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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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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白轩看着李俶的熊猫眼犹豫了一个上午,终于委婉地问:“你是不是在担心任务……这次派你去确实危险,你身份特殊,要是不想……”
李俶正在神游,被同事一嗓子喊了回来。他揉了揉太阳穴,强打精神看向林白轩。
他一掀眼皮林白轩才发现,何止是黑眼圈,此人过于黑白分明的眼里红血丝也格外显眼。
“没事,”因为要出危险任务而临阵升职的李警官声音带着点沙哑,“就是昨晚没睡好。”
林白轩显然不信,压低声音凑近了些:“少来这套,不是为了工作,是不是跟你家那位小祖宗有关?这段日子不是和好了吗?”
李俶没接话,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子杯的边缘,雀○的速溶咖啡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香油味儿,不过好在办公室里的人都闻习惯了。
他确实没法接话,总不能说自己在弟弟的毕业典礼当天和弟弟上床了吧。
昨晚那一幕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李倓温热的呼吸、带着酒气的吻。白天彻底清醒过来之后,他甚至不敢细想自己当时的回应,纵使他在纵容李倓,昨夜那种放纵也是他多年来恪守的底线的彻底崩塌。
李俶垂眼看了一下手机,李倓大概是刚醒,过了午后才给他开始发消息。他走之前把早饭放在了桌子上,现在估计也凉了。李俶对着弟弟发来的一串带着点撒娇感的消息——还是李倓一贯的语气,看起来是颐指气使实际上确实亲近的意思——手指在屏幕上逡巡了半天,才回了一条,嘱咐他饭一定热了再吃。
林白轩见他不说话,眼神飘忽,显然是被戳中了心事,索性也不再绕弯子,直接撞了撞他的胳膊:“你俩到底怎么了?我看朋友圈的照片,那孩子看你的眼神都快拉丝了,我还以为你们……”
他话说到一半,瞥见李俶骤然紧绷的下颌线,大有要将他这个同事就地格杀的意味,正在热恋中的林白轩很有眼力见地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换了个语气:“总之,有事儿别憋着,你这状态可不行,任务在即,分心是会要命的。”
李俶喉结滚动了一下,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咖啡猛灌了一口。
“他要走了。”李俶状若无意道,“下个月去国外总部报到,签了长期合同。”
林白轩愣了一下,随即了然:“所以你昨晚没睡好,是因为这个?舍不得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也好,年轻人出去闯闯是好事,总不能一直待在你身边。再说了,现在交通这么方便,想见面还不容易?”
“不一样。”李俶摇摇头,“是MP……我担心他刚入职就给调去总部,是不是因为……”
同为经侦的林白轩怎么会不知道这家公司,他眉梢轻轻一动:“你怀疑是因为你,对方才……李俶,没证据的事情咱们不能乱说。”
“我知道。”李俶疲惫道,“我就是担心,我这次要是回不来……”
林白轩叹了口气:“行了,别愁眉苦脸的了。任务结束,你要是能活着回来,就去国外看看他。要是……”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拍了拍李俶的肩膀,“总之,先把眼前的任务完成了再说。”
李俶抬头看向窗外,阳光正好,天空湛蓝。
下午的不知到底几个部署会议依然冗长而压抑,PPT上闪过一张张模糊的照片和密密麻麻的资料。散会后,同事们三三两两地离开,李俶独自留在会议室,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愣了一会,才拿出手机,点开和李倓的聊天界面,打了几个字又删除,删除了又输入,最终只发了一句:“我今天不加班,带你出去吃?”
几乎是秒回,李倓发来一个“OK”的表情包。
李俶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揣回口袋,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文件上。心底那个声音却一直在问:如果这次回不来了,李倓怎么办?他会不会恨我?
