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遇雪崩》冬山凛骨

1、会打架的柚子

　　车稳稳当当停在路边，车里坐在副驾驶的女人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你先在这待几天，等你爸气消了你去给你爸道个歉，再把你送回瀚星。”
　　后面的男生没说话，低头扯下耳机下了车，他看了一眼隔着玻璃注视他的母亲，挎上没装几本书的书包和她说了再见。
　　即使他妈他同学都认为他只会在远光待几天就会回到瀚星，但在他下车的那一瞬间就决定好自己接下来的一年半都要待在这个高中了。
　　在他转身往学校走时，预备铃正好响起，几个人从他身边快速跑过，随后又回头看了看他。
　　黑红色的外套在红白校服中属实扎眼，人更是扎眼。
　　何疏为了当个彻头彻尾的渣子，头发都染过色，几缕银灰色的发丝夹杂在蓝发中，加上他高挑又清瘦，在一群乖乖穿校服的学生之中很扎眼。
　　学校的事情他妈已经给他打理好了，书昨天已经整整齐齐的摆在了一班新搬的桌子上，何疏只需要找他班主任去报道。
　　“校服和校园卡，这是个人资料单，你填完了给我送过来。”班主任递给他一些东西，没多说什么就把人带到班级的后面。
　　霎时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何疏头也不抬的坐在位置上，离上课只有三分钟，高杰也没让他做自我介绍，只是跟大家说了他的名字便离开了。
　　何疏在资料单上龙飞凤舞的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毫不避讳的写下父亲的工作。
　　中海天易集团公司执行总裁。
　　他一直丧着一张脸，身边的学生也因为即将到来的数学课没去理他，何疏拉着个死人脸写完的资料单放在书的最上面，然后拿出来一个字都没写过的数学书。
　　看了两眼就没兴趣了。

　　远光的学生鱼龙混杂，好的坏的参半，三个重点班，一个尖子小班，也就是一班，和其他三个重点班平均分的不同，一班是全年级前四十六名组成的班级。
　　他妈对他还有点期盼，让他走后门进了一班，这个学校内最厉害的班级，所以他成了一班的第四十七个学生。
　　东西交给高杰时高杰并不在办公室，也可以说，办公室一个老师都没有，有一个女生抱着一堆作业放到别的老师办公桌上，刚准备出去，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何疏将资料单规规矩矩的放在高杰桌子上。
　　何疏刚放完，就听到脚步声，他转身，看到了拿着本书的少年。
　　他低着头，似乎根本不在意面前有谁，离何疏还有两米的时候才抬头，何疏对上他不冷不淡的眼神，没有动。
　　对方和他对视了两三秒，把书放在何疏身后的桌子上，他离开时，何疏闻到了淡淡的柚子味。
　　柚子？现在还没熟吧。
　　何疏这么想着，柚子，不是，那男孩已经离开了。

　　刚回到位置就有人来搭话，何疏抬眼看了对方一眼，没有回答他问的转学的原因，顺带问了对方几个问题。
　　“学校能办理住宿吗？”
　　“得家长签字，”
　　“啧。”何疏皱了皱眉，觉得麻烦的很。
　　郝盛大概察觉到大少爷的烦闷，出口安慰道：“走读多好啊，像他们那群住宿的回都回不去。”
　　“被家里管着也不好受的。”郝盛的同桌偏头插了句话。
　　何疏点点头算是赞同，然后趴在了桌子上，虽然不困，但并不想抬头。

