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玉》丨00

198、第 198 章

　　苏泽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仔细回想最近与萧祈昀相处的每一个细节。

　　是了，那次归来，萧祈昀的眼神比往日更深沉，拥抱他的力度也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里。还有他腕上那根被萧祈昀摩挲了许久的红绳……当时只以为是情动，如今想来，那沉默之中，是否早已藏着了决绝的预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自请”逊储？苏泽兰的思绪不受控制地滑向更黑暗的猜测：是不是二皇子暗中使了手段？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方式逼迫萧祈昀？一想到萧祈昀可能正身处险境，独自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甚至危险，苏泽兰的心就猛地揪紧，一阵尖锐的恐慌攫住了他，比得知逊位消息本身更让他窒息。

　　他猛地站起身，在屋内焦躁地踱步。他想立刻知道萧祈昀是否安好，想亲口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怎么问？如何去问？

　　直到此刻，苏泽兰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无力。萧祈昀来找他，总是悄无声息地出现，或是派来训练有素的暗卫，或是让人来“请”。

　　他从未主动给过苏泽兰任何能够联系到他的方式。而自己呢？一介白衣，寄人篱下，无官无职，无财无势，在这偌大的京城，他几乎没有任何立足之地。想见那个如今已是宸王的人一面，竟是如此困难，如同隔着天堑。

　　这种认知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再次跌坐回椅中，一种深切的、带着羞耻感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原来，在真正的权力和风波面前，他如此渺小，连最基本的关心和确认，都显得如此奢侈和可笑。

　　随即，一股莫名的怒气又升腾起来。他气萧祈昀的隐瞒。这么重大的事情，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跟他透露？是觉得他帮不上忙，只会添乱吗？是认为他脆弱得连真相都无法承受吗？还是……根本就没把他当作可以并肩面对风雨的人？他确实无权无势，可他也有他的敏锐和坚持，他也可以……他也可以努力去做些什么的，哪怕只是安静地陪在他身边也好啊！

　　各种念头——担忧、恐惧、自卑、愤怒——如同乱麻般交织在一起，撕扯着苏泽兰的心。

　　他就这样怔怔地坐着，从午后到黄昏，再到夜幕彻底降临，窗外漆黑一片，他的心也如同沉没在无尽的黑暗里，找不到方向。

　　“叩、叩、叩。”

　　三声熟悉的、带着点随意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苏泽兰混乱的思绪。是盛暄，他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准时出现。

　　苏泽兰几乎是踉跄着扑到门边，猛地拉开门。门外，盛暄依旧穿着那身御林军轻甲，脸上带着惯常的、略显玩世不恭的笑容。

　　可苏泽兰此刻完全顾不上这些，他一把抓住盛暄的手臂，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声音更是带着难以抑制的颤音：

　　“萧祈昀……他怎么样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出事了？他有没有危险？！”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竹筒倒豆子般砸向盛暄，苏泽兰的眼睛因为焦急和之前的胡思乱想而微微发红。

　　盛暄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显然没料到苏泽兰已经知晓。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反手握住苏泽兰冰凉的手指，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呃……你……你都知道了？”他语气有些迟疑，带着几分小心。

　　“你先告诉我，他是不是平安？！”苏泽兰急切地追问，目光紧紧锁住盛暄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盛暄见他情绪激动，连忙安抚道：“没事！他没事！你别自己吓自己。好着呢，就是……就是眼下事情多，有点忙。估摸着再处理完一些手尾，就能来找你了。”他的语气尽量放得轻松，试图淡化事情的严重性。

　　听到盛暄亲口确认萧祈昀安然无恙，苏泽兰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全靠盛暄扶着才站稳。但紧接着，另一种情绪迅速涌了上来。他抬起头，看着盛暄，眼神里充满了委屈和质问：

　　“你……你也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为什么瞒着我？一个字都不告诉我！”他的声音带着哽咽，“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帮不上忙，是……累赘？”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带着深深的自嘲和受伤。

　　盛暄感受到苏泽兰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混合着担忧、委屈和愤怒的复杂情绪，心知不妙。

　　他当机立断，收起所有玩笑的神色，双手扶住苏泽兰的肩膀，将他按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自己则蹲下身，仰头看着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温和：

