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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棺启椿欢 ...

  •   我终究还是被他们监禁了。他们撞见我满身血污的模样时,眼底没有半分怜悯,只剩避之不及的惊惧,仿佛我是什么择人而噬的厉鬼。

      店里的信号早就没了,是被人刻意掐断的,断了我们向外求救的所有可能。

      有租客耐不住恐慌想下山,可车子驶上那条熟悉的路,才惊觉它早已变成没有尽头的迷宫。原本三个小时的车程,有人硬生生开了一整天,窗外始终是重复的树林与弯道,最终只能无功而返。

      可更多人还在执迷不悟,踩着油门不肯回头,嘴里念叨着“总会到尽头的”“再坚持一下就好”。

      我缩在地下室,梁穗生就坐在旁边。胃里的空落一阵阵翻涌,我说饿了,他没应声,只是起身噔噔噔踩着台阶上去,片刻后端来一碗温热的饭。

      我扒着饭,脑子里乱糟糟的。我杀了人,可那是个双手沾满龌龊的恶棍,是他先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的!凭什么人人都像见了厉鬼似的躲着我?难道善恶对错,从来都不是按本心算的?

      指尖触到衣料下藏着的凶器,残留的凉意又让我心头一紧,说不清是解脱,还是一丝隐秘的愧疚。

      梁穗生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我嚼着饭,却尝不出半点味道。他本该是我的,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该听我的话,护着我才对。可从下来到现在,他没跟我说过一个字。

      ——

      梁穗生还在气我。气我没跟他商量,气我闯下这祸。但他偏偏用这种冷暴力对付我,不吵不闹,不打不骂,就这么一言不发地晾着我,比任何指责都让人煎熬。

      一股无名火窜上来,饭也咽不下去了。我把碗往地上一搁,瓷碗磕在水泥地上,“哐当”一声碎裂开来。

      我真讨厌冷暴力,更讨厌这个对我沉默不语的梁穗生。

      梁穗生默默收拾起地上的碎瓷片和狼藉饭菜,起身时,他俯身,温热的掌心贴着我的脸颊蹭了蹭,力道柔软得不像话,眼底是藏不住的珍视。

      “现在的你,真好。”他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你没做错,李木枋,从来都没有。要是心里憋得慌,你也可以向我发脾气,怎么都好。”

      梁穗生将带来的厚外套裹在我身上,又收紧手臂,用体温焐着我发冷的四肢。他凑近时,呼出的气息里混着尘土的腥气,这味道和青柯村时他身上干净的草木香截然不同,陌生得让我心头一紧。

      我是这样卑劣,不过是贪恋那一点微薄的暖意,一点被人放在心上的错觉,哪怕这份爱来路不明,哪怕对方心思难测,我也照单全收。

      这份不分青红皂白的渴求,让我对自己生出满心的恶心。

      我和那些厌弃我的人,又有什么两样?

      他们嫌我满身血污,避我如蛇蝎,是源于肤浅的惧怕。而我呢?为了一点虚无的暖意,连是非都抛诸脑后,连对方的真心假意都懒得深究,卑微到连爱都可以乞讨。

      一样的自私,一样的盲目,一样的可悲。

      ——

      我顺从地靠在梁穗生的肩头,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可心里揣了只乱撞的兔子,慌得厉害。那陌生的气息,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都让我莫名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瞒着我。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底疯长:梁穗生,他是不是要杀了我?

      这份疑虑刚扎下根,就听见头顶的台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黑暗中,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靠近,借着地下室微弱的光,那张女人的脸渐渐清晰,她看见抱着我的梁穗生时,瞳孔骤然放大,嘴巴微张,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惊,那反应太过夸张,刻意得像演出来的戏。

      可就是这刻意的震惊,戳破了我强装的平静。我猛地绷紧身体,埋在梁穗生怀里的脸微微抬起,看向他的下颌线。心底那点对他的依赖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怀疑。

      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对我好,是不是只是为了这一刻?连他的存在本身,都突然变得荒谬又可疑。

      而我的梁穗生又去哪里了呢?

      “我看到是谁破坏的信号了。”

      女人的声音在昏暗的地下室里响起。

      我们一踏进这民宿,梁穗生的手机就彻底没了信号,明明之前还能断断续续收到消息。可这地方统共没几个人,排查来排查去,始终摸不透是谁下的手。

      不等我理出头绪,她已径直揭晓答案,目光直直锁着我,语气带着几分诡异的了然:“是你,另一个你,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我直起脊背,原本披在肩头的厚外套滑落,重重堆在腿上。

      这个地方还有一个我?女人的意思是这样,有两本日记,就有两个我。可我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破坏信号让人滞留于此呢?

      两本日记,两个我,两个梁穗生。

      我敛着神色,与[梁穗生]并肩静坐,抬眸望向对面的女人。

      “我能说的,便只有这些了。”女人沉吟良久,再度开口,“你……有没有想起些什么?”

      我缓缓摇头。即便真有零星碎片浮上心头,我也断不能说,更何况,此刻我的大脑,本就是一片茫漠的空白。

      女人深不可测地望着我,我想要起来,[梁穗生]的手已先一步扶住了我。这让我心头微惊,他能洞悉我所有未说出口的意图,对我熟悉到了这般地步。

      这种全然失控的感觉,让我心底莫名生出一阵悬空的惶惑,没着没落。

      思绪不受控地漫漶开来,等我恍然回神,女人早没了踪影。我仍怔在原地,呆立了许久。

      梁穗生抬手托住我的下巴,指腹微凉,眼神里浸着浓厚的疏离,可那份藏不住的关切仍刺透了隔阂。

      “抬头。你这样垂着头,眉眼耷拉着,我总觉得你很累。”

      我偏开脸躲开[梁穗生]的触碰,推着他的肩往前行进。

      只是,攥在掌心的那柄刀,不知何时已悄然收回,贴合着腕骨藏进了袖底。

      ——

      我本该是救下所有人的英雄,却被人逼到墙角质问:“凭什么非要杀了老板?他说不定藏着更多内情!”

      我剜着说话的人,眼底淬着燃尽一切的凶戾,掌心的刀柄被攥得发烫。只差一寸,我就能把刀捅进他那张分不清轻重的嘴,让他再也发不出半句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废话。

      留着那个随时可能反咬一口,将所有人拖入深渊的隐患,到底是我蠢得无可救药,还是这些人全是慷他人之慨,漠视生命的自私圣母?

      [梁穗生]突然上前一步,宽厚的肩背稳稳挡在我身前,语气冷厉如冰锥:“你也配指责他?那两个前台惨死在血泊里的时候,你在哪?你所谓的留一线,不过是懦弱的借口。她们的命,难道不算在你这种虚伪的仁慈上?”

      他的神色凶戾到让人发怵,眼神锐利,直刺得对面的人不敢抬头。可我胸腔里的怒火莫名被压下几分,涌上一阵奇异的暖意。

      若是我原本的那个梁穗生,定然也会这样,不问对错,先将我护在身后,挡下所有明枪暗箭。

      [梁穗生]拉着我絮絮叨叨,语气里掺着几分旧时的熟稔,我才在他眉眼间瞥见一丝往日的影子。

      那是青柯村初见时的纯粹,可转瞬被一层说不清的晦涩盖过。眼前这人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坦荡少年,我便按捺住心底的波澜,没贸然拆穿,只是默不作声跟着他,将那些无关紧要的闲言碎语都抛到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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