　　放了学之后何疏没急着回那个离他学校很近的精装房，先是在那条街上慢悠悠逛了逛，观察了一下地形和情况。
　　空下来才有闲心看微信，颜歧的消息占满了屏幕，何疏随便挑了个信息回复，对方立马打过来电话。
　　何疏眼疾手快给他挂了，发了句在外面。
　　颜歧的话没什么好看的，全是他走了之后自己有多无聊的抱怨，何疏关了屏，抬头那一瞬间看到了马路对面的两个人，是他在办公室遇到的那俩。
　　祝箬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稍微皱着眉，似乎有些不太开心，何疏离得近了之后只听到一句——“下次别这样了。”
　　他看见那男生乖乖点头，表情冷淡又平静。
　　不过他长得很好看，眼睛细长眼尾上挑，皮肤不太白但瞳仁和头发都是很深的黑色，但浑身一股子疏离感，大概是下三白的缘故。
　　想起下三白，何疏有个朋友也是这样，小时候他常常沉着脸动不动就不和他们玩了，颜歧还因为这个偷偷和何疏说过那人的坏话。
　　想起小时候的蠢事，何疏不自觉勾了勾唇角，却正好对上薛降投过来的视线，他立马降下了刚扬起的嘴角。
　　薛降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夜幕降临的时候颜歧打来电话，他说着关于瀚星的糗事，幸灾乐祸道：“宋立杉那群怂包，现在还在家里被骂呢，瀚星准备给他们退学了。”
　　何疏扯了扯嘴角，想起瀚星那群校领导，骂出声来：“真是有病。”
　　原来吵成什么样都不劝退他们，现在何疏一走他爸一施压，那校领导直接就舔着脸凑上来讨好了。
　　“唉，你一走我都没得玩了，我爸看我烦又把我送出省了。”
　　“那你跟着你——”
　　马上走进自家小区时，何疏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他偏头看过去，还没看清楚就被一个冲过来的人撞倒了。
　　那是个小孩，跑过来和炮仗一样冲击力极其大，何疏没注意根本没站稳，哐当一下和那小孩一起倒地上了，他手护着小孩才没让对方脸擦地上。
　　何疏皱眉仰着头倒吸了口气，那小孩慌慌张张爬起来，无措的想上来拉他，结果自己没站稳边说对不起边又倒地上了。
　　何疏也没劲笑了，他听到一个略带担心的声音响起：“没事吧？”
　　何疏这才看他，白天见过的那张冷淡的脸如今就在眼前，他轻声说没事，顺带摆摆头伸手拉住对方伸过来的手，一借力从地上起来了。
　　薛降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之后就松手了，顺带把薛逞提过来低着头说：“道歉。”
　　薛逞极其快速的顺着他的话：“对不起哥哥。”
　　“没事。”何疏看了一大一小两眼，长得很是相似，薛降对小孩的语气很是责怪，大概刚才在教训他弟弟。
　　何疏明白了情况，就更不会怪薛逞了，生死时速的时刻他也不会注意到路边有个人，所以他好脾气的笑，替薛逞装了下可怜：“你手流血了，记得回去擦擦。”
　　这时候薛降才注意到薛逞的手已经擦伤了，再多的怒气也消的差不多了，何疏的胳膊大概受的伤更重。
　　何疏注意到他的视线摆摆手：“不用担心，我没事。”说完后他又转头对薛逞说，“早点回家睡觉，别惹你哥哥生气了。”
　　“谢谢哥哥。”薛逞眨巴眨巴眼睛，犯了错之后蔫吧的很。
　　“嗯，不客气。”何疏为了掩饰自己真的没事，抬手摆了摆，“明天见。”
　　薛降盯着他的脸，一会儿才回神，轻轻回：“明天见。”