自从毕业典礼擦枪走火之后,李倓似乎是觉得两个人已经正式进入了“恋爱”状态。也不能怪他,毕竟那晚李俶并没有推开他,任谁都会觉得这种事都干了现在肯定是情侣关系了。
李倓开始变本加厉地黏着他,周末也不往外跑,反而像只刚学会撒娇的猫。李俶心里压着事,并且不得不承认,他是有点享受的。
毕业典礼那天,作为优秀毕业生,李俶自然拿到了一份李倓的介绍。看着弟弟一连串的头衔和成果,李俶才惊觉自己的弟弟已经不是当初在墓园里仰视着他的那个高中生了。
他之前只觉得弟弟可怜、年纪又小,需要他的照拂——甚至怜悯。但是如今李俶不得不被从“长兄如父”的身份里揪出来,正视一个问题:如果李倓不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如果他从哥哥的壳子里跳出来,把李倓看作一个平等的对象,那样骄傲又骄矜的李倓,自己对他的感情还会如此坚定地拒绝吗?这段日子的放纵,到底是自己觉得“反正可能快死了,随弟弟高兴吧”,还是这真的也是他的遗愿?
这个问题像一根鱼刺,时时卡在李俶的喉咙里。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李倓的所有情感都源于兄长的守护,是血脉相连的责任,是失去双亲后更沉重的枷锁。可当那个假设真的摆在面前,当“弟弟”这个身份被剥离,他发现自己对李倓那份汹涌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在意,似乎早已掺杂了太多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成分。
这份认知让他脊背发凉,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慌攫住了他——他不仅……甚至在内心深处,还对这份情感产生了一丝隐秘的期待。
不过期待也没用。李俶想,低头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看电影的李倓。反正再过半个多月,李倓就要远赴重洋,自己也要奔赴未知的使命。
他想,或许这样也不错,至少能有这样一段平静的时光。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任务,他的心又沉了下去。他不准备告诉李倓未来会如何,只能在相处时尽量满足他的要求,尽量把未来所有的陪伴都提前透支好。
李倓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却没有点破,只是比平时更黏他了些。终于到李倓出发前两天的晚上,李俶难得陪他一起喝了点酒,自然又勾勾搭搭倒在了沙发上。李倓可能喝的有点多,晕乎乎地看着李俶。“哥,”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鼻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李俶的手摩挲着弟弟的后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能有什么事?就是最近队里事多,有点累。”
李倓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没再追问。
我应该信他。李倓想。既然要平等地在一起,那我应该信他。
第二天李俶请了假,陪李倓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黏黏糊糊地一起起床。
“我给你收拾东西。”李俶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李倓的行李箱,里面已经零散放了些衣物和书籍,“就带点常用的,大件都到那边去再买。”
他把常穿的衣服都仔细叠好放进箱子角落,状若无意地说:“你去把护照什么的拿来,我给你放进包里。”
李倓不疑有他,转身出去了。
李倓回来的时候,行李箱已经被李俶手脚过于麻利地封箱了。
李俶依然温和地笑着接过他的护照:“航班是后天上午九点,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了吧,你不是还要上班?”李倓还记得他最近忙,“我自己可以,而且去不了多久,圣诞我就能回来。”
“请假送你。”他转过身捧起李倓的脸,认真地看着他,“这次一定要送。”
李倓有点意外,难得见李俶主动黏人:“李俶,你这样我可不想走了。”
李俶垂下眼,不经意地避开弟弟明显心情很好的目光:“去那边好好照顾自己,等我……等我忙完这边的事,也可以去看你。”
他没说具体什么时候,也不敢说。李倓却像是得到了承诺,明显心情更好了。
后日,等李倓过了安检,一步三回头地走进去,李俶依然挂着没什么破绽的温和地笑意,却在李倓消失在视线里的一瞬间沉了下来。
他垂眼看着手机屏幕下午继续开会的通知,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出机场大厅,阳光刺眼得让他眯起了眼,机场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一只沉默的巨兽。
他坐进车里,发动引擎,却没有立刻驶离。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在副驾座上震动了一下,是李倓发来的消息:“登机了,等我落地。”
李俶盯着看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动暗下去,才在对话框里敲下一个字:“好。”
又过了大半天,李倓才在太平洋对岸落了地。即使头等舱环境很好,但李倓还是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打开手机想给李俶报平安,算了算时差,却想起来国内已经夜里十一点了。李俶一向健康作息,在不胡天胡地的情况下这个点肯定睡了。
但是平安还是要报的。李倓还拍了一张窗外的风景一并给李俶发了条语音,带着点刻意放轻松的语气:“我到啦,这边天气挺好的,就是有点时差。”
消息发出去后,李俶居然秒回。
李倓惊讶地切到时钟又确定了一下时差才问:“怎么还没睡?”
