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玉》丨00

209、番外1-4

　　就在几乎无法收场的时刻——院门突然被不紧不慢地敲响了。

　　这敲门声如同救命稻草，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正处于情绪崩溃边缘的小泽兰猛地一愣，泪水还挂在睫毛上，他却像是被什么直觉驱使，突然扭身，迈开小短腿就跌跌撞撞地朝着院门跑去！

　　“阿柚！等等！”盛暄和萧祈昀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追。

　　小家伙跑得飞快，竟抢先一步踮起脚尖，费力地拉开了门闩。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外站着的，不是他们预想中的信使，而是风尘仆仆却依旧带着一脸玩味笑意的顾凛昭和旁边黑着脸的苏衍！

　　他们似乎赶了很远的路，衣角还沾着尘土，但顾凛昭眼神亮得惊人，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门内的景象。

　　小泽兰仰着小脸，泪眼朦胧地看着门外这个两个陌生的、却莫名让他感到一丝奇异的熟悉和安心的男子，想家的委屈和一天的等待瞬间达到了顶峰。

　　他不管不顾地张开小手，一下子就扑过去抱住了苏衍的腿，把满是泪痕的小脸埋进对方的衣袍里，放声大哭起来，积攒了一天的恐惧和思念终于彻底爆发：

　　“娘亲——！呜呜呜……娘亲你怎么才来呀……阿柚好想你……他们不让我回家……呜呜……”

　　这一声石破天惊的“娘亲”，如同晴天霹雳，把紧随其后赶到的盛暄和萧祈昀彻底劈傻了！

　　两人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看着那个紧紧抱着苏衍大腿、哭得撕心裂肺的小不点，又看看门外那个被错认了性别、一脸错愕随即又露出促狭笑容的苏衍，大脑彻底停止了运转。

　　这……这又是什么情况？！

　　顾凛昭低头看着苏衍腿边这个挂着的、哭得一抽一抽的“小挂件”，先是愕然，随即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最终忍不住低笑出声。

　　顾凛昭弯腰，轻松地把小小泽兰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里，用手指温柔地擦去他的眼泪，语气里充满了新奇和玩味：

　　“哦？娘亲？小不点，你这认亲的本事倒是别致。”

　　他抬眼，看向门口那两个已经石化了的男人，挑眉笑道：“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你们这‘爹’当得似乎不太称职啊，都把娃急得乱认娘了。”

　　盛暄和萧祈昀：“……”

　　顾凛昭那句调侃的话音还没落，后脑勺就结结实实地挨了旁边苏衍一记毫不留情的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在傍晚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嗷！”顾凛昭疼得龇牙咧嘴，差点把怀里的小泽兰给摔了，他委屈巴巴地扭头，“！你打我干嘛？！”

　　苏衍那张惯来冷峻的脸上此刻乌云密布，眼神锐利得几乎能杀人。他指着还扒在顾凛昭怀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忘了哭、正一抽一抽的小小泽兰，对着顾凛昭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怒骂：

　　“打你？打的就是你这个蠢货！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苏衍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明知道那破药丸吃了会变成这样！还敢往这儿寄？！你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现在倒好，还有脸在这儿说风凉话？！”

　　他越说越气，伸手就要去揪顾凛昭的耳朵。顾凛昭抱着小小泽兰，狼狈地躲闪着苏衍的追打，嘴上还不忘辩解：“我、我哪知道会这样！我和你不是都好好的吗？！谁想到泽兰反应这么大……哎哟！别打了！苏衍！孩子看着呢！注意形象！”

　　小泽兰被这阵仗彻底吓懵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凶巴巴的“娘亲”正在追打抱着自己的“叔叔”，小嘴一扁，眼看又要哭出来。

　　门口石化已久的盛暄和萧祈昀终于被这鸡飞狗跳的场面惊醒了。

　　盛暄一个箭步冲上前，眼疾手快地从顾凛昭怀里把瑟瑟发抖的小泽兰“抢”了回来，紧紧护在怀里，生怕被误伤。萧祈昀则赶紧上前，拦在暴怒的苏衍和抱头鼠窜的顾凛昭中间。

　　“苏先生！息怒息怒！”萧祈昀一边劝架，一边头疼地按着太阳穴，“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先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及……该如何解决。”

　　他看了一眼被盛暄护在怀里、正怯生生偷瞄着“凶悍娘亲”的小泽兰，语气充满了无奈：“还有，能不能先想办法……让泽兰别再管苏衍叫‘娘亲’了？”

　　苏衍闻言，动作一僵，脸色瞬间黑得能滴出墨来。他恶狠狠地瞪了缩在萧祈昀身后的顾凛昭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最好祈祷这药效快点过去！”

　　顾凛昭揉着发疼的后脑勺，讪讪地笑了笑，终于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小声嘀咕：“其实……也没那么糟嘛，多可爱啊……”

