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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棺启椿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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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底泛起一丝难过,可我的骄傲不允许这片废墟被他看见。我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让那句同样的话变得轻飘飘的,好像毫不在意:“对啊,我们就好聚好散。”
“李木枋!你要是敢不要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你了!”梁穗生猛地拽住我的手腕,怕我真的转身就走,他拦在我身前,顺势将我狠狠抱起。
手臂箍着我的腰腹,力道大得让我喘不过气,眼底翻涌的红丝里,藏着掩不住的慌乱与偏执。
双脚离地又重重落地,胸腔里的火气疯狂肆虐。“梁穗生,你现在还敢冲我发脾气?”我仰头直视他,语气里满是不甘的凌厉,“你好得很!”
梁穗生早憋了一肚子火,见我对那个女人频频侧目,又被个不明来历的东西缠得紧,醋意混着怕失去我的焦虑,早烧红了他的眼。
可我那时也失了理智,被他这禁锢的挽留逼得心头发紧,抬脚就踹在他膝盖弯上,借着他吃痛踉跄的瞬间,挣开了他的钳制。
——
我没再回头看梁穗生,脚步发沉地转身离开,连多余的目光都不想再分给那里。下楼走到前台时,我的声音还有点发紧,盯着桌面重复道:“麻烦再开一间房。”
身上没剩多少现金了,之前都给了许柯年。我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调出支付页面,至少这点电子余额,能让我暂时躲开刚才那让人窒息的一切。
前台寻找一番,但发现钥匙不见了,连备用的也消失了。
另一位道歉:“不好意思,可能是老板拿走了。找到后给您送上去。”
被称“您”,我有些不自在,摇头:“没事。”
付完钱,我回去收拾行李。其实我没什么东西,身上的衣服还是梁穗生让前台拿的。
身后,梁穗生将我的包拿回来,放在沙发上。我弯腰拿起,不再看他。这一整天,他都像个神经病,反复无常。
梁穗生挡在门前。
“让开。”
“不让。”
“好聚好散,”我一字一顿,“你说的,我也同意了。现在我要走,你拦着是什么意思?”
他架住我的手臂往里拖,书包被扯开,东西散落一地。我忍不住发脾气将书包用力摔在地上。
梁穗生也知道自己过分了,闷声闷气,显得比我还委屈。他一边捡东西,一边解释:“你不懂,你怎么会懂我的心思。我当然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逃出去,可你说了句让人糊涂的话,就去找那个奇怪的女人,我能不多想?李木枋……”
梁穗生的声音在他弯腰去够茶几下的东西时戛然而止。我偷偷探头,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收音机和我的日记本。
收音机“滋滋啦啦”作响,似乎还能用,但声音微弱。我踹开梁穗生,将耳朵贴近去听。
杂音太多,听不清晰。我从口袋掏出手机,插上耳机,戴上一只,另一只在梁穗生巴巴的目光中,给他戴上。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同一台收音机里传出的声音,在两只耳机里竟是截然不同的呓语。
“……李木枋……不要相信……你眼前的一切……”收音机滋滋作响,原本模糊的声线陡然一变,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强行掐住,一个全然陌生的声音切了进来,“你已经死了……杀了梁穗生……李木枋,杀了他。”
而梁穗生那边,传入他耳膜的却是另一番光景。失真的嗓音断断续续,他沉在这份痴迷的嗓音里,挪不开目光:“李木枋长得……真好看。他的眼睛像水,嘴唇看起来好肉好软……亲上去的话,他会不会生气?”
那声音就在他耳畔蛊惑,梁穗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这诡异的低语,一点点描摹过我的脸庞。那视线带着实质般的温度,混合着困惑与一种被催生出的危险的着迷。
在这令人脊背发寒的诡异氛围里,他居然真的无法控制地开始想,若是吻上去,这双唇是会颤抖,还是会冰冷地拒绝?而这念头本身,就像无声惊雷,炸响在死寂的灰败之中。
“你听见了吗?”梁穗生轻声问,那么温柔,“它说你已经死了。”
梁穗生的目光依然胶着在我的唇上,那眼神既像情人般缠绵,又像在审视一件即将属于自己的藏品。
梁穗生已经被影响了。在那道愈发深沉的目光注视下,我不自觉地后仰。不知是因为收音机里那个要我性命的恶毒诅咒,还是因为眼前人眼中那太过直白要将人吞噬的渴望。
此刻,生与死的界限模糊不清,杀意与爱欲在昏暗的灯光下交织成网,将我们牢牢困在中央。
我没有犹豫地起身,耳机滑落,一脚踩碎了收音机。
我泼了他一杯水,希望能浇灭他眼中的火焰。无济于事后,我用书包套住他的头,抱着日记本远离他,让他自己冷静。
尽管冷漠,这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
一会后,梁穗生摘下书包,他盘腿坐在地上,幽怨地看着我的背影。此时,我正在研究日记本上新出现的一段话。
“我自己已经冷静好了。”他见我没反应,知道这是默许,便靠过来念出那句话。
“顾望千途唯逝水,回身万籁俱成尘。”
梁穗生的眼猩红一片,没半点往日的温和。
“梁穗生,这是我的字。”我合上日记,“走,去对门。”
走到一半,我停下转身,警告他:“保持大脑最基本的冷静,我们还没脱离危险。”
梁穗生委屈地点头。
我们与那女人相对而坐,我将手心按在日记封皮上,依言闭上双眼。身侧,梁穗生见我如此,也仿效着闭上了眼。
黑暗中,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目光,那不再仅仅是审视,而是一种掂量,晦暗到让我觉得,下一秒她就会沉默地举起刀,了结我的性命。
就在这恐惧攀升至顶点,我几乎要忍不住睁眼反抗的刹那——
一股汹涌的绝非属于我的力量,陡然通过掌下的日记奔涌而来!它像一道冰与火交织的激流,沿手臂咆哮而上,直冲脑门,悍然撞开了意识的屏障。
我猛地吐出一口血,鼻血也涌了出来。梁穗生扶住我的额头,用纸擦拭我唇边的血迹,有些急切:“仰头,别低头。”
我用纸堵住汹涌的鼻血,桌上堆满染血的纸巾,却抵不过内心的困惑。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女人用一种全新的带着探究的陌生感看我,我能感觉到,她在将此时的我,与她记忆中某个版本的我进行比对。
“……需要时间。”女人思索良久,回答。
我皱眉,可我的确感受到了那股非人的力量。被梁穗生扶着道谢后,我抱着日记离开。
门口,我哪儿也没去,只是盯着梁穗生看。他被我看得骨头酥软,毫无气势地问:“干嘛?”
我摇头:“没事,刚才莫名觉得你的眼睛发绿。”
梁穗生:“光线吧。”
我们回到房间:“你眼睛上的痣是出生就有的?”
梁穗生给我倒了杯水:“对啊。”
他忽然凑近,我看着他浅色眼眸中的自己。他眨眼,眼皮上的痣亮了一下,笑着说:“说得没错,你的眼睛像水。”
我蹙眉:“谁说的?”
“管谁说的,反正说得很对。”梁穗生后退,随意哼着,用干净毛巾敷在我额头,又用水堵住我继续追问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