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安》煎蛋不翻车

11、成为他的实习生

　　僵持的局面，被一纸突如其来的实习通知单打破。
　　那天下午，陆则安刚结束一台手术，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办公室，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在他的办公桌旁。是陆则屿。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身姿挺拔，在略显嘈杂的医生办公室里，像一株安静而醒目的白杨。
　　看到陆则安进来，陆则屿站起身，没有说话，只是将手里拿着的一张纸递了过去。他的动作很平静，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陆则安疑惑地接过，低头看去——是A大医学院的实习派遣通知单。实习单位一栏，清晰地印着他所在的这所医院的名字，而分配的科室，赫然就是他所在的骨科。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猛地加速。指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却觉得有千斤重。他抬起头，看向陆则屿，嘴唇动了动，想问“为什么是这里”，想问“你怎么做到的”，但所有的问题在接触到弟弟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时，都哽在了喉咙里。
　　还能是为什么？答案昭然若揭。
　　“我来实习。”陆则屿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陆则安耳中，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简洁，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工作安排。
　　陆则安看着通知单上鲜红的公章，又看看眼前神色自若的弟弟，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拒绝？他没有立场，也没有权力。接受？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们不仅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还要在工作的每一个白天，紧密地捆绑在一起。那层他辛苦维持的、摇摇欲坠的“正常”表象，还能支撑多久？
　　“则安，这是你弟弟吧？果然一表人才！”科室主任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笑着拍了拍陆则安的肩膀，又对陆则屿和蔼地说，“欢迎你啊，小陆同学。则安可是我们科的骨干，你跟着他好好学，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谢谢主任，我会的。”陆则屿微微颔首，语气恭敬，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陆则安瞬间僵硬的侧脸。
　　陆则安只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附和着主任的话，心里却是一片兵荒马乱。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无形之手一步步逼入角落的猎物，退路正在被彻底封死。
　　实习生活就这样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方式开始了。
　　陆则屿的加入，在骨科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他出色的外貌、清冷的气质以及与陆则安的兄弟关系，都让他迅速成为了科室里备受关注的对象。年轻的小护士们总是找机会和他搭话，年长的医生们也对这个天赋出众、沉稳踏实的年轻人颇有好感。
　　而陆则安，则被迫进入了一种全新的、高度紧张的状态。他成了陆则屿名义上的带教老师之一。每天，他们穿着同样的白大褂，出现在同一个空间里。查房、病例讨论、手术观摩、文书书写……工作的每一个环节，他们都不可避免地产生交集。
　　陆则安试图将两人的关系严格界定在“师生”和“同事”的范畴内。他给陆则屿讲解病情时，语气专业而疏离；分配任务时，力求公平，不偏不倚；甚至在走廊里相遇，也只是微微点头，便匆匆擦肩而过。他像一个演技精湛的演员，努力扮演着一个严谨负责的兄长和导师。
　　然而，陆则屿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干扰。他太了解陆则安了，了解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了解他习惯性的小动作，了解他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疲惫和压力。他总能精准地捕捉到陆则安的需要——在他因为长时间手术而手指微颤时，默不作声地递上一杯温热的葡萄糖水；在他被复杂的病历困扰时，恰到好处地提出一个关键性的参考文献；在他被难缠的家属纠缠时，冷静而有力地挡在他面前，用清晰的逻辑和不容置疑的专业态度化解危机。
　　这些看似寻常的举动，落在陆则安眼里，却都带着别样的意味。那杯水的温度，那份文献的精准，那种保护姿态下的不容侵犯……都像细小的钩子，不断撩拨着他紧绷的神经，提醒着他他们之间那不同寻常的联结。
　　更让他难以招架的是陆则屿的目光。即使在人群之中，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沉静而专注的视线，如同温暖的阳光，始终追随着他。那目光里有关切，有欣赏，有隐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缱绻。每当他不经意间回望，撞入那片深邃的墨色之中，心脏都会失控地狂跳起来，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他开始害怕集体活动，害怕科室聚餐，害怕任何可能让他们被迫靠近的场合。他像一只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心惊胆战。
　　有一次，科室组织病例分析大赛，要求以小组形式参加。不知是巧合还是有心人的安排，陆则安和陆则屿被分在了同一组。为了准备比赛，他们不得不花费大量的业余时间在一起讨论、查阅资料、制作PPT。
　　那是一个周末的晚上，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灯光下，两人头挨着头，对着电脑屏幕上的影像资料低声讨论。陆则屿身上那股熟悉的、干净清冽的气息萦绕在鼻尖，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偶尔会因为思考而微微蹙眉，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利落。
　　陆则安听着他条理清晰的分析，看着他专注认真的神情，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抛开那层悖德的关系，陆则屿无疑是一个极其出色的合作者，聪明、敏锐、可靠。他甚至能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在专业上棋逢对手的畅快感。
　　“哥，你觉得这个鉴别诊断点怎么样？”陆则屿转过头，看向他，目光清澈，带着纯粹的学术探讨意味。
　　陆则安猛地回过神，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仓促地移开视线，盯着屏幕，含糊地应道：“嗯，可以，考虑得很周全。”
　　那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危险不仅仅来自于那些可能越界的亲密举动，更来自于这种在日常工作中悄然滋生的、精神上的共鸣与吸引。陆则屿正在以一种强势而不容拒绝的方式，重新侵入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不仅仅是作为弟弟，作为恋人，更是作为一个可以与他并肩前行的、独立的、强大的个体。
　　这种全方位的渗透，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也感到一种深沉的、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暗涌，在平静的表象之下，愈发汹涌。而那副无形的桎梏，在日复一日的靠近与拉扯中，似乎也发出了一丝细微的、即将不堪重负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