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心动心弦》蝶纾恋

29、瑶台旧谱惊尘梦，仙骨残音动九霄

　　青丘的秋来得悄无声息。枫叶漫山红透时，云岫正在药圃里翻晒新采的当归，指尖触到干燥的根茎，忽然没来由地一阵心悸。她直起身，望着天边掠过的一行雁，耳畔竟隐约响起瑶台的编钟——那是三百年未曾听过的声音，清越如冰，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师姐怎么了？”苏心弦提着食盒走过，里面是妖离特意让阿木留的桂花糕，“脸色这么白，是不是累着了？”

　　云岫摇摇头，将当归收进竹篮，指尖却在微微发颤：“没什么，许是秋风太凉了。”可她心里清楚，那不是错觉。瑶台编钟只在天界有重大变故时才会奏响，三百年前她被剔去仙骨那日，也听过这样的声音。

　　妖离叼着根糖葫芦从桃林钻出来，尾巴上沾着几片枫叶：“我刚才在山顶看见南天门方向有金光，像是什么法器现世。”他凑到云岫身边，鼻尖动了动，“师姐身上有股奇怪的气息，像……天界的仙雾。”

　　云岫的脸色更白了。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后颈——那里曾有块象征乐律仙官身份的玉印，被剔去仙骨时连同血肉一起剜去，只留下个浅浅的疤痕，此刻竟在发烫。

　　入夜后，青丘的月光忽然变得滞涩。云岫坐在窗前，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倒影，指尖抚过后颈的疤痕。三百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瑶台之上，她为护住苏先祖藏匿的狐妖残魂，将其封入自己掌管的《钧天乐》乐谱中，被天帝发现后，当着众仙的面剔去仙骨，打入凡间。那本承载着残魂的乐谱，也随着她的坠落，不知所踪。

　　“在想什么？”苏心弦端着碗莲子羹走进来，看见她对着铜镜出神，“睡不着？”

　　云岫回过神，将铜镜扣在桌上：“没什么。”她接过莲子羹，汤匙碰到碗沿发出轻响，“我听说……当年你先祖藏匿的狐妖残魂，至今没有转世？”

　　苏心弦点头：“司命星君查过轮回簿，那魂魄像是凭空消失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云岫的指尖在碗沿划着圈，声音低得像叹息：“如果……我说那魂魄还在呢？”

　　她从药箱底层取出个褪色的锦囊，里面是卷泛黄的竹简，正是那本《钧天乐》乐谱。竹简边缘刻着细密的乐符，隐隐有微光流动——那是狐妖残魂的灵力在维系。“三百年前，我把它封在了乐谱里，本想等风头过了送它入轮回，没想到一贬下凡就是这么多年……”

　　话音未落，竹简便剧烈震颤起来，上面的乐符突然亮起红光，组成一道扭曲的狐形轮廓。同时，青丘上空响起刺耳的钟鸣，与记忆中瑶台的编钟声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妖离推门而入，九尾紧绷，“天界派了金甲仙将过来，说要……捉拿叛仙云岫，收回天界重宝！”

　　云岫猛地站起，竹简上的红光越来越盛，狐妖残魂的轮廓在红光中痛苦挣扎：“是……是《钧天乐》的力量引来了天界！这乐谱不仅封着残魂，还是打开瑶台乐库的钥匙，里面藏着能动摇三界的‘镇魂钟’！”

　　苏心弦瞳孔骤缩。镇魂钟乃上古神器，传闻能震碎魂魄，三百年前天帝就是想用它彻底湮灭狐族余孽，却被云岫暗中阻挠。如今仙将前来，恐怕不只是为了捉拿云岫，更是为了这能掌控魂魄的重宝！

　　青丘的结界外，金甲仙将已列成方阵，银枪如林，直指桃林深处。为首的仙官声如洪钟：“云岫叛仙，藏匿天界重宝，还不速速交出《钧天乐》与狐妖残魂，随我等回天界伏法！”

