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在群星之巅》贝哆唻

1、第1章

　　“请问，可以给我一支烟吗？”审讯室，女人身体微微前倾，漂亮的脸上带着点泪痕，疲态尽显，谈吐中却依旧淡定有礼，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还认真注视着对面的人，一点都没有被审讯的慌乱无措。

　　对面的警察被她盯得明显有些招架不住，嘴上说着“这是星联警署，不是什么高端会所，哪有烟给你？”视线却不自觉转向旁边空无一物的墙壁。

　　女人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对着墙壁继续道：“可以吗？多长时间了？你们至少还换了几波人，我一直坐在这，好歹是英雄遗孀，我配合调查，你们也得体现点人道主义精神吧？”

　　墙壁那边，莱恩霍桑站在单面镜前，眉心微微耸起，从进入星联警署到现在，审讯已经持续了将近40个小时，负责审讯的警察都换了好几波，对面的回答却始终滴水不露。

　　在以往的案件里，这种疲劳战术虽然谈不上无往不利，但连续40个小时不吃不喝，再强悍的罪犯也会露出些许破绽。可审讯室这个女人竟然还能维持良好的修养，提出的要求还是吸烟这种毫无益处的事。

　　作为全星联最年轻的警督，莱恩霍桑破案无数，却头一次遇见这样的嫌疑人，他都有些质疑自己的判断了，究竟是他杯弓蛇影，还是这次遇见了强有力的对手？

　　想起“凯旋”号上死去的几百号星舰军，莱恩霍桑坚定着自己的看法，这件事背后一定有蹊跷。

　　一切，都要从“凯旋”号驶入星际港口开始说起——

　　“凯旋”号是全星联最先进的星舰，它可以轻松从一个星系折叠进另一个星系，拥有足以消灭恒星的武器装置，里面的生态系统更是顶尖到可以模拟任何星球环境。

　　如此顶级的星舰，指挥它的舰长自然也得是顶级的，众望所归之下，全星联最出色的霍尔舰长被任命为“凯旋”号舰长，负责带队前往其它星系完成矿产及生物资源的采集任务。

　　“凯旋”号出发的那天，星际港口人声鼎沸，十余年后，它驶入星际港口，迎接它的是整个星联更加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星联主席都亲自前往港口迎接。

　　在雷动的掌声和欢呼声中，“凯旋”号的舱门终于打开，民众的心情瞬间激动到顶点，他们的大英雄、全星联最功勋卓著的霍尔舰长终于回来了！

　　热烈地注视中，舱门中间缓缓走出一个人影，高大，步子却有些蹒跚，两只手臂上似乎抱着什么东西，打远一看仿佛一个行走的十字架。

　　这很不对劲，以霍尔舰长的身份，他不可能独自一人走出舱门，身后定然跟着一众星舰军，而且，就冲霍尔舰长那副爱妻如命的样子，他身边肯定还会站着全星联的敌人——霍尔舰长的妻子。

　　喧阗的人声立刻安静下来，人们屏住呼吸，伸长脖子想要看清舱门前的人影究竟是谁，她怀里抱着的又是谁。

　　那人缓缓挪动着脚步，直到走出舱门的阴影处，人群中赫然响起数道吸气声和惊呼声——

　　只见那人脸上身上全是血污，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根本看不清模样。
　　而她怀里抱着的那个更是仿佛刚从血池里捞出来，满身是血不说，肢体还残缺不全，脑袋似乎随时都能从那人臂弯里掉下来，一只小臂不翼而飞，一条腿上没有脚，肋骨从胸腔刺出，腹部高高隆起，定睛细看，竟是堆叠在一起的肠子！
　　隔老远，尸体腐烂的味道蔓延开来，有人不自觉捂住了鼻子。

　　但困惑仍旧盘亘在人们心口，前段时间星联曾经接到过“凯旋”号发回来的讯号，霍尔舰长汇报说已经提前完成了系外采集任务，将即刻返航，可为何现在整个‘凯旋’号只有一个人下来？

　　很快，那个抱着残尸的血色人影就解答了他们的疑惑。

　　冷曜在甲板平台上站定，看着下方呜呜泱泱的人群，用一种悲怆而又铿锵的声音宣布道：“……外星生物狂化，在‘凯旋’号上展开血腥屠杀，霍尔舰长带领所有人奋力抵抗，却最终被……”

　　眼泪顺着脸颊涌出，冷曜泣不成声，不得不停顿片刻，深吸一口气，看了眼被她横抱在身前的尸体，轻扯嘴角，露出一个眷恋而又凄婉的笑容，继续道：“那怪物刀枪不入，还拥有可怕的再生能力，为了彻底消灭它，‘凯旋’号全员与外星生物展开殊死搏斗，最后……光荣牺牲……”

　　安静的人群登时鼎沸，整个星舰港口全是质疑声：

　　“她说什么？全员牺牲？包括霍尔舰长吗？”
　　“霍尔舰长会牺牲？他可是所向披靡，从来都没失败过的！”
　　“就是说啊，区区一个狂化的外星生物，霍尔舰长消灭的外星生物还少吗？”
　　“对啊，而且不是全员牺牲吗？为什么她能活下来？‘凯旋’号上还能有比霍尔舰长更厉害的人？”
　　“这人到底是谁？”

