么？指你在我五岁的时候离开，还是指你这些年几乎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父亲沉默了，眼神里浮现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知道你恨我。”他低声道，“可是，当年……我真的有我的难处。”

　　苏惟安盯着他，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她就知道，他会说这句话。

　　“我有我的难处。”

　　这句话，她听过太多次了。

　　她曾经无数次地想，如果有一天她和父亲见面，她会大声质问他，甚至愤怒地离开。

　　可现在，她只是觉得疲惫。

　　她不想听他的解释，也不想听他讲自己当年的“难处”。

　　她只想知道，他是否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低了几分：“所以，你是想让我理解你？”

　　父亲微微一愣。

　　“你想让我理解，想让我接受，想让我不要再计较那些年你缺席的日子？”她的语气仍然平静，可是眼神却锋利得像一把刀，“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想理解？”

　　父亲的手指轻轻地颤了一下。

　　“你可以说你有难处，可以说你也痛苦，可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指收紧成拳，声音微微发抖，“那些年，你不在。你从来不在。”

　　“我五岁的时候，你不在。我十二岁生日，你不在。我十八岁高考，你也不在。”

　　“你知道我最难的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道道锋利的刀刃，划开了这多年的沉默。

　　父亲的脸色变得苍白，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想要开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苏惟安看着他，指尖微微发冷。

　　她以前以为，她一定会痛哭流涕地对他说这些话，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很平静。

　　她已经不需要他了。

　　不需要他的安慰，不需要他的理解，甚至——她已经不再奢望他的爱了。

　　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声音低低的：“你可以继续说你的难处，我不会再阻止你了。”

　　“但你也要明白——你的难处，不会让我原谅。”

　　那顿饭没有持续太久。

　　苏惟安没有爆发，也没有离席而去，她只是静静地说完了那些话，然后放下杯子，站起身。

　　父亲一直沉默着，直到她要走的时候，才轻轻地开口：“惟安……我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她停了一下，嘴角微微弯起，却透着一丝讽刺。

　　“谢谢。”她语气淡淡的，“但我的幸福，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她走出咖啡馆，迎面吹来的风带着一点凉意，可是她忽然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

　　她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终于把那些埋藏了多年的情绪释放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原谅父亲，但她终于明白——她不再需要他的认同了。

　　她的幸福，从来不是他能给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