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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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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拍卖结束,李俶顺利揣着价值二十万的灵石票慢悠悠离开了,厚厚一摞沉甸甸地压着衣袂。他抬眼望见长街尽头的饰品铺子,琉璃瓦下悬着的招牌都泛着灵光,想到闹脾气的剑灵,李俶便抬脚打算去饰品铺子瞧瞧有没有合眼的剑穗。
这年头的剑穗早已不只是装饰,剑修爱剑,什么上好的鲛丝、北海的珠贝都要给剑坠上。结果后来剑修们就发现,如果用天地宝物精雕细琢的剑穗便能载纳更多的天地灵气,给剑身增加极大的助力。于是剑穗就变成了“装备”之一,愈发昂贵。
甚至相传还有前朝皇室留下来的冕旒上的串珠——据说是珠子是龙鳞炼的,最适合性子烈的剑灵。传闻说太极秘境中能夺得此物,李俶本准备去试一试,却又听闻那秘境非常人可至,需皇室血脉方可开启,只得作罢。
虽然这些,李俶与他的剑也都不需要。
李俶修为已臻化境,不须借外物增补。
至于那柄剑——既是天下独绝,也不贪求这些玩意儿。
不过李俶总爱替他添点东西,剑以为是他的爱好,便由着他去买罢。结果李俶却当是剑喜欢这些,一来二去,一人一剑不知道多花了多少冤枉钱。
还没到那家剑穗铺子,隔邻的兵器坊倒先勾住了李俶的目光。
倒不是他缺柄新剑,实在是路过时坊中长剑竟纷纷追了出来,如雁阵般悬于李俶身后。
李俶素来易招灵器青眼,尤以剑为甚。
老板慌忙追出门,原以为是遭了贼,正要张嘴斥骂,却见是自家诸剑主动认主,只得匆匆把话咽了回去。
修真的兵器不同凡铁,多少开了灵智,遇上喜欢的人便会自行认主,俗称“择主”。
李俶瞧着眼前蠢蠢欲动的剑阵,悄悄侧身避开半步:“哎呦……使不得。我已有剑了……诸位莫再跟来。”
老板瞥见他腰间空悬的剑鞘,还以为是他的托词,便道:“小友既缺柄剑,不妨在敝坊择一柄?别看我们铺子小,我的锻造手艺在这带可是数一数二的……”
李俶截住他的话头:“多谢美意,心领了。我真的有剑。”
“那剑在何处?”
见李俶确实未佩剑,群剑愈发雀跃,竟围作一圈将他拢在中央。
老板扬声道:“小友何必推却?你看你右首……”
这次李俶却未再退避,唇边浮起浅淡的笑意:“来了。”
话音未落,群剑忽如惊雀乱飞,但见一柄黄绿相间的长剑穿云而至。
李俶俯身抚过剑柄上的琥珀:“倓儿回来了。”
结果他指尖刚触及流苏,剑身便一侧,避开他继续流连的指尖。
“还恼我?下次定当留心。”
于是佩剑的剑意更凛,不给外人靠近一分。剑绕着李俶飞了一圈,好似在说“你们算是什么东西也敢碰我的人?”,剑气激荡处,众剑簌簌坠地,低阶者竟泛起锈痕,几近损毁。
李俶眼明手快收剑入鞘,疾驰而去。
“赔钱!你别走!”老板在后头捶胸顿足。
“本人两袖清风啊……”李俶轻弹剑鞘笑道,“闯祸了啊倓儿,先回家了!”