　　“胡说八道！谁说的？”他打断苏泽兰的自贬，“瞒着你，是因为……因为那家伙不想让你担心，想等一切尘埃落定，风平浪静了再告诉你。这混账东西，就喜欢自己扛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脾气！”

　　他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这事儿牵扯太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你，他恨不得把你藏得严严实实的，怎么舍得让你卷进这些是非里？不是不信你，是太在乎你，懂吗？”

　　盛暄笨拙却真诚地解释着，观察着苏泽兰的脸色，见他眼眶依旧红着，但情绪似乎稍微平复了一些，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知道，今天若不好好安抚，眼前这人怕是真要钻牛角尖了。

　　暗自骂了萧祈昀一句，他惹得麻烦事，还要自己哄，手上的动作却依旧轻柔，拍着苏泽兰的背，继续好说歹说，直到苏泽兰激动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虽然依旧沉默，但那股尖锐的怒气似乎暂时被压了下去。

　　盛暄见苏泽兰的情绪似乎被自己暂时安抚下来，心中稍定，但看着苏泽兰依旧怔忪出神、眉宇间锁着轻愁的模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便悄然冒了出来。自己这般费心费力地哄着劝着，这人心里装的却全是那个此刻不知在何处忙碌的家伙。

　　他撇了撇嘴，带着几分不甘和醋意，手臂一伸，便将苏泽兰揽入怀中，下巴亲昵地蹭了蹭苏泽兰的颈窝，试图用亲密的肢体接触拉回他的注意力：“好啦好啦，别想了，人都说了没事，过几日就来了。我这么大个人在这儿，你倒好，一眼都不带多瞧的？”

　　苏泽兰被他搂着，身体微微一僵，心思却还缠绕在萧祈昀的事情上，对盛暄的抱怨和亲昵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处。

　　盛暄见他这副模样，心头那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窜了起来。自己就在他眼前，温香软玉在怀，他却还在为别人神伤？这简直是对他的极大侮辱！

　　醋意混合着几分恶劣的征服欲，盛暄的眼神暗了暗，搂在苏泽兰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另一只手却开始不老实起来。他原本只是规规矩矩搭在苏泽兰背上的手掌，开始缓缓下滑，带着灼人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料，在那纤细柔韧的腰线处暧昧地流连、揉按。

　　“嘶……”苏泽兰被腰间突如其来的、带着明显暗示意味的揉弄惊得回过神，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想要避开那作乱的手，“你……别闹……”

　　“闹？”盛暄低笑一声，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他低下头，温热的唇瓣故意擦过苏泽兰敏感的耳廓，灼热的呼吸喷洒其上，引得苏泽兰一阵细微的战栗。

　　同时，那只不安分的手更是得寸进尺地探入衣摆下摆，微带薄茧的指腹直接贴上了细腻温热的肌肤，沿着脊柱的沟壑缓缓向上摩挲。

　　“我就在你眼前，你倒只顾着想别人？”盛暄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醋意和不容拒绝的强势，“看来是我不够卖力，才让你还有心思想东想西……”

　　“唔…！”苏泽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侵袭弄得措手不及，肌肤相贴的触感带来一阵酥麻，他慌忙用手去推拒盛暄的胸膛，脸上泛起窘迫的红晕，“盛暄！别……现在不行……我……”

　　抗议的话语还未完全出口，盛暄便猛地低下头，精准地攫取了他微张的唇瓣，将剩余的所有音节都堵了回去。

　　这个吻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和一丝惩罚性的啃咬，急切而深入，仿佛要将苏泽兰肺里的空气都掠夺殆尽，更要将他脑海中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彻底驱散。盛暄的手臂如铁钳般箍紧苏泽兰的腰身，另一只手则牢牢托住他的后颈，不给他丝毫退缩的余地。

　　苏泽兰起初还僵硬地抵抗着，但缺氧的眩晕感和唇齿间霸道的气息渐渐瓦解了他的力气。

　　推拒的手软了下来，无力地搭在盛暄的肩头，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细微的呜咽被吞没在黏腻的水声中。

　　他被迫仰起头，承受着这个带着醋意和占有欲的吻，意识渐渐模糊，那些纷乱的忧思似乎真的被短暂地挤到了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泽兰感觉快要窒息的时候，盛暄却毫无预兆地松开了他。

