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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3 章 ...

  •   已经有年头的SUV驶进市局大院时,岗亭的值班民警朝他敬了个礼,李俶颔首回礼,目光扫过院内几辆陌生的外地牌照车辆——看来兄弟单位的同事已经到了。

      李队到了单位,先径直走向了二楼的枪械室。走了一连串手续才终于从保管员手中接过了属于自己的手枪和两个压满子弹的弹匣。他熟练地退出弹匣,检查枪膛,再重新装上,关好保险,将枪稳妥地固定在腰侧。

      在警校的时候,他射击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只是做了经侦之后并没有那么多机会摸枪了。

      推开会议室的门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林白轩正站在投影幕布前调试设备,见他进来,无声地递了个眼神。李俶走到主位坐下,手习惯性地在腰间按了按,感受到枪套传来的坚实触感,随即打开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

      幕布上亮起港口区的卫星地图,布满了密密麻麻地红色标记。林白轩开始汇报:“李队,一切都按照计划内在推进,美国那边的线报非常准确、证据链齐全,今天应该可以一举破获。”

      李俶的目光扫过在座每个队员,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场:“好,记住,我们要的是人赃俱获。”

      窗外,朝阳已完全升起。李队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没有新消息,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李倓今天连生日快乐都没和他说呢。

      但是大战在前,李队也只能先终将手机调成静音,走向指挥车。

      李俶吹着港口的海风,深秋的凉意似乎没能冲淡海滨城市特有的粘腻,咸腥的气味裹挟着尘土和铁锈的味道,钻进鼻腔,也黏在皮肤上。他站在临时指挥点的阴影里,身姿挺拔,目光锐利,透过高倍望远镜,死死锁住不远处那艘正在装货的中型货轮。

      线报准确无误,那批以生活用品为幌子的稀土原料,就在那几个标号特殊的集装箱里。行动已经部署完毕,只等对方完成装货,人赃并获的瞬间。

      望远镜的视野缓缓移动,扫过忙碌的码头工人、监工的管事,最终定格在一道熟悉得让他心脏骤停的身影上。

      李倓。

      他怎么会在这里?

      李俶的指节瞬间捏得发白,镜筒边缘硌得他眉骨生疼。

      李倓如常穿着他早上出门时那身衣服,深灰色的羊绒薄衫衬得他脖颈愈发修长白皙,脖子上围着一条鲜红色的羊毛围巾,与这杂乱肮脏的码头格格不入。他手上拿着一个硬壳文件夹,微微低头,正对身边一个穿着码头工装、却气质精悍的男人低声说着什么。

      海风吹乱了他额前细软的碎发,李倓随手拨开,侧脸线条在阴郁的天光下显得冷静而专注。

      那不是闲聊的姿态,那是一种……交代任务的姿态。

      李俶的呼吸窒住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比清晨的海风更凉。他想起李倓病房里那句试探性的“港口的案子”,想起他对自己升职、对队里动向异乎寻常的敏感,想起MP公司,想起那张模糊的合影……无数碎片在这一刻疯狂地涌入脑海,拼凑出一个他不敢置信、却又无比清晰的轮廓。

      他的倓儿,他以为需要他保护的弟弟,真的正站在走私犯罪的第一线,俨然是其中一环。

      “李队?”耳麦里传来林白轩压低的声音,“各小组已就位,是否按原计划行动?”

      李俶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望远镜里的李倓似乎交代完了事情,合上文件夹,抬手看了看腕表。

      他看到李倓抬起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他这个方向。隔着数百米的距离和望远镜的镜片,李俶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李倓正正对上了他的视线。

      李俶看到李倓和那个前来对接的工装男人极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李倓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嘴唇微动。即使隔着距离和嘈杂,李俶凭借对其口型的熟悉,脑中几乎同步浮现出那压低的声音:“分散些……能搬走的都搬远点。”

      命令简洁,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权威。

      然而,更让李俶心头一紧的是李倓身后稍远处站着的白人壮汉们。他们看似随意地倚着集装箱,姿态放松,但那鼓囊囊的腰间在动作间清晰地勾勒出手枪的轮廓,眼神如同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无形的压力弥散开来。

      他们是保镖,也是监视者。

      一瞬间,电光石火般,许多碎片在李俶脑中轰然拼合。

      为什么MP会“恰好”向有关部门递交了如此详尽、几乎是指路明灯般的走私集团内部报告?那些精准到时间节点的线索,那些深入核心的运作模式……

      李倓从来都不是单纯的MP员工。贸易战以来,MP作为美国本土公司囤货居奇,走私过去的稀土严重影响了他们卖高价……所以MP利用商业情报向我国递交了详尽的举报信,意图清除供应链上的“蛀虫”,而李倓,就是他们打入走私集团的钉子。

      想通这一切的瞬间,一股难以遏制的火气猛地窜上李俶的心头,烧得他指尖发凉。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让一个这么年轻、甚至还未完全褪去学生气的人,只身潜入这种龙潭虎穴,去承担如此巨大的风险!