　　体育课上，郝盛拉着何疏进入他们的聊天群，何疏两只手搭在单杠上，听了一堆不认识的人的八卦。
　　“哎我昨天还在网吧看见薛降了呢。”安子喆插了句嘴，成功把话题从隔壁班一男生翻墙出去开房被出去开房的校领导抓到的伦理巧合故事直接拉到了年级第一叛逆的那些年。
　　“他高一那时候不是天天去吗，还被老班逮到几次。”
　　“操，那时候是真牛逼，第一天被校长批了当晚又在网吧通宵。”
　　薛降名气的确挺大的，何疏来了两天总能听到他的名字，在学校这个地方，让人崇拜与敬仰的，就是那个成绩和冷淡的性格。
　　和那张脸。
　　何疏边听他们讨论边在操场上寻找薛降的身影，最后在乒乓球桌旁边看见了他，他在树荫下站着，看不清什么表情。
　　薛降总是很敏锐，他感受到有人在看他之后抬头看向那一人堆，只不过离得太远了没看清是谁，直到扫过去发现只有一个人直勾勾盯着他没有动。
　　郝盛他们早就把目光投向万里无云的天空去了，顺带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何疏很好认，站在人堆里特别显眼，或许是因为那头阳光照耀下鲜艳的蓝发。
　　有了昨天那奇妙的经历之后他也懒得打薛逞，直接把人塞进房间里顺带口头威胁了一下就结束了。
　　两个人远远的对视了几秒，何疏冷不丁朝薛降勾了勾唇。
　　何疏笑起来少了很少冷淡不爽感，他长相锋利偏冷，平时在礼仪方面没少因为脸太臭被父母骂，于是他总是习惯在和别人对视时笑一下。
　　他笑的很浅，像是固定在肌肉记忆里的笑容一样，是一种亲和，温润的感觉。不过何疏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刚才那个笑像是在和薛降打招呼一样。
　　薛降的视线又稍微停留了一下，然后默不作声的移开了。

　　何疏以为他和这个冷淡的，长得有点好看的同班同学没什么交集，直到他有次大晚上突发奇想出去吃烧烤。
　　何疏觉得自己不应该迈出那条腿的。
　　他那天只是听了一嘴同学说城边的烧烤很好吃，然后馋了而已。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何疏听着晚风刮过树叶的声音，从兜里拽出来耳机，低着头解了一小会儿缠成一团的耳机线，黑色的耳机线在他的帮助下成功成为了一条线。
　　等音乐充斥了他的世界后他坐在小板凳上等待自己的烧烤，烧烤摊上有三四桌人，师父动作很快，似乎只过去了一首歌，就给他端上来了，还贴心的送了瓶汽水。
　　何疏在家里没见过这种玻璃瓶装的橘子汽水，但来了绵城几天后几乎天天和它接触，绵城人民真的很喜欢这瓶饮料。
　　不过何疏不准备打开，他不喜欢汽水，也不喜欢甜的东西，口腔接触到了甜的东西之后会变得涩涩的，特别不好受。
　　美味的烧烤还没进嘴里，何疏从炸裂的摇滚乐中听到了一阵喧闹声，没等他扭头，一块破碎的啤酒瓶碎片飞到了他脚边，被他的鞋弹了一下，然后反弹到一边。
　　何疏盯着深绿色的玻璃碎片，然后转头看向事情的主要发生地。
　　那两桌客人早就不见了，只剩下躺在地上哀嚎的男人，和站着的高瘦少年。
　　何疏认出来了这个和他一样穿着校服的少年是谁，薛降头上带着深蓝色棒球帽，宽大的帽沿几乎遮住了他的整张脸，只能看到他紧抿的唇和尖利的下巴，他锤头看着地上的男人，脚死死的踩着对方的胸膛，破碎的不平整的碎玻璃瓶似乎就要进入对方的皮肉里。
　　显然，地上的那个被凿了。
　　似乎是感觉到何疏的视线，对方突然抬头看过来，黑压压的眸子扫过来，那眼神太冷了，何疏感觉自己像是薛降寻仇的仇人。
　　他被那个眼神吓了一下，于是没有站起来，然后他看到他们的年级第一向他走来，手里握着碎了一半的玻璃酒瓶，液体随着他的动作沿着玻璃璧落下，掉在地上。
　　何疏耳机里的鼓声咚咚咚的响，然后他清晰的听到薛降干净的声音，似乎盖过了音乐：“会打架吗？”
　　何疏看着对方投下来的视线，睫羽盖住眼眸，像蝴蝶翅膀。
　　何疏也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