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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形同陌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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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留山,销魂殿。
“儒尊!”
幽若几乎是一阵风似的卷进了书房,精准地堵住了正揉着额角、试图在这寻找片刻清净的笙箫默。
“我的小祖宗,你又来了……” 笙箫默放下手,露出一个堪称凄惨的笑容,眼底带着连日未曾休息好的青黑,“今天已经是第五次了。”
幽若才不管这些,她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笙箫默,里面全是快要溢出来的急切:“儒尊,你就别瞒我了!神界那边到底有消息没有?他们答应救师父了对吧?这都过去好几天了!”
自从那日群仙宴回来后,幽若的心就像被放在热锅上,一刻都不得安宁。她不敢去问面色一日比一日冷硬的世尊摩严,只好日日来缠着看起来最好说话的笙箫默。
笙箫默被她追问得一个头两个大,苦笑道:“幽若啊,我发誓,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他顿了顿,看着幽若瞬间垮下去的小脸,又有些不忍,叹了口气,“再者,神界即便有回应,也需慎重。急是急不来的。”
“可是尊上他……” 幽若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担忧。她虽不知绝情殿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尊上突然“闭关”,世尊和笙箫默那日难看的脸色,都让她心里七上八下。她怕师父救不回来,也怕……尊上出事。
笙箫默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何尝不担心?白子画强行中断尘梦丹药力,虽被他和师兄勉强稳住,可就算是不死之身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那日收到传信便立马赶去茅山,至今……音讯全无。他和摩严询问云隐,他也不知师兄去了哪里,他和摩严私下里也不知用尽了多少方法试图感应或联系,都如石沉大海。这事他们连幽若都不敢透露半分。
“师兄修为深不可测,加上不死之身,定会无恙。” 笙箫默像是在安慰幽若,也像在安慰自己,“倒是你,身为长留掌门不好好修炼,整日在我这里打转,若让师兄知道了,少不得又要训你。”
幽若撇了撇嘴,显然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但也知道从笙箫默这里怕是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她蔫蔫地行了个礼:“那儒尊……你要是有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好好,一定一定。” 笙箫默忙不迭地答应,只想赶紧把这小祖宗送走。
看着幽若垂头丧气离开的背影,笙箫默脸上强撑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与忧虑。他走到窗边,望向绝情殿的方向,那里依旧被强大的结界笼罩,寂静得令人心慌。
摩严,这几日几乎动用了所有明里暗里的力量在寻人,同时还要稳住长留上下,压力之大,笙箫默都看在眼里,却也力不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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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骨将昏迷不醒的白子画安置在疗伤圣泉中,温热的泉水轻柔地包裹着他。
她凝神再次探查他的脉息。的确,比在镇厄渊时那紊乱,要平稳些许,正缓慢吸纳着温泉的灵力。然而,他依旧深陷昏迷,眉宇间锁着浓得化不开的痛楚,仿佛神魂被困在某个无尽的噩梦里,无法挣脱。
“卷轴,你去娘亲闭关的静室外守着。待她出关,第一时间将镇厄渊异动、以及……”她瞥了一眼泉水中白子画苍白的面容,“将此人情况,详细禀明。”
“是,花花!”卷轴立刻领命,它也知道事态严重,不敢多问,化作一道流光便朝温若兰闭关的方向飞去。
泉边只剩下花千骨,和泉中无声无息的白子画。
她目光沉静地落在水波中那张俊美却写满痛苦的容颜上。殷夜离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她布下的封印只是权宜之计,维持不了多久。
而更让她心焦的是自身的力量。自那日醒来,她的神力便一直停滞在七成左右,无论如何静修冲击,那层屏障都纹丝不动,仿佛缺失了某种关键的契机或本源。全盛时期应对尚需全力以赴、如今面对更添变数的殷夜离……胜算微乎其微。
必须要更快恢复力量。她闭了闭眼,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静心玉台,盘膝坐下。淡金色的神光自她周身浮现,气息运转,试图冲击那顽固的瓶颈。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潺潺水声与极其细微的灵气流动声。花千骨心神渐沉,几乎要融入那规律的修炼韵律之中。就在这时…
“不要……”
一声极轻、却饱含着巨大痛苦的呓语,打破了宁静。
花千骨骤然睁眼,目光倏地投向温泉,是他。声音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却每个字都浸满了绝望与哀求。他在泉水中不安地挣动了一下,额间冷汗涔涔,仿佛正承受着无法言说的酷刑。
花千骨眉头微蹙。他这般模样,恐有心魔深种,后果难料。略一迟疑,她起身走至池边,俯身想再探他的神识状况,至少先稳住他,下一刻池中的人睁开了眼。她还没缓过神来,就被他一把拽入怀中。
温热的泉水溅起大片水花,瞬间打湿了花千骨的衣裙。
她猝不及防,整个人跌入泉中,撞进一个浑身颤抖得厉害的怀抱。男人的手臂如同铁箍般紧紧环住她,将她牢牢锁在胸前,湿透的白衣紧贴,隔着一层布料,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腔内心脏剧烈而不规则的搏动,以及那浸透灵魂般的战栗。
“小骨……师父错了……” 他滚烫的眼泪混杂着温泉水,滴落在她的颈侧,嘶哑的哽咽近在耳畔。
花千骨浑身僵硬。她应该立刻推开他的。可是……那怀抱中的颤抖是如此真实,那哭声中的痛苦是如此彻骨,竟让她抬起的手,悬在了半空。
温热的泉水还在荡漾,浸湿的衣物贴在身上,带来一丝不适的凉意。花千骨被他死死箍在怀中。他这般失态……大抵是重伤昏迷下心神恍惚,又将她错认成了那位早已不在人世的徒儿。
心中了然,同时也升起一丝清晰的边界感。她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也不是谁记忆中承载爱恨的影子。
“你冷静一点。” 她的声音响起,花千骨挣脱开那个怀抱,向后稍退,站在齐腰深的泉水中,湿透的衣裙勾勒出挺拔的身姿。她看着眼前似乎因她的脱离而眼神更加破碎茫然的男人。
“我并非你的徒弟。”
这句话,将白子画彻底浇醒。
对啊……你把我忘了……
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攥住,剧烈的痛楚之后,竟是一片空茫的麻木。
所有翻江倒海的情绪,都在她平静眸光中,被冻结、碾碎,化作了唇边一丝苦涩到极致的、近乎自嘲的弧度。
他看着她,看着那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容颜。刚才拥抱的温暖和眼泪的真实还残留着,却已恍如隔世。
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仿佛吞咽下了无数带血的玻璃。他张了张嘴,试了几次,才终于从那干涩疼痛的喉咙里,挤出两个轻得几乎随风而散、却又沉重得砸在自己心上的字。
“…抱歉。”
声音沙哑不堪,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苍凉。
他垂下眼帘,不再看她,湿透的发丝贴在苍白的脸颊边,水珠顺着下颌线不断滴落,没入泉水中,消失不见。
花千骨看着他瞬间黯淡下去、仿佛所有光芒都被抽走的眼眸,和那声沉重无比的“抱歉”,心中那丝异样的感觉再次浮现,但很快被她压下。她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道歉,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稳。
“无妨。你为我挡了一击,是我的恩人,方才应是梦魇所致。既已醒来,便好好在泉中调息。此地灵气充裕,于你恢复有益。”她顿了顿,补充道:“待我母亲出关,或许能进一步为你诊治。”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步出温泉,神力微运,蒸干了衣裙上的水汽,重新走向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