      他当然明白MP为什么选中李倓——能力出众,背景干净,华人的身份便于融入,对本地熟悉……或许,还有李倓自己“上赶着”。

      可这是替外企做商业间谍!游走在灰色地带,这件事一旦稍有差池,根本说不清道不明。谁能证明李倓在传递情报的同时,没有真正参与过走私环节?谁能保证他不会在某个环节被拖下水,或者被当成替罪羊抛出来?MP会保他吗?MP保的住他吗?

      李俶几乎能想象到,如果行动收网时李倓的身份暴露,将会面临怎样的局面——走私集团的报复,法律层面的模糊不清,甚至可能被定义为。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码头的喧嚣,不知从何处射来,击中了李倓身旁的货箱,火星四溅!

      “有埋伏!”

      “警察!不许动!”

      预先埋伏的干警们以为行动暴露,瞬间从各个隐蔽点冲出,喝令声、奔跑声响成一片。码头上顿时乱作一团,工人们惊慌四散。

      “不是我们的人开的枪!”林白轩急促的声音在耳麦中响起,“李队!情况有变!”

      李俶再也顾不上其他,拔出腰间的配枪从指挥点冲了出去。海风在他耳边呼啸,此刻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李倓,至少确保他的安全!

      他穿过混乱的人群,肾上腺素在体内奔涌,多年训练的本能让他动作迅捷而警惕,但内心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将他淹没。

      李倓被两名白人壮汉一左一右地夹在中间,几乎是脚不沾地地被推搡着往码头边缘一艘待命的快艇方向移动。这几人显然将他当作了必须带走的“重要资产”或是“自己人”,混乱中,一口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在他耳边低吼:“快!李先生,跟我们走!”

      事态有些失控了。

      李倓心头一沉,他再有算计,本质上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科生,体能和格斗绝非这些亡命之徒的对手——更何况他们还有枪。

      一旦上了那艘快艇,驶入公海,很多事情就由不得他了。

      不远处的李俶感觉握枪的手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李倓那略显单薄的身影被挟持着,离快艇越来越近。海风吹起的他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侧脸在混乱的光影中看不真切。

      不能让他上船!一旦入了公海,就是百口莫辩,是既成事实的“叛逃”。

      李俶的脑中飞速旋转,各种方案又被一一否决。强攻?李倓还在对方手上,就算对方还当李倓是自己人,但流弹无眼。谈判?对方已是惊弓之鸟,只会加速逃离。

      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一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是上级协调来的特警狙击手:“李队,对方头目即将登船。我方监测到对方可能携带了具有大规模杀伤性的危险品。若其登船成功逃离,后果不堪设想。贵方是否建议必要时对其进行击毙?”

      李俶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击毙?那个目标是他的倓儿!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明白,狙击手只是出于战术协同询问他的意见,最终决定权在特警指挥那里。如果他这里表现出丝毫犹豫,很可能会促使特警方面为了消除隐患而更快下令。

      拖延?每拖延一秒,李倓就离快艇更近一步,离“叛逃”更近一步。

      任由发展?那更是死路一条。

      他必须阻止李倓登船,必须让他在警方可控的范围内留下!哪怕……哪怕要用一些过激的手段。

      “我是李俶。”他对着麦克风,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显得异常艰涩,“我距离更近,有把握实施拦截。”

      说完,他不等回应,猛地从掩体后探身而出,举枪、瞄准、扣动扳机。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一枪的后果,所有的判断都凝聚在指尖那细微的压力上。

      “砰!”