李俶不知道为什么,过了一会才回:“你没落地,不放心。现在睡了。晚安。”
不放心是真的,现在睡了是假的。
李警官正坐在会议室,对即将到来的行动做最后的部署。
墙上的电子钟显示晚上十一点半,投影幕布上还在循环播放着目标人物的行动轨迹。他面前的笔记本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标注,咖啡杯明显已经空了一杯了。
队长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沉稳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紧绷的神经上。李俶握着笔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目光紧紧锁定在屏幕上那个频繁出入码头仓库的模糊身影上。这次行动涉及跨境走私,对方火力不明,内部可能还有内鬼,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任务细节上,将李倓暂时压进心底最深的角落。
以上,李倓一无所知。
他只觉得最近李俶回消息越来越慢,但是隔着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倒是也正常。华人在美国本就容易受歧视,李倓又身兼多职,再加之稀土领域如今正是白热化的时候,他也忙得脚不沾地。
不过一想到自己终于啃下了李俶这块难啃的骨头,李倓又觉得没有比这更了不得的成就了。累点就累点吧,他要当一个能让李俶刮目相看的、足以共度一生的爱人。
这日,工作稍微缓和了些,准点下班的李倓终于有空把租的房子收拾收拾,他的行李箱还摊在一边,除了最近穿的衣服几乎都没拿出来。
虽然还有很久很久才是圣诞假期,但李倓这几天都已经在看机票了。
他最近觉得李俶有点奇怪——李俶回消息的风格有了微妙的转变,他一开始没觉得,空下来一想才发现可能是标点不太对。
李俶原本回消息都是很一板一眼的,能一个对话框发完的就不拆分,几乎都是主谓宾齐全还带句号的,属于互联网时代少见的严谨派。
最近李俶回消息好像不怎么带句号了。
难道是太忙了?李倓一只手把行李箱的东西往外挪,一只手翻最近和李俶的聊天记录。其实不只是标点,是他觉得李俶最近的回复好像又回到了他表白之前的状态,甚至又有点刻板,很难说到底是哪里不同,但是就是不对。
他刚关了微信,又打开了机票软件开始挑选圣诞回国的航班,手机却进来了一个不显示号码的电话。李倓手一顿,几乎立刻知道这是谁的电话。
“晚上好。”还是那个平稳的女声,“你家里的情况我们知道了,虽然目前的阶段你不宜特意请假回国,但是如果……”
李倓一下子愣了,与此同时他发现在被层层衣服盖住的行李箱夹层里好像还有东西。薄薄的、信封似的东西。
他的植物神经先他的大脑做出了反应,只觉得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凉透了四肢百骸。他猛地将手伸进那个被衣物掩盖的夹层,几乎是颤抖着将那信封抽了出来,信封上没有署名,也没有邮票,甚至没有封口。李倓盯着那信封看了几秒,却听到自己的声音格外平稳地问:“什么情况?”
女声顿了一下,很明显没料到李倓作为唯一的血亲居然不知道,稍微缓了缓措辞,委婉道:“李俶警官三天前在抓捕行动中……”
李倓没听进去。他已经拆开了信,毫不意外的,这是李俶准备好的绝笔:展信时,我应当已赴了更重的使命……墓园太冷清,不必常来。
李倓感觉自己牙都咬碎了,原来李俶当时支走自己拿护照,又火速给行李箱封箱,是要塞遗书。这个任务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这么大的行动,肯定要筹备很久,那是毕业典礼之前吗?难怪毕业典礼之后李俶的态度突然变了。
李俶又是拿什么样的目光看这段时间每天的相处呢?
女声听他半天没回话,难得带了点感情安慰道:“你别着急,李警官目前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这次应该能给他记一等功……”
“没死?”李倓盯着手里的信,冷冷问道,“那我回去干什么?”
李倓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挂掉组织的电话,他总算知道了为什么李俶最近回消息的风格不对,而且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打电话了——对面根本不是李俶!
怕不是又是林白轩。
李倓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信铺平在桌子上,给李俶的账号发了一条消息,又反反复复把信读了几遍,终于冷笑着将纸页揉成一团。
从一开始,李俶就没打算让他知道。
你要去赴死,都不和我商量吗?李倓盯着皱巴巴的纸上的一点水痕想。
李俶,你算无遗策,连我之后扫墓的频率都给我安排好了,但凭什么觉得我就要乖乖按照你计划的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