　　此起彼伏的议论和质疑声中，那人长长的刘海被风吹起，虽然脸上血迹斑斑分不清轮廓，但那双眼睛却让人过目不忘。

　　人群中很快有一只手指向她，大声道：“等等，你们看，这不是舰长的妻子吗？”
　　“对呀，还真是她，所以舰长本来能活，是因为救这个人才……他怎么这么傻？”
　　“呜呜呜，别说了，就霍尔舰长那副爱妻如命的样子，她肯定会为了这个人牺牲自己。”
　　“呜呜呜，他果然爱惨了她，这人上辈子是拯救了整个宇宙吗？凭什么她能嫁给霍尔舰长？”
　　“所以她抱着的是霍尔舰长？”
　　“不，我不会相信的，霍尔舰长就是牺牲也绝对是容光焕发的样子，这绝对不是他！”
　　“可是……尸体上的那张脸，确实是霍尔舰长……”

　　短暂安静数秒，人群中的目光变得阴狠起来，里面的妒恨呼之欲出：
　　“霍尔舰长英勇了一辈子，到最后竟然死无全尸吗？”
　　“她凭什么？凭什么舰长为了她牺牲自己？”
　　“整个星舰的人都牺牲了，她怎么好意思活着出来？她应该陪他们一起死！”
　　“都是因为她，霍尔舰长才会牺牲！这一切都怪她！”
　　“把我们的霍尔舰长还回来！”
　　“对！把我们的霍尔舰长还回来！”
　　“审判她！必须让她给霍尔舰长赎罪！”

　　声讨的声音越发激昂，有人甚至朝着甲板张牙舞爪地冲过去，仿佛和冷曜有着什么血海深仇，渐渐地，整个甲板上的人群如潮水一般向冷曜涌去，乌泱泱的一大片里，有什么东西反射着冷光。

　　眼看着一场单方面的屠戮即将发生，全星联最年轻的一级警督莱恩霍桑一声令下，星联警署立刻做出响应，疏散人群，回收尸体，进入“凯旋”号内部调查，护送冷曜离开现场，以上种种全部在同时进行，有条不紊。

　　一番简短的休息之后，冷曜被请入星联警署接受调查，于是就发生了之前的一幕。

　　此刻，莱恩霍桑盯着单面镜那边的人，面色如冰，虽然他派人解救了冷曜，但这不代表他对“凯旋”号发生的一切没有怀疑，恰恰相反，他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凯旋”号上发生的事远不是外星怪物狂化疯狂屠杀人类这么简单，而他十分笃信自己的直觉。

　　目前“凯旋”号星舰内部被外星怪物损毁得厉害，连内置AI芯片都被弄坏了，修复需要时间，读取数据更是一项大工程，如果不能提早从冷曜这里找突破口，这宗案件也许就会成为一个悬案，而莱恩霍桑最讨厌悬而未决的案子，尤其是这种受害人众多的星舰案子。

　　看着单面镜里那张略显疲惫但全无惧色的脸，莱恩霍桑挥了挥手，既然疲劳战术不管用，那就试试看香烟能不能让对方放松警惕。

　　下属立马心领神会，刚要推门出去，就又被他叫住：“等等……”

　　下属立刻转身听候命令，只见那位素来铁血的星联最高警督，目光死死盯着审讯室里的嫌疑人，头也不回道：“再拿一包湿巾过去，要热的。”

　　“是——诶？”下属下意识地行礼回答，又很快反应过来，直接愣在原地，小心翼翼地确认，“您刚才……说什么？”

　　“她说人道主义精神你没听见？”莱恩霍桑回过头，冷冷道，“还是说你想让星联警署继续吃官司？”

　　下属被吓得一激灵，二话不说地出去了。

　　审讯室，冷曜看着随香烟一起递过来的湿巾，挑起眉梢：“还是热的？”

　　“珍惜吧，这是你最后一次体验人道主义了。”说完，那位警察就离开了。

　　冷曜不置可否，取出湿巾擦了下脸，又抽出一张仔仔细细地擦净手指，最后才捻起一只香烟叼在嘴里，跟对面的警察借火。

　　刚吸一口，对面的警察就不耐烦了：“冷曜，你别蹬鼻子上脸，‘凯旋’号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必须给我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

　　冷曜双指夹着香烟，放在嘴边吸了一口，幽幽吐出一口烟圈，透过缭绕的烟雾扯动一边嘴角苦笑一下：“警官，难道你们怀疑是我把那些人杀了？我只是个研究外星生物的，哪有这本事？”

　　“回答问题，不要揣测警方办案的动机。”警察拍着桌子喝道。

　　“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们去查星舰航行日志不就行了，何必问我？”冷曜完全没被对方吓住，吸了口烟继续道，“我可是英雄遗孀，你们这样对我，霍尔的在天之灵该作何感想？”

　　“你还好意思提霍尔舰长？！”其中一位警察顿时就炸了，一脚踹在审讯桌上，“要不是因为你，霍尔舰长也不会死！”

　　冷曜却笑了，“真好啊，有这么多人和我一起怀念霍尔。”
　　话落，眼睛里溢出两行清泪，她抹了一下，继续吸烟。

　　对面的警察却早已被耗光耐心，不停煽动着鼻子附近的空气：“快点，再原原本本地说一遍‘凯旋’号上发生的事！”

　　冷曜点了下烟灰，又抽一口，在迷蒙的烟雾中陷入回忆，说起“凯旋”号上所发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