      枪声响起,混在码头的嘈杂和远处的零星交火中,甚至有些沉闷。

      “呃!”李倓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剧痛瞬间席卷了他,左腿一软,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裤腿,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跪倒。

      裹挟着他的白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冷枪惊得一愣,下意识松开了手。

      “带不走了!快走!”其中一人当机立断,咒骂着不再看地上的李倓,和同伴以及另外几人迅速跳上快艇,引擎发出轰鸣,溅起浪花,仓皇向港外驶去。

      李倓倒在水泥地上,小腿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但在倒下的那一刻,在听到枪声来源方向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

      一种近乎直觉的明悟竟压过了生理上的痛楚,清晰地占据了他的脑海。这一枪角度精准,只伤皮肉,是教科书式的让人丧失行动能力的打法。

      李俶看懂了他的困境,是在用这的方式……保护他。即使在李俶的视角里,他已经捅了天大的篓子,李俶还是在想办法保住他。这个认知让李倓喉咙发紧,想扯出一个笑,但枪伤确实太疼了,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压抑的抽气。

      码头的混乱并未停歇,枪声、呼喊声、警笛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逐渐收紧的网。李倓试图用手肘撑起身体,左腿却使不上丝毫力气,温热的血浸湿了裤管,黏腻地贴着皮肤。

      海上的接应此刻应当已经动了,后续如何,不再是他需要费神的事。事情走到这一步,要不是李俶最后不舍得他,没准都不会近距离动枪。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剧烈、不同于枪声的爆炸声从不远处传来。

      “轰——!”

      是旁边堆放走私品的小型仓库!走私团伙还是狗急跳墙了!

      爆炸的冲击波裹挟着热浪和碎屑席卷而来,地面都在微微震颤。气浪无声地推搡着一切,废弃的集装箱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被抛起、又砸落。李倓只觉耳膜先是灌满了铅,随即被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刺穿,世界的声音瞬间被剥离,只剩下高频尖锐的耳鸣。

      他几乎是凭借本能向一个认为安全的角落扑去,刚刚被子弹贯穿的小腿却阻止了他,李倓感觉身体不像自己的了。动作在脑海中清晰无比,执行起来却迟缓得像陷在浓稠的泥淖里。视野被剧烈的晃动撕扯成模糊的色块,鼻腔里瞬间充斥着火药、燃烧的塑料以及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剧痛迟了半秒才尖叫着窜遍全身。他感觉自己轻得像一片被狂风从枝头扯下的叶子,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是否还存在着四肢。

      世界在他眼前翻滚、颠倒,最后重重砸落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溅起一片混合着尘土和火星的灰烬。

      李倓感觉到耳鸣声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远处模糊却尖锐的警笛,像是隔着深水传来,还有更近的、哔哔啵啵的燃烧声,以及自己粗重却吸不进多少空气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针扎似的锐痛。

      李俶的呼喊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近得烫在耳膜上。李倓想抬手抹掉糊住眼睛的湿热,指尖却只无力地抽搐了一下。

      他不怪李俶开枪,甚至为此感到庆幸。如果易地而处,如果看到李俶正要被裹挟着踏上一艘注定沉没的贼船,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但是如果不是小腿中弹,他刚刚应该能跑开一点的。

      完了,还是玩脱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如退潮般迅速消散,最后残存的念头,竟是有点后悔早上没和李俶说一句生日快乐,本来好像不是这么准备的……

      李俶正拼命向李倓倒下的位置冲了过来。爆炸发生的瞬间,他心脏几乎停跳,嘶吼声被淹没在巨大的轰鸣里。

      “倓儿——!”

      他看到那道单薄的身影被气浪抛起,又无力地落下,消失在浓烟与火光之后。

      “报告!港口一号区域发生爆炸!有人员受伤!”耳麦里传来队员急促的呼喊。

      李俶什么也顾不上了,所有一切都在李倓身影消失的瞬间变得无足轻重。他像一头失控的困兽,冲破尚未散尽的烟尘,疯狂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然后,他看到了。

      李倓躺在扭曲的金属和碎砖块之间,脸色惨白如纸,身下是一滩迅速扩大的鲜红。红色的围巾揉杂着刺眼的鲜血,早已分不清彼此。早上还裹着薄毯窝在沙发里的人,此刻毫无生气地蜷缩在那里,仿佛生命正从他破碎的身体里飞速流逝。

      李俶踉跄着扑过去,膝盖重重摔在地上,颤抖着手却不敢轻易触碰,生怕造成二次伤害。他小心翼翼地探了探李倓的鼻息,微弱的气流拂过指尖,几乎难以察觉。

      “倓儿……倓儿!看着我!坚持住!”他低下头,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跌落在弟弟染血的脸颊上。

      那一枪明明是为了救他,最后却害得李倓没能跑开。

      李倓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李俶仓皇地把耳朵凑了过去。

      他听到一声微弱的——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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