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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在父母墓前牵手 ...

  •   秋意渐深,窗外的梧桐叶片片染上金黄,在带着凉意的风中打着旋儿飘落。一个寻常的周末清晨,陆则安醒来,望着窗外灰蓝色的天空,心头莫名笼罩着一层薄雾般的沉重。直到他看到日历上那个被红笔轻轻圈出的日期,才恍然惊觉——是父母的忌日。
      往年的这一天,他都会带着陆则屿一起去墓园。他会准备一束素净的鲜花,陆则屿则会沉默地跟在他身边。整个过程通常很安静,除了风声和偶尔的鸟鸣,便是心底无声的思念与哀悼。他们会各自打扫墓碑,摆上鲜花,静静地站上一会儿,然后离开。那是他们兄弟间延续多年的、心照不宣的仪式,是对过去的一种交代,也是对彼此相依为命的一种确认。
      但今年,一切都不同了。
      他和陆则屿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本质的改变。这份改变,让他们今年的祭奠,蒙上了一层复杂而沉重的色彩。站在父母的墓前,他该如何自处?那份深埋心底的、悖德的感情,在父母的凝视下,是否会无所遁形,带来加倍的愧疚与不安?
      陆则安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他注意到陆则屿也比平时更加沉默,少年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墨色的眸子深处,似乎也压抑着同样的波澜。
      下午,两人还是如同往年一样,驱车前往郊外的墓园。车里的气氛有些凝滞,收音机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却无法驱散那份无形的压力。
      墓园坐落在半山腰,环境清幽,松柏长青。秋日的阳光失去了夏日的烈度,变得温和而疏淡,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他们沿着熟悉的石阶一步步向上走,脚步声在寂静的山间显得格外清晰。
      父母的墓碑并排而立,被打扫得很干净,照片上的笑容依旧温煦,仿佛从未离开。陆则安将带来的白色菊花轻轻放在墓前,陆则屿则默默地将周围几片落叶捡拾干净。
      和往年一样,他们并排站在墓前,沉默着。风声穿过松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低语,又像是在叹息。
      陆则安看着父母照片上永恒的笑容,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酸涩难言。他想说点什么,像往年一样,汇报一下近况,说说小屿有多优秀,让他们放心。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内心深处那份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虚和罪恶感,仿佛自己玷污了这份纯粹的缅怀。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沉重的负罪感压垮时,一只微凉的手,悄然覆上了他垂在身侧、紧紧攥成拳头的手。
      是陆则屿。
      他没有看陆则安,目光依旧落在父母的墓碑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郑重。但他握住陆则安的手,却坚定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度和力量。
      陆则安的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在父母的墓前,这样的亲密,简直是大不敬!
      但陆则屿握得很紧,没有让他挣脱。
      然后,陆则屿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在寂静的墓园里却清晰得如同磐石坠地,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决绝:
      “爸,妈。”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勇气,握着陆则安的手又收紧了几分,指尖甚至微微陷入陆则安的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感。
      “我和哥……”他再次停顿,侧过头,深深地看了脸色苍白的陆则安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歉然,有坚定,更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坦诚,“……我们在一起了。”
      轰——!
      陆则安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陆则屿,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怎么能……怎么敢……在父母的墓前,说出这样的话?!
      巨大的恐慌和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几乎要站立不住。
      陆则屿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崩溃,他转回头,重新看向墓碑,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真诚:
      “我知道,这不对,不符合你们的期望,也不被世人所容。”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能会让你们失望,甚至……蒙羞。”
      听到“蒙羞”两个字,陆则安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刀,剧痛蔓延开来。
      “但是,”陆则屿的声音陡然变得坚定起来,像出鞘的利剑,划破了墓园的沉寂,“我们控制不了。这份感情,早就深植在骨血里,剥离不掉,也……不想剥离。”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将所有的勇气都吸入肺腑,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哥对我来说,不仅仅是哥哥。他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是支撑我走到现在的所有意义。没有他,我可能早就迷失在失去你们的那场雨夜里了。”
      “而我对他来说,或许也不再仅仅是需要保护的弟弟。我想成为他的依靠,他的港湾,就像他曾经为我做的那样。”
      “这条路很难,我们知道。但我们选择一起走下去。”陆则屿的目光沉静而深邃,仿佛穿透了冰冷的墓碑,看到了父母的灵魂,“无论未来要面对什么,风雨也好,指责也罢,我们都会一起扛。”
      “所以……”他最后说道,声音轻了下来,却带着千斤重量,像是在祈求,又像是在立下誓言,“请你们……原谅我们。或者,至少……不要怪他。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先越界的,是我逼他的。”
      说完这番话,陆则屿松开了握着陆则安的手,对着父母的墓碑,深深地、郑重地鞠了一躬。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动作却带着无比的虔诚与沉重。
      陆则安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看着弟弟弯下的背影,听着他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坦白,内心的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息。愤怒吗?有的。恐惧吗?更多。但奇怪的是,在那极致的震惊与恐慌之后,一股奇异的、带着悲壮的释然感,如同暗流般缓缓涌了上来。
      一直压在心头的巨石,仿佛被陆则屿这不顾一切的坦诚,猛地撬开了一道缝隙。那沉重的、无法言说的秘密,终于被摊开在了这片他们最在意的人安息的土地上。虽然是以这样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但却带来了一种扭曲的、如释重负的感觉。
      陆则屿直起身,转过头,看向陆则安。他的眼眶有些发红,但眼神却异常清澈、坚定,甚至带着一种解脱后的平静。他似乎在等待,等待陆则安的愤怒,或者……别的什么。
      陆则安与他对视着,看着他眼中那毫不退缩的决绝和深藏其下的、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所有的指责和恐慌,在接触到这眼神的瞬间,竟奇异地消散了。
      他还能说什么呢?责怪他的莽撞?还是感激他的勇敢?
      最终,陆则安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也对着父母的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
      没有言语,但这个动作,已然代表了一切——他默认了陆则屿的话,他选择了共同面对。
      起身后,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充满压抑和不安,而是一种历经风暴后的、疲惫却坚定的宁静。
      山风依旧,松涛阵阵。阳光穿过云层,洒在并肩而立的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本就密不可分。
      离开墓园时,陆则安的心情异常平静。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并排的墓碑,心中默念:爸,妈,对不起。但……请允许我们,以此种方式,继续相依为命。
      回程的车上,两人依旧没有说话。陆则安开着车,目光直视前方。忽然,他感觉到陆则屿的手,再次轻轻覆上了他放在档位上的手。
      这一次,陆则安没有僵硬,没有躲闪。他沉默着,反手,将弟弟微凉的手指,紧紧握住。
      掌心相贴,温度交融。
      他们或许永远无法得到世俗的祝福,父母的谅解也可能只是一种奢望。
      但在此刻,紧握的双手,便是他们唯一的、也是最终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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