　　回应他的，是苏衍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和盛暄、萧祈昀同时投来的死亡凝视。

　　院子里，鸡飞狗跳的混乱暂告一段落，但如何收拾顾凛昭惹出的这个烂摊子，显然才刚刚开始。

　　小泽兰正蹲在花圃边，好奇地用一根小树枝拨弄着泥土里的蚯蚓，似乎暂时忘记了回家的烦恼。他的情绪在苏衍到来后，奇异地稳定了不少，或许是因为潜意识里感受到了真正长辈带来的安全感。

　　盛暄和顾凛昭并肩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自得其乐的小家伙。

　　顾凛昭摩挲着下巴，眉头微蹙，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奇了怪了……阿衍试那药丸子的时候，也就是感觉精力旺盛了些，看起来年轻了十岁出头的样子，怎么到了苏泽兰这儿，直接缩水成豆丁了？！这药效差得也太多了……”

　　他这话本是无心，却让旁边的盛暄猛地转过头，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钉在他脸上。盛暄几乎是瞬间就抓住了关键——“试药”。

　　一个可怕的、近乎荒唐的猜测瞬间涌入盛暄的脑海：顾凛昭这个行事跳脱、百无禁忌的家伙，该不会是……把这种来路不明、药效未知的东西给苏衍用了吧？！

　　盛暄的眼神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毫不掩饰的鄙夷，仿佛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顾凛昭被盛暄盯得浑身不自在，干咳了两声，试图辩解，语气却不由自主地心虚起来：

　　“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是他自己要试的！我只是看着他而且。而且有好东西……我这不是想着你们吗？有福同享啊！”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嘟囔，“明明是……是你们自己没掌握好剂量，才搞成这样的！对，肯定是用量的问题！”

　　盛暄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懒得再跟他争辩，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院子里的小泽兰，眼神里多了几分心疼和无奈——合着他们这是被顾凛昭当成了试药的第二批小白鼠？

　　与此同时，屋内则是另一番景象。

　　萧祈昀为苏衍斟了一杯热茶，香气袅袅。他先是事无巨细地向苏衍汇报了这两日小泽兰的饮食、睡眠和情绪状况，语气恭敬而沉稳，一一说清。

　　末了，他特意顿了顿，补充道：“对了，先生，泽兰如今只认‘阿柚’这个名字——这是他幼时父母唤他的乳名，您与他相处时，暂时先唤他阿柚，别误喊了‘泽兰’，免得他抵触。”

　　苏衍闻言微怔，抬眼看向萧祈昀，指尖无意识轻叩桌面的动作慢了半拍：“阿柚？我竟不知他还有这名字。从前与他相处数年，他从未提过。”

　　站在一旁的顾凛昭闻言，语气带着几分打趣：“你哪还记得这些？当年捡到他时，他才那么点大，浑身是伤，问什么都不吭声。你蹲在他跟前，瞧着他脸色发白，转身瞟了眼药柜上晒着的泽兰草，当即就拍板说：‘往后就跟我姓苏，叫泽兰吧，药名养人，能护着。’”

　　苏衍被他说得一噎，指尖叩桌的动作彻底停下，眼底闪过一丝回忆的温软，随即轻咳一声，掩饰般端起茶杯抿了口：“那时他身子弱得像片纸，泽兰草能理气解郁、滋养气血，取这名本就是盼他安康。”

　　听到小泽兰虽受惊吓但身体并无大碍时，他紧蹙的眉头才彻底舒展，略微放下心来。

　　“苏先生，”萧祈昀见时机成熟，便谨慎地开口询问，“当时您和顾凛昭服用后，具体是何反应？又是如何……恢复的？可有需要我们特别注意之处？” 苏衍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苏衍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如何恢复的？这个问题像一根细针，轻轻戳破了他记忆中某个被刻意模糊的、带着些许尴尬和难以言喻的私密角落。

　　他脑海中闪过几个模糊的、被顾凛昭事后用暧昧不清的语气描述的画面——关于“年轻了十几岁”的自己，以及某些因此而被点燃的、过于旺盛的精力和不那么符合他平日沉稳形象的“胡闹”行为。

　　那些记忆碎片让他耳根微微发热，是绝对无法对晚辈宣之于口的。

　　他迅速收敛心神，面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沉稳模样，轻呷了一口茶，避重就轻道：“并无特别之处。药效因人而异，体质不同，反应自然不同。你们不必过于忧心，顺其自然，过几日便会自行恢复。”

　　他放下茶杯，目光扫过窗外院子里那个小小的身影，语气恢复了长辈的威严与可靠：“这几日，你们二人好生看顾他便是。若有任何异状，随时告知我。”

　　萧祈昀是何等聪明的人，见苏衍语焉不详，神色间还有一丝极难察觉的窘迫，便知其中必有隐情，且多半与顾凛昭脱不了干系。他心下了然，不再追问，只是恭敬地应道：“是，晚辈明白了。有劳先生亲自前来。”

　　苏衍点了点头，心中却暗自决定，等回去后，定要好好跟顾凛昭算一算这乱寄药、以及那些“胡闹”的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