剑身轻震了一次,似乎是冷哼了一声,又好像是默许了。
李俶这柄剑不仅开了灵智,更有剑灵。
此剑名为“倓”,据说剑灵已成三千年,随铸剑人的姓,便叫李倓。
其实李俶不懂的是,剑身上刻的剑铭分明是“钧天”,不是说剑都是以剑铭为名吗?怎得他家的剑不一样。不过既然剑灵有自己的主意,李俶便也随他了。
其实李俶早早就察觉到了本命剑在暗中相随。
他和剑本就为一体,不管离得再远都能感觉到对方,更别提钧天的剑气过于吸引他。即便不是他的本命剑,即便敛去气息,他也能在细微处捕捉那一缕刻意藏匿的剑意。
初见钧天时,他便知道这该是他的剑。
刚回到太白山,不好哄的剑便又脱鞘而去,还解了剑穗扔在地上,似乎是瞥了追来的李俶一眼,就倏地没入了林间。李俶也没办法,只能一味地惯着。
他捡起剑穗理好了凌乱的流苏,正要运功追剑,却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只好用一手撑着头,努力挨过这阵眩晕。
白日秘境中的阴寒似乎已经渗入了经脉,虽然刚刚已经逼出了大半,但残存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却更缠人。太白山终年积雪,修真之人也根本不畏寒,但此刻李俶的状态分明不对劲。
李俶抬头望见东天孤悬的满月,清辉无遮无拦,将他简陋的屋舍照得透亮。
他心里暗道不妙,就急急切断了与剑的感知,独自踉跄着回了小屋。
这小屋破烂得很,屋内只有一床一桌和一个橱柜,连个凳子也没有。
李俶挨过刚才一阵头晕,也没力气更换外衣了,本想直接倒头就睡,又怕万一剑突然回来了回不去剑鞘,还是撑着将剑鞘解开靠在床头——那是剑最喜欢待的地方,这才让自己的神识渐渐昏沉过去。
榻上只有一床薄被,是旧衣服拼缀而成的,絮棉稀疏,既不牢靠也不暖身。
李俶费劲地拉过被子盖在腹间,结果这微末的动作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气力。迷蒙间他又想:这到底是什么毛病,每逢满月便发作。痛处游移不定,腿、胸、头,最后皆汇于心口,继而又会如蛛网般蔓延周身。
他确实痛到动弹不得了。
经脉中那缕寒气似乎是有意和他作对,痛楚游移到至何处,那寒意便侵向何处,不消片刻李俶全身就结上了一层薄霜。他只觉被人冻透,内力完全凝滞了。
他无比庆幸这次动作快,快速切断了与剑的感知,否则让剑灵察觉了,肯定要吵着共感分摊。
唯一庆幸的是山上没人,这荒山野岭的也没人敢来,就算疼晕过去也不怕会有人来偷——虽然他也没什么东西可被偷的。
恍惚间李俶感觉自己终于晕了过去,便放任自己的思绪陷入深渊,虽然那里漆黑一片,但他已经习惯了。
剑没跑多远。
感觉到李俶切断了感知一时也没发觉不对劲。他们有时候就会这样子玩“躲猫猫”的游戏。
太白山就是他们的家,在自己家怎么玩都不怕。
况且哪怕切断了感知李俶也总能找到他,剑也很奇怪这家伙到底怎么做到的,于是每次躲藏的地方愈发刁钻起来。
可是这次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李俶还没找过来,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李俶不可能这么慢,难道真被自己弄生气了?不应该啊?李俶从来都不会对他生气,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
树林中植被都很茂盛,就算是白日躲在这里也是遮天蔽日的,更别提深夜了。剑疑惑地探出头,任由一丝剑意向上飞出树林,准备观察一下李俶找到哪儿了,却只看到一轮满月。
坏了!
剑化流光飞了回去。
剑的速度很快,赶回小屋的时候果然看到李俶已经倒卧榻上。这人好歹知道给自己盖床被子,比从前长进了些。
李俶的脸色惨白似月,呼吸也时断时续。
剑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回到靠在床头的剑鞘中,用剑身挑着给李俶完整地盖好被子——一不小心给本就不富裕的被子又增加了一道破口,随后又小心翼翼地钻进他臂弯里,剑柄轻轻碰了碰李俶毫无血色的唇。
约莫一个时辰李俶便缓过来大半,他听到床头的一点动静稍微清醒了一点。知道是李倓回来了。
随后感知到怀里冰凉的触感,过了一会儿就暖了起来。
剑竟自行煨暖了,热度恰恰好。
李俶眉眼弯弯,用刚积攒起来一点的力气将剑抱紧,气若游丝道:“多谢倓儿,我好多了。”
“给我开开!”
