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终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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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元青苏的魂儿终于肯出来，明无慈喜不自胜，让开一个身位，好让元青苏看清楚。
软榻上放着一个木讷的小孩儿，如同泥偶，正是小元。
元青苏狐疑道：“你说，这是我的肉身？”
“对啊，我去的时候，感受到了你的气息，就去元家打听，说有个天生无魂的孩子。和你陪伴我的时间有点儿出入，但我确定就是你的肉身。”明无慈认真解释，“说不定，是阎罗殿那边出了问题，将你的魂魄提前投入人间，又找不到肉身，这才来了我这里……”
他倒是有理有据，可元青苏知道，完全不是这样。
正在元青苏脑子一片糨糊时，闭关已久的风徐娘子推门而入：“一个世界，不会有两个同样的魂体。你既然本魂入世，那么小世界里的那个你，就没有魂儿了。”
元青苏没想到风徐娘子也能看见他，后来一想，风徐娘子本就是仙人下凡，哪怕是小世界里的她，也一定有看到他的办法。
那么，听风徐娘子的意思，元青苏就是小元？
风徐娘子叹了一声，轻轻一挥，元青苏一阵头晕目眩，再睁眼，已经在小元的体内。
他活动几下僵硬的手脚，只听到“咔咔”作响的声音。
明无慈连忙上前，握住他的手：“好瘦。”
元青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风徐娘子叹气：“我不知道你因何而来，但是你也看到了，从一开始就乱套了，你想做的事，恐怕难以完成。”
确实。
全都乱了。
这次观测计划失败，给元青苏带来更多疑惑，他定定望向风徐娘子，期待一个解答。
可风徐娘子身为此世中人，又能知道多少？她望见明无慈一副痴恋的模样，摇了摇头，忽然问元青苏：“你喜欢无慈吗？”
怎么可能！
元青苏刚想说他喜欢狗都不喜欢明无慈，却对上明无慈期望的目光，刹那间，心突突地跳了一下。
这样的明无慈，他没见过，但他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儿喜欢的。
况且，他已经魂入肉身，离开风徐山，他又能去哪里？不如留下来。
于是，元青苏点点头。
明无慈眼睛一亮，风徐娘子闭了闭眼睛，最后道：“待你成年，便与无慈成婚吧。”
“可，可他不是修无情道的吗？”
“他的无情道，刚遇到你时就不稳了，还怎么修？”
“……”
元青苏有些歉疚，好半天才哑声道：“那他还能成仙吗？”
“难。”风徐娘子回望元青苏，“你知道他的劫是什么吗？”
元青苏狐疑道：“雷劫？”
风徐娘子摇头：“情劫。”
竟是这个。
元青苏更诧异了：“情劫很难过吗？”
风徐娘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遇到你，他已经过不了了。”
他是明无慈的情劫？元青苏不理解，这家伙还是个痴情种？
“不过，既然是他主动放弃的仙缘，我也不想强求。”风徐娘子递来银两，“明天你们就下山吧。”
不是，怎么还赶人呢？
明无慈却接下，大拜磕头，道：“徒儿不肖，辜负师傅一片苦心。”
“无事。我算到你在山上还有死劫，既然不打算成仙，就早早离去吧，做一对眷侣，也是人间乐事。”
风徐娘子倒是开明，元青苏却是稀里糊涂。
和明无慈下山后，元青苏这具身体才十岁，便与明无慈以兄弟相称，可明无慈无微不至的照料，却让元青苏觉得自己是明无慈的童养夫。
也罢。
元青苏心里又升起一个恶劣的想法，等这个小世界的明无慈魂魄带着记忆回到幽冥鬼君明无慈身上，不知道他会气成什么样子呢！
就这样不知几分真几分假过下去，明无慈带元青苏走过不少地方，听到风徐娘子飞升归位的消息，也听到风徐山众人分崩离析的故事。
但是这些都与他们无关。
最后，元青苏十八岁时，二人在一个普通小镇定居。
他们拜了天地，结为道侣。
红烛跳跃时，元青苏却觉得这个场景有几分相熟，好像在不知道多少年前，他也与一个人听过婚祝，看过红妆，发誓永不分离。
明无慈捧起元青苏的脸：“青苏，我好欢喜。”
“嗯……”元青苏鬼使神差回了一句，“我也是。”
“青苏。”明无慈神色落寞，“我总觉得，你的真心没有落到实处。”
“……”
元青苏愕然。
没想到明无慈这种情感白-痴能感觉到？
明无慈没有给他作答的机会，用他入怀：“不管你是将错就错，还是想做别的什么，我这颗真心都完完全全捧给你了。我只求一件事，不要负我。”
“不会负你。”元青苏蹭了蹭他的鼻尖儿，“至少，这个世界不会。”
元青苏没有告诉他，飞升后的青苏仙君修的就是无情道，修的比明无慈好得多。不过既然他现在是凡人元青苏，让他体验一下人间情爱也不错。
毕竟，这样的明无慈，还挺少见的。
日子半推半就过下去，他们像一对寻常眷侣，柴米油盐酱醋茶，偶有争吵也不过夜。
一年又一年。
元青苏二十八岁时，在冬天得了一场风寒，从此便卧床不起。
