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同一屋檐下的煎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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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系的转变，并未如同陆则安潜意识里恐惧的那般天崩地裂。没有电闪雷鸣，没有世界倾覆，甚至没有他预想中立刻到来的、蚀骨灼心的亲密。相反，初揭心迹后的日子，陷入了一种奇异的、绷紧的平静，像暴风雨来临前沉闷的低压，又像薄冰之下暗流汹涌的湖面。
那日清晨的拥抱，像是一个短暂开启又迅速合拢的闸门。宣泄了积压已久的情感后，两人之间反而弥漫开一种更深的无措与小心翼翼。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袒露了最不堪也最真实的心思后，下一步该如何走？谁也不知道。
陆则屿依旧沉默，但那份沉默里，不再是之前带着压迫感的等待，而是掺杂了某种克制的、几乎可以称得上“乖顺”的东西。他依旧会为陆则安准备早餐，依旧会在他熬夜时端来温水，依旧会将他冰箱里的垃圾食品清理干净。但他的动作里，少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强势，多了几分观察和试探。他的目光依旧会追随陆则安，但那目光深处灼人的火焰，被强行压制了下去，只剩下沉静的、温存的余烬，偶尔在陆则安不经意回望时，才会泄露出一丝滚烫的温度。
陆则安则陷入了一种更深的矛盾与恍惚之中。他默认了关系的改变，那句“我可能也和你一样疯了”言犹在耳，他无法否认，也无法收回。可每当理智回笼，巨大的罪恶感和恐慌便会再次攫住他。他看着陆则屿，那张与自己有着几分相似、却更加年轻锐利的脸庞，血缘的烙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们依旧是兄弟。在外人眼中，他们依旧是相依为命、感情深厚的亲兄弟。这个认知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地铐住了陆则安，让他无法真正放松地去接纳这份已然变质的感情。
他开始刻意维持一种“正常”的表象。在医院里，他努力扮演着温和可靠的陆医生、关心弟弟的好兄长。他会像以前一样，询问陆则屿实习的情况，给他一些专业上的建议，语气平和，神态自然。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普通的对话背后，都隐藏着怎样惊心动魄的暗流。当陆则屿的手指“无意间”擦过他的手背，当两人的肩膀在狭窄的办公室里短暂相抵，陆则安都会像被电流击中般，浑身一僵，随即迅速而自然地拉开距离，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家，也不再是那个可以让他卸下所有伪装的港湾，反而成了另一个需要更加谨慎表演的舞台。他们依旧分房而睡，依旧保持着物理上的距离。但空气中仿佛充满了看不见的引线，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可能将其点燃。
陆则安变得异常敏感。他会因为陆则屿一个过于长久的注视而心慌意乱，会因为弟弟递过来一杯水时指尖轻微的触碰而耳根发热，更会因为深夜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一点动静而辗转反侧，猜测着对方是否也同样无法入眠。
这种咫尺天涯的煎熬，比之前纯粹的逃避更加磨人。欲望的种子一旦破土，便疯狂滋长，而理智的枷锁却愈发沉重。他渴望靠近，又被恐惧拉扯；他贪恋那份独一无二的温暖，又害怕这温暖最终会焚毁一切。
有一次，周末的午后，阳光很好。陆则安靠在沙发上看书，陆则屿坐在旁边的地毯上，对着笔记本电脑整理文献。阳光透过纱帘，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气氛宁静得近乎温馨。陆则安看着弟弟专注的侧脸，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和那双在阳光下显得颜色稍浅、却依旧深邃的眸子，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如果……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的恋人，此刻他或许可以自然地靠过去，环住他的肩膀，或者轻轻吻一吻他的发顶。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把他自己吓了一跳，手里的书差点滑落。他猛地坐直身体，动作幅度大得引来了陆则屿的侧目。
“怎么了？”陆则屿抬起头，目光带着询问。
“没、没什么。”陆则安慌忙低下头，掩饰性地推了推眼镜，心跳失序，“有点渴，我去倒杯水。”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进厨房，背对着客厅，大口喘着气，用力握紧了冰冷的流理台边缘。
他不能。他不能放任自己沉溺。他们是兄弟，这个事实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横亘在他们之间，也沉重地压在他的心上。每一次心动，每一次靠近的渴望，都会伴随着更强烈的自我谴责和恐惧。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在刀尖上跳舞的小丑，每一步都踩在鲜血和痛苦之上，却还要努力维持着平衡，不让外人看出端倪。
陆则屿将他的挣扎和恐惧尽收眼底。他没有再像告白时那样步步紧逼，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或失望。他只是变得更加沉默，更加克制。他将那份汹涌的感情更深地埋藏起来，只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用目光细细描摹哥哥紧绷的侧脸和眼底的青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
他知道哥哥在怕什么。他也怕。但他选择了面对，而哥哥却还在那道无形的桎梏里挣扎。他能做的，只有等待，用近乎残忍的耐心，等待哥哥自己冲破那层心牢。
偶尔，在陆则安被噩梦惊醒，或者因为过度疲惫而精神恍惚时，他会卸下部分心防。有一次，他半夜起来喝水，差点被地毯绊倒，陆则屿如同蛰伏的猎豹般迅速从房间出来，扶住了他。那一刻，陆则安没有立刻推开，而是任由自己靠在弟弟坚实的手臂上，汲取着那短暂却真实的安全感。黑暗中，两人靠得极近，呼吸可闻。陆则屿能感觉到哥哥身体的细微颤抖，他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消毒水和疲惫的气息。他的手臂僵硬着，不敢用力，也不敢松开，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脆弱与依赖。
但那只是片刻。陆则安很快清醒过来，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站直身体，低声道了句“谢谢”，便匆匆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门内门外，是两个被同一种感情折磨，却因背负着不同的枷锁而无法真正靠近的灵魂。
这份得而复失、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痛苦，如同缓慢凌迟，消磨着两人的意志。那份清晨决堤般涌出的勇气，在日复一日的现实和沉重的道德枷锁面前，似乎正在一点点流逝。
他们之间的关系，陷入了一种危险的僵局。向前，是万丈深渊；退后，是无尽煎熬。
而那副名为“血缘”与“伦常”的无形桎梏，依旧牢牢地锁着他们，不知何时才能打破，或者，是否会将他们彻底拖垮。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同一屋檐下的煎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