“再等等。”李俶知他要共感,但是痛楚未散,他舍不得剑陪他一起承担,便撒娇般用脸颊蹭了蹭剑柄,“倓儿声音真好听,平常你都不说话,也就这时候愿意说话。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多说几句吧。”
李倓“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李俶嘴角弯了弯,倒是也没逼他,只拉起被子将剑一起盖了进去。从怀里摸出前面李倓扔掉的剑穗准备重新给他系上。
李倓剑身一震,将剑穗直接甩出窗外。
李俶摸了摸剑身安抚道:“无妨无妨,是我不好。不喜欢这个剑穗,明天我再去集市上给你买个新的,好不好?”语毕,他又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牵得心脉更衰,上气不接下气的。
李倓不敢动弹了,乖顺偎在他怀中作暖炉。
过了好一会彻底缓过来,李俶闭目急喘了几口气,又等了半晌,李倓才小心地敲了敲他的胸口,似是询问。
“无碍。真无碍了。”
剑难得嗯声应和,又大发慈悲道:“瞧你可怜,今夜陪你一起睡。”
李俶轻笑出声,心底开心极了:“多谢倓儿照拂。”
李俶睡了,但李倓睡不着。
心底的恨意又翻涌起来,逼得他想逃离。可是看到李俶的睡颜,感受到他真实存在且平稳的呼吸,那股不安的躁动又被平息了。
李倓不敢留恋这个怀抱,所以平日他选择待在床头。
那里可以听到李俶的呼吸声。
起初李俶不知道他的剑有剑灵,更不知道他的剑会说话。
在和十三看完星星的次日,李俶又爬上了那个山头,这次剑意没再驱赶他,李俶顺利地走到了剑的面前。
剑身不同于寻常见过的那些,雕绿纹如蛇鳞,刃泛寒光,嵌着琥珀色的玉石。李俶细观那材质,似珀非珀,似玉非玉,实未见过,只能暂以玉称之。
他无意识地接近剑,试图去触碰那剔透的琥珀,结果就将触未触之际,剑身却微仰避让,动作很小,肉眼几乎看不出来,但李俶却感知到了。
他没有强剑所难的打算,缘至则聚,缘尽则散,非他之剑终非他属。
于是李俶收手赞道:“你真好看。不过为什么这里算是禁地呢?”
剑默然,一时陷入了寂静。但李俶莫名觉得它叹了一口气。
手还没完全收回,剑忽然自石鞘飞起,直入他掌中,锋刃划破肌肤,鲜血滴入琥珀之中。刹那间洞窟为琥珀光芒笼罩,亮光模糊了视线,李俶不由得闭上了眼,暖流贯入眉心,好像有什么契约在冥冥之中完成了。
再睁眼时,腰间已多一柄黄绿剑鞘,剑安然在内。
“咦?”
他便如此得了本命剑?
李俶想要拔剑试试威力,但剑似乎不愿被持,自行出鞘了。
李俶看了眼剑身,思索片刻脑中闪现了几个名字。
“小绿?剑来?叫且慢怎么样?”
剑好像被他起的这些没文化又没品的名字震惊了,沉默着不再动弹,连光芒都黯淡不少。突然剑意暴涨,剑脱手飞出,直愣愣地竖在李俶面前。
李俶感觉到剑生气了,剑身都在震颤,琥珀色的光芒都取代了原来的剑光。
“我有名姓!李倓!”
“啊……”李俶大呼小叫一声,“原来你会说话?”
剑似乎懒得和他掰扯会不会说话的问题,兀自问:“你多大了?”
李俶仔细回忆了一下,道:“约莫十八了。”
“十八岁都得想半天?李俶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李俶略略惊讶:“你怎知我名字的?还与我同姓……”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剑骤然道:“姓是……随铸剑人的。”
“……那往后我就喊你倓儿吧。”李俶只觉得随铸剑人的姓也很合理,于是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的后半句话补上。
剑沉默了片刻,才再开口:“我年长于你。”
李俶再次握上剑柄,开始端详起他新鲜出炉的本命剑:“你多大了。”
剑忍着脾气,任李俶将他颠来倒去地观察自己:“三千万岁了。”
李俶乐呵呵地笑出声:“骗我,盘古开天至今不过两百七十万年。莫非天地未分时你就存在了?”
“是骗你。”剑正色道,“但现在我是你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