开春的第一树桃花，明无慈抱元青苏去看。元青苏懒懒卧在他怀里，拈起一片飘落的桃花，却对上明无慈雾蒙蒙的眼。
“你怎么了？”
“大夫说……”
“我就在这几天了。我知道。”
“为何你一点儿也不在意？”
明无慈握住那只枯瘦的手，好不容易养得丰润白皙的身子，在一个冬天的摧残下，化为了乌有。
“你还会再见到我。”元青苏有些恍然，“对你来说，我不会变。但对我来说，我却见不到这个你了。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你死了。”
“青苏，我听不懂。”
“总有一天你会懂。”元青苏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悄悄告诉你，我是神仙。”
“哪有你这样没心没肺的神仙？”
“真的。”元青苏轻轻一笑，“不过我的同僚都说我无心无情，你这句没心没肺反而显得可爱。”
“无心无情么……呵。”明无慈看着那张笑脸，“我的仙君，能否保佑我，再次相遇的时候，你能对我多几分真心？”
“……”
“青苏？”
明无慈晃了晃怀中人，花瓣飘到怀里，和着一滴清泪。
元青苏又成了魂儿，只是失了仙缘的明无慈再看不到他，他看见明无慈抱着爱人的尸身愣了许久，而后深深一吻，从湖边一跃而下。
见状，元青苏大惊，他以为这个世界的明无慈得偿所愿，一生顺遂，便不会养成那么极端的性子。
可现在看来，明无慈终究是明无慈，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明无慈！”
元青苏连忙飘过去，只来得及看到一圈圈涟漪。
盯着水面，一阵恍然。
看着看着，水面上出现了明无慈的脸。
“明无慈……”元青苏伸手去摸那张脸，语气竟有几分颤-抖，“是你吗？”
“是我。”明无慈温柔俯身，眼底却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原来你喜欢那样的？小炉鼎。”
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宛若一记重锤打醒元青苏，看看四周，分明是在温泉殿里。
元青苏讪讪收回手：“哎呀，鬼君大人，我只是让你体验一下另一种人生而已嘛……”
明无慈生生拉住准备收回的手，让他抚上自己的脸：“另一种人生？原来你还知道啊。”
“知道什么？”
“假如你没有那么无情的另一个结果。”明无慈闭上眼睛，一如梦中，仿佛那个无慈道长从未离去，“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明无慈？”
摸着良心说，元青苏确实挺喜欢。
但元青苏本就不是什么有情有义的人，他只有那么多爱，给自己还来不及，哪里有心思去给别人？
“喜欢……但……”
“那你为什么要亲手杀死那个明无慈呢？你为什么杀了他？”
明无慈说着，竟落下泪，砸到元青苏脸上，冰冷的像雨。
“你在说什么？”
“你这样只会让我更恨你。”明无慈猛然睁眼，猩红一片，“滚回去。”
“做什么？”
“反省。”明无慈抱起元青苏，“炉鼎该有炉鼎的样子。”
“你！”
元青苏气不打一处来，却在对上明无慈如刀刃的目光时熄了火。
完了，他好像真的很生气。
尽管元青苏不知道明无慈的怒火从何处而来，接下来的苦头也免不了。
似乎是为了让他记住炉鼎的身份，后来他都待在榻上，由链子细细锁好，仿佛是一件工具。
冬天就这样过去了。
又是一年开春，屋外新种了一棵桃花，与梦中相差无几。
元青苏迷迷瞪瞪醒来，还以为回到了小世界。
“唔，唔。”
元青苏不满地推了推明无慈。
“作甚？”
明无慈轻蹙眉头，解开元青苏口里的花枷，那张平日里吐不出象牙的嘴此刻红艳艳的，如同涂了嫣红色的口脂。
元青苏懒得理会明无慈在想什么，指着外面的桃树：“我要去看花。”
“你还敢使唤我？”
“你种那里不就是让我看的？”
经过元青苏一个冬天的摸索，兴许是小世界的夫夫情分唤起明无慈不多的良知，只要不去踩明无慈的雷区，那所谓的怒火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所以，元青苏才敢这么理直气壮和明无慈说话。
“……”
明无慈别过脸，解开链子，抱他去看花。
看了许久，元青苏娴熟地摆摆手：“我饿了，想吃你做的桃花酥。”
“不会。”
“你会，你在小世界年年开春都做这个给我吃。”
明无慈哑口无言。
元青苏支起下巴，眨了眨眼。
明无慈起身：“你今天怎的这么无理取闹。”
元青苏知道他是愿去了，笑道：“触景生情，不行么？”
明无慈黑着脸去做桃花酥了。
回来时，他望见躺椅上睡着的某人，冷笑：“起来，我数三个数，不睁眼你就完了。三，二，一。”
没反应。
明无慈俯身，轻轻推他，却摸到一手红。
是血，从脖颈上漫出来，如同灼灼烈火，在那身白衣上蔓延成花。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终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