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桥边》雪姝

2、第 2 章

　　好容易熬到了夜幕降临，随着内院墙头的两声布谷鸟叫，石榴终于忍不住眼眶泛红，用颤抖的声音轻喊：“阿牛！”
　　阿牛是朱府的车夫，虽然石榴才没进府几日，可他俩却已经有了好几面的缘分。他们就好像是对方唯一的心灵港湾，也是对方心底最软的那部分。
　　“你受苦了。”阿牛看着石榴脸上的伤，不自觉地伸手想去触摸，却在即将碰到的时候停在原地，不敢向前一步，生怕再弄疼了她。
　　“阿牛你知道吗？我有名字了。大小姐为我赐名石榴，寓意多子多福，我们以后，要有很多很多孩子，也要有很多很多福气。”说这话时，石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阿牛温柔地将石榴揽入他的怀中，笑着点了下她的鼻尖：“你呀，也不知羞，这府里人多眼杂，被人听去了可不好。我倒是无所谓，可你是一介女子，对你的名声不好。以后莫要再提，记住了吗？”石榴娇羞地点了点头，两人的眼中尽是爱意。
　　“对了，我给你带了样东西。”说着，阿牛往自己的腰带中掏去。正在这时，远处提着灯的侍卫冲了过来，中间站着的，正是折磨了石榴一上午的石姑姑。
　　“好啊你个贱婢，还学会勾引男人了是吧？”说着，侍卫们蜂拥而至，将石榴与阿牛团团围住，又将他们二人拉开，一人踹了一脚腿弯，迫使他们跪下。
　　“你一个低贱的车夫，也打上府里丫鬟的主意了？”石姑姑居高临下的瞪着阿牛，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撕碎，“你不是最喜欢沾花惹草了吗？来人啊，把驾车的马鞭拿来，不知道让你的心上人……用你天天抽畜牲的鞭子抽在你自己身上，是什么感觉呢？”
　　“姑姑不要！求您放了阿牛吧，千错万错，都是奴婢一个人的错。”说着，石榴奋力挣脱侍卫的控制，趁侍卫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冲上去抱住石姑姑的大腿，又猛地磕了几个响头。
　　“哼，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了你们吗？你若下不去手，我也不勉强你。来人啊！将这个不知死活的男人拖下去打死，至于你这个小贱婢嘛，就在他身边数着数，看他能撑到第几下。哼！”
　　“不要！奴婢求您，这不关阿牛的事，奴婢愿意受罚，只求姑姑您高抬贵手放过阿牛吧。”石榴不断哀求着，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鲜血冲洗着她早已哭花的妆容，滴落在青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把她给我拖一边儿去，别在这碍我的眼。至于这个拉车的贱种……就在这儿给我打，给我往死里打！哼！”石姑姑冷哼一声，看向两人的眼神一脸不屑，仿佛是在玩弄两个物件，或者掐死两只蝼蚁。
　　马鞭一下下地抽在阿牛的背上，新一鞭叠在上一鞭抽过的地方时就会渗出血。“别管我，我没事。”阿牛痛苦地咬紧牙关，却还硬挤出一个比苦瓜还苦的笑给石榴，让她不要为自己担心。石榴被侍卫拉在一旁，一下下地给阿牛记着数，每打一下就像是打在自己的心里。
　　“姑姑，已经二十下了呀，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真的要出人命了！”当石榴数到二十下时，她再也忍不住怒吼道：“姑姑，奴婢求您，奴婢替他受着，只求您放过他这一次啊！”虽然被控制着无法移动，但她还是忍不住地为他磕头求情。
　　“你俩倒是郎情妾意啊，那我就让你们永远天人两隔，可好？”石姑姑戏虐地捏起石榴的脸。“只要您肯留他一命，奴婢愿此生不再与他相见。”石榴的眼中带着一分无奈、两分悔恨、三分哀求、四分决绝。“好啊！好啊！你记着！这可是你说的！拉车的，你看，你舍命相护的小娘子不要你了，那我就成全你们。停！阿牛如蒙大赦地瘫倒在地，石榴冲上去抱住他：“阿牛，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两人紧紧相拥，生怕一分开，就再也见不到了。
　　“好啊，倒是挺能挨，既然没死，就把他给我带下去锁在柴房里，不许给吃的喝的，看他还能再撑几日。”看着心爱之人被粗暴地拽走，石榴疯了似的膝行到石姑姑脚边，恳求她能够给阿牛送些吃食，却被扇了一个耳光后一脚踢翻在地：“贱婢，就凭你也敢跟我提条件，做梦去吧。”
　　待众人散去后，石榴悄悄跑到柴房门口。柴房四处漏风，在这寒气逼人的秋叶中，她不知阿牛该如何熬过去。“布谷，布谷。”“石榴，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小心被人瞧见，咱俩都得玩完！”阿牛的声音变得极其虚弱，小到近乎听不见。“阿牛，你还好吗？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傻瓜。”阿牛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石榴乖，我没事，别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倒是很庆幸，今天石姑姑没有罚你。你回去且当心些，小心被她揪了错处。”
　　“阿牛，我怕……”“怕什么，有我呢。”“怕你有事，也怕我……我不敢回去，我真的好怕。”短暂的沉默后，阿牛从柴房墙壁的缝隙中露出了一双坚定的眼睛：“石榴，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到那时候，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你……愿意相信我吗？”
　　“我……”见石榴犹豫，阿牛一把拉住石榴的手，抢先开口说道：“我知道，这绝非易事，可我相信，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只要我们能一起挺过去，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在寂静的夜里，阿牛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十分坚定。
　　“阿牛，我只愿你平安，莫要再为了我……”两行清澈的泪水流过，只是这次，没人能再将她抱在怀里了。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记着，万事小心啊！我现在虽然帮不到你了，但你无论有什么难处，一定要来和我说啊！”阿牛的声音带着些许恋恋不舍，但他更希望石榴能过得好。
　　“阿牛，你等我，我一定会来看你的。终有一天，我会成为你的妻子，我们名正言顺地在一起，永远不分开！”石榴松开阿牛的手，抹去眼泪，起身欲离。
　　“等等！石榴，这是我刚才来得及给你的东西，我给你塞出去，你接着。”说着，阿牛连忙翻过身去，忍着后背传来的剧痛，向自己的腰带摸去，颤颤巍巍地向石榴递出了一个沾着血的布包，“快拿着走吧，别被发现了。”
　　石榴手指颤抖地打开那个布包，竟是一块已经风干的白面馒头。“阿牛，这……我不能收，你伤得重，而且姑姑说了，“不给你送吃的，你会撑不住的。”
　　“傻瓜，快拿着走吧，原是热乎的，只是耽搁了这许久……我可没饿肚子，这是老爷器重我，额外赏我的，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好的馒头？我……吃饱了，也吃腻了，我还有好多呢，给你你就拿着吧！”阿牛故作坚强地朝石榴摆摆手，“我知道，你们丫鬟的份例，一向是不够吃的，你今日又受了罚，怕是一整天也没吃口东西……听话，乖，别让我担心。”
　　“阿牛……我……我一定会再给你……”石榴的誓言回荡在空荡的朱府后院中，是那样的渺小，却又是那样的铿锵有力。
　　“阿牛，我明天再来……”
　　她攥着馒头，嘴角不争气地流下了口水，肚子也不识趣地咕咕作响。这是阿牛用命给她换来的馒头，她才舍不得吃。可她终归是没能抵住馒头的诱惑和长时间饥饿所带来的眩晕感，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又慌忙包进布包，生怕吃了这顿，就再也没有下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