　　唇瓣分离，拉出一道暧昧的银丝。苏泽兰大口喘息着，眼睫湿漉漉地颤抖，脸颊绯红，眸中带着被突然侵袭后的茫然和一丝未褪的情动。

　　盛暄的气息也有些紊乱，但他看着苏泽兰这副被自己吻得七荤八素、暂时忘了烦恼的模样，眼底的醋火和恶劣终于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得逞的、带着几分怜惜的柔和。

　　他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用指腹轻轻擦过苏泽兰被吻得红肿的唇瓣，声音低哑，却没了之前的强势：

　　“好了…回神了没？”他凑近，额头抵着苏泽兰的额头，鼻尖蹭了蹭他，“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嗯？信我，他没事，过几天准活蹦乱跳地来找你。现在…看着我。”

　　苏泽兰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眼神也重新聚焦，落在近在咫尺的盛暄脸上。看到他眼中那份熟悉的、带着点无赖却又无比认真的关切，苏泽兰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忽然就松了。

　　他明白盛暄刚才那一番举动，与其说是欲望，不如说是一种笨拙的、试图将他从焦虑漩涡中拉出来的方式。

　　他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这次不再是敷衍，而是带着一丝妥协和淡淡的疲惫。他将额头轻轻靠在盛暄的肩膀上，低声道：“知道了…不想了。”

　　感受到苏泽兰的软化和平静，盛暄心满意足地搂紧他，安抚般轻轻拍着他的背，不再多言。

　　屋内只剩下两人渐渐同步的平稳呼吸声，以及窗外细微的虫鸣。

　　见苏泽兰的情绪虽然暂时平复，但眉宇间仍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与恍惚，盛暄心中微动。他知道，夜深人静时，那些被暂时压下的忧虑和胡思乱想最容易卷土重来。他实在不放心让苏泽兰一个人待着。

　　于是，盛暄收紧了揽着苏泽兰的手臂，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发顶，语气故作轻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看你这样子，今晚指定睡不踏实。算了，我勉为其难，留下来陪你吧。”

　　苏泽兰闻言，微微一怔，抬起头看向盛暄。烛光下，盛暄的眼神里少了平日的戏谑不羁，多了几分难得的认真和……一种他看不太分明的暖意。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或许是想拒绝，或许是别的，但最终只是抿了抿唇，低低地应了一声：“……随你。”

　　这近乎默许的态度让盛暄心头一喜，脸上立刻又挂回了那副熟悉的、有点痞气的笑容：“这才乖嘛！省得你半夜胡思乱想。”

　　他说着，便自然地扶着苏泽兰站起身：“先去洗漱？一身汗腻腻的，睡着也不舒服。”语气熟稔得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苏泽兰确实觉得身心俱疲，便由着盛暄半扶半抱地将他带到屏风后的净室。热水早已备好，盛暄竟也没叫下人，亲自试了水温，拧了帕子递给苏泽兰，自己则抱臂倚在门框上，看似随意，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苏泽兰的身影。

　　洗漱完毕，回到内室。盛暄极其自然地走到床榻边，动作利落地铺开被褥，又转身去将烛火拨得暗了些，只留床头一盏小灯，散发出朦胧柔和的光晕。

　　“好了，赶紧躺下。”盛暄拍了拍床铺，自己则脱了外袍，只着中衣，非常自觉地掀开被子另一角，坐了进来。

　　苏泽兰看着盛暄这一系列行云流水、反客为主的举动，有些怔忡。但或许是疲惫到了极点，或许是潜意识里确实贪恋这份陪伴带来的安心感，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躺了下来，背对着盛暄，蜷缩起身子。

　　盛暄侧身躺着，面对苏泽兰的背影。他能感觉到苏泽兰的身体依旧有些僵硬，呼吸也并不平稳。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地搭在苏泽兰的腰侧，掌心传来温热的体温。

　　苏泽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睡吧，”盛暄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柔和，“别想了，天塌下来有……有我呢。”

　　苏泽兰没有回应，但紧绷的脊背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些。

　　黑暗中，盛暄能清晰地听到苏泽兰逐渐变得绵长的呼吸声，以及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他静静地看着苏泽兰近在咫尺的背影，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药草的气息，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和安宁感缓缓流淌开来。

　　夜渐深，烛火轻轻摇曳，将两人相依而眠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模糊而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