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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心里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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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用手把左兜里的照片拿出来,可是左手上还插着点滴,伸不进去裤子。我朝珊珊傻笑了一声,换右手去摸左边裤兜的照片,身体扭着,我发现自己狼狈的样子,突然无语的笑了。
然后我把照片拿了出来,展开给珊珊,一边说着∶“昨天喝完酒,我室友就不辞而别了,就给我留了这么一个照片,这个。”我忍住脏话没说,“这个小子。”
珊珊背着包的肩膀稍微低了低,似乎也放松了下来。我继续说着∶“我醒了才看见,就急着去找他,一路跑啊,给我累完了,我一直从寝室跑到大巴那,喘的不行。”
我越说越急,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歇了一口气继续说∶“结果你猜怎么了,那大巴刚走,我就追啊追,一直到大门口,在它堵在那的时候跟里面的人挥手告别。”
我突然有点伤感,瘪了瘪嘴,说∶“其实,我都不知道他在不在那车上,你说哪有这样的,说走就走。”
我说完闭上了眼睛,尝试平复心中的波动。
“那你怎么不给他打个电话问一下。”珊珊语气温柔了很多,我听得出来。
但说实话,我很讨厌别人这样给我出主意,我又不是傻子,谁没有冲动的时候,难道要我承认自己是个脑子一热就去做事的傻子吗,尽管我有时候是这样的。
为什么珊珊不能顺着我说呢,说点安慰我的话。我睁开眼睛看着珊珊,那一刻,我心里突然软了,我说∶“冲动了。”我尴尬的笑了笑,同时观察着珊珊的表情。我害怕,可以说害怕极了。我怕她会一脸嫌弃,怕她指责我。
珊珊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说∶“就拿个照片,头不梳脸不洗的去追大巴,追到自己晕倒?”说完她半信半疑的抬起眉毛。
“嗯。是这样的。但我要辩解一下,我没有在校园里晕倒,是在这晕倒的,也不能说晕倒,可能是太舒服了,睡着了。”
珊珊明显不爱听我辩解,她说∶“现在感觉好了没有。”
“说实话吗?不太好,还是头晕目眩的,有点累。”我真不知道自己在抽什么疯,我心里最大的声音在告诉我∶雷音你要继续跟她说话,一直说到无话可说,不说她就要走了,你们俩就会越走越远。
但我没听他的。我说∶“我想在眯一会。”我敢说我这辈子也没对谁说过这么真的话了。
珊珊说∶“你确实应该好好休息。”
谢天谢地,这次可算没有让珊珊生气,我问她∶“你一会要去哪?”我说完就有些后悔了,补充道∶“我就是问问,没有让你继续陪我的意思,或者你觉得如果不想告诉我的话可以不说。”
我又他妈的说多了。
珊珊白了我一眼,说∶“你还想让我陪你一天啊,一会我要回寝室写作业,或者看看视频,还没想好呢。”
我松了一口气,真的松了一大口气,甚至感觉身上的宿醉感都轻了一些。“谢谢你珊珊,谢谢你来看我。”
她没说什么,转身要走。
“诶,珊珊。”我突然叫住了她。“能不能给我拿瓶水。”
她点了点头,步伐轻盈的走了出去。
然后珊珊就真的走了,是护士把水送了过来,冷冰冰跟我说了句“两块,扫码。”那一刻我差点乐出声,有时候我真搞不清楚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我摸了摸裤兜,才想起来手机还在床上呢,而且也没充电。
“手机没带...”
护士说∶“你们这帮大学生啊,真是...”她虽然把水给我了,但是真的絮叨了好久好久,从我床边一直说到外面。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也不想辩解,这次我心里一点也没有埋怨,说实话一点点也没有。
我几乎是一口气把一瓶水全喝了,喝完水,我又没那么困了,我仰着躺在床上,把照片举起来反复看着。
说不定人们就是这样的告别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见完了最后一面。我心中涌动着一股力量,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要把握一些东西了。把握一些真的想要也真的害怕失去的东西。不仅是珊珊,还有更多关于我的。
我的心开始想要了。它雀跃着跳动,在时隔两年后。我闭上眼睛,突然想起了早上做的梦,想起了两年前毕业前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两年前,毕业前夕,那时候我还没有留级,是正常毕业的毕业生,或许也没那么正常,因为我四级没过,理论上是不能毕业的。但其实找了工作,四级这件事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很多学长都没过四级,他们一样找了工作,然后每年回来考一个四级考试,考着考着也就放弃了,我猜大概是因为工作经验已经足以让他们在社会上站稳脚跟。我也是抱着这样侥幸的态度,跟着大家一起参加了学校的春招。
春招来的企业真的很多,各个地方的铁路局、建筑局,还有国企车辆厂和其他什么工厂、钢厂。我是测控专业的,对口的单位就是铁路局,为了参加面试我还特意买了一身西装。深蓝色,印着这浅浅的黄色暗格,不算贵也不算便宜,反正合身极了。
穿着那西装,我感觉自己是这学校最牛的人。我期待着他们会问我在学校有什么亮眼表现,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对我们社会进步有什么建议之类的,总之是高大上的问题,再不济也是要问问对工作有什么期待,想如何发挥特长、大展宏图。
我排队走进教室,在逼仄的小屋里,一个个按顺序走上讲台。讲台前面是几个成年人,身后是画着等高线的黑板,他们记录了我的身高,然后让我过去,坐在面对他们的凳子上。
我想他们会问我一些问题,但是这几个人只是传阅着我的成绩单面无表情的看了看,淡淡的问我∶“服不服从调剂,去偏远地区。”
我没太明白,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还是跟别的同学一样点了点头。
出了门,我便有些后悔,同学们吵着讨论说谁签了哪里,谁签的好,谁签的差,谁要被发配到边疆了,谁又去开火车。我在想自己也可能会去很远的地方,也许被哈尔滨局派去漠河,或者去西北那边,我也不知道,因为我真的浑浑噩噩的走进了好几个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单位。
回去的路上,我约了前女友一起吃饭。她说我穿西装真帅,而那时候我才发现,似乎只有我穿的是自己的衣服,大家的西装都是借的,租的,一些不太合身的衣服。我问她签了哪里,她说有两个地方都想要她,兴奋了讲了一堆。
我没听清,我只知道,她嘴里的未来,不管那条路都不包括我,好像一切就应该顺理成章的结束了,像所有其他的情侣一样,毕业,分手,不需要什么理由,也没有必要去谈这些让人争吵的话。
春招过后,我一直在等消息,但是没有哪个局的HR给我发了邮件或者打了电话,也没有导员通知我被什么地方招走了。或许远点也没关系,不愿意去的边疆也变得没关系了,我心里着急的不断妥协着,但是什么消息都没有,好的坏的都没有。
没人问我,好像朋友们也会不互相问这种事。大家只是在那个夏天假装轰轰烈烈的聚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喝得不省人事。然后一个个消失。
我记得最后一天晚上,前女友要跟我出去住。我想大概是要最后亲热一下,算是对三年的感情有个什么交代。
但我真的受够了。真的已经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