　　云岫握着竹简，站在桃林边缘，身后是苏心弦与妖离，再往后是举着武器的阿月、阿木和青丘小妖。她望着那些熟悉的金甲，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三百年的隐忍与释然：“当年我剔去仙骨时，就没想过再回天界。但这残魂无辜，镇魂钟更是不能落入野心家之手！”

　　她将竹简抛给苏心弦：“这乐谱认主，你先祖的血能暂时压制它的力量。带着它走，去忘忧谷的溶洞，那里有我设的结界，能挡住仙将！”

　　“师姐！”苏心弦抓住她的手腕，“要走一起走！”

　　“走不了了。”云岫掰开他的手，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按，留下个淡金色的乐符印记，“这是《钧天乐》的解印诀，不到万不得已别用。记住，镇魂钟的钥匙不止乐谱，还有……我的残仙骨。”

　　她转身冲向仙将方阵，白衣在金甲中格外刺眼。三百年未曾动用的仙力在她体内翻涌，虽无仙骨支撑，却带着决绝的锋芒：“要拿重宝，先踏过我的尸体！”

　　妖离的九尾骤然展开，狐火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与云岫的仙力交织成屏障：“谁说要走？要打便打！青丘还没怕过谁！”

　　苏心弦握紧竹简，看着云岫在仙阵中浴血的身影，看着妖离为护她而被银枪划破的尾巴，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将竹简塞进怀里，取下“忘忧”琴，指尖凝聚灵力，弹起了云岫教他的第一支曲子——那是《钧天乐》的残章，本是用来安神的，此刻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力量。

　　琴音穿过狐火与仙光，落在云岫耳中。她浑身一震，回头看向桃花树下的身影，忽然笑了，笑得眼角淌下泪来。三百年的颠沛，三百年的守护，原来早已不是为了那句“天界道义”，而是为了此刻的琴音，为了这些愿意与她并肩的人。

　　“苏心弦！”云岫的声音穿透战阵，带着最后的灵力，“记住解印诀的后半段——以魂为引，以骨为钥，方能镇住钟鸣！”

　　她猛地冲向为首的仙官，仙力在体内炸开，化作一道金光，将仙阵撕开个缺口。“走！”

　　妖离拽着苏心弦往谷外冲，阿月和阿木带着小妖们拼死掩护。苏心弦回头望去，看见云岫的白衣在金光中渐渐透明，看见她最后望向自己的眼神，温柔得像当年在青城山教他吹笛时的模样。

　　忘忧谷的溶洞里，苏心弦将竹简放在石台上，指尖抚过云岫留下的乐符印记。洞外传来仙将的追杀声，竹简上的红光越来越亮，狐妖残魂的轮廓几乎要冲破束缚。

　　妖离按住他的肩，九尾缠上他的手腕：“不管她要你做什么，我们一起。”

　　苏心弦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云岫的话。他将“忘忧”琴放在膝头，指尖拨动琴弦，这次不再是残章，而是完整的《钧天乐》——云岫用最后的仙力，将全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琴音在溶洞中回荡，与竹简上的乐符共鸣。苏心弦的指尖渗出鲜血，滴落在竹简上，那是苏家的血，是与狐族羁绊三百年的血。妖离的狐火也汇入琴音，九尾上的伤口渗出血珠，与苏心弦的血交融在一起。

　　“以魂为引，以骨为钥……”苏心弦低声念着解印诀，声音与琴音交织，“师姐，我们不会让你白白牺牲。”

　　竹简忽然炸裂开来，化作无数乐符，在洞顶组成巨大的钟形虚影。同时，天界的方向传来震天的轰鸣——镇魂钟被惊动了，而能镇住它的，唯有此刻溶洞中，用两族精血与魂魄共鸣的《钧天乐》。

　　洞外的追杀声戛然而止。苏心弦与妖离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决绝。他们知道，这场因三百年前旧怨而起的风波，还未结束。而云岫用残仙骨与性命铺就的路，他们必须走下去，哪怕前方是比凌霄宝殿更凶险的瑶台秘境。

　　乐符在洞顶流转，映着两人交握的手，像一曲未完的悲歌，也像一段注定要续写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