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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

  •   付予呈离开的很匆忙,下意识摸了摸口袋,确认东西带好了。他并不知道,就在刚才,一张折叠的纸片从他口袋里滑落,掉在了身后。
      从言叙家出来的沈洄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弯腰捡起纸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亲自追上去,而是拜托了旁边一位路人:“麻烦您,把这个给前面那位穿黑色外套的先生,谢谢。”
      付予呈感觉到有人轻轻拍他肩膀,回头看到一个陌生人递来自己掉落的资料。他愣了一下,接过后用口型说了句“谢谢”,心里却因这小小的插曲更加烦乱。他走向路边,准备穿过那条不算宽敞的巷道。
      付予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世界是一片过于安静的背景板。
      直到一辆车的阴影逼近,车头几乎要蹭到他,他才猛地惊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他听不见身后那辆轿车不耐烦的喇叭声,也听不见司机摇下车窗后气急败坏的吼叫:“喂!走路不看路啊!这么大喇叭声你没听到吗?!”
      沈洄本来已经打算离开,看到那辆车危险地贴近付予呈,心脏差点停跳。又见司机探出头,对着明显状况外的付予呈口出恶言,一股火气瞬间冲了上来。
      他几步冲过去,对着司机怒道:“这么窄的道你开进来还有理了?按什么按!你也不怕给你车灯挤掉!这是能随便开车进来的地方吗?”他越说越气,尤其是想到付予呈因为听不到而承受这种无端的指责,“你会好好说话吗?!”
      司机被怼得火大,推开车门下来:“你谁啊?多管闲事!”
      “你管我是谁!我是热心市民不行吗?”沈洄梗着脖子,毫不退让。
      两人推搡拉扯起来,言辞激烈。付予呈被夹在中间,他听不到内容,但从双方激烈的表情和动作也能判断出冲突在升级。
      他不能看着沈洄因为自己惹上麻烦,急忙上前用力将两人分开后对着司机道歉。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
      看着沈洄又追了上来,拿出手机打下这行字。付予呈摇了摇头,要继续往前走。
      【那去我那儿坐坐总行吧?这么久没见!】
      或许是出于愧疚,或许是真的太久没见。付予呈看着沈洄那双依旧带着关切和不满的眼睛,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到了沈洄的住处,气氛有些沉闷。沈洄在他对面坐下,拒绝了通过语音转文字的形式和他对话。
      【叔叔阿姨还有宁宁还好吗?】
      付予呈点点头。
      【你一直在屿川吗?】
      付予呈摇头,反问道:【你还好吗?】
      【还行吧,我现在当了健身教练,你呢?】
      付予呈点点头,【手语老师。】
      沉默了良久,沈洄忽然抛出一个直白的问题。
      【你还喜欢言叙吗?】
      付予呈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一紧。他垂下眼帘,想要避开了那道探究的视线。
      【都过去了。】
      沈洄看着他那副故作淡然的样子,再次将手机推到他面前。
      【付予呈,你知道自己演技真的很差吗?】
      【只要言叙在,你的视线,就一刻都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
      付予呈猛地抬起头,对上沈洄了然的目光。
      他想辩解,却发现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原来,他的演技,还是一如既往地差。
      差到连沈洄都看得一清二楚。
      差到…连自己都骗不过。
      【我们还是朋友吗?】
      朋友?他还能再次拥有这样温暖的关系吗?付予呈沉默了太久,久到沈洄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替我向叔叔阿姨还有宁宁问好。】
      【可能我们真的都回不到过去了,】
      【但是下次见到你,我还是会和你打招呼。】
      【你可以直接无视掉,没关系的。】
      【付予呈,说这些并不代表我原谅你了。】
      【我只是想说而已。】
      【你不能单方面剥夺我说话的权利。】
      【至于想不想听,取决于你。】
      【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现在的生活。】
      【只有今天这一次,以后不会了。】
      付予呈怔怔地看着屏幕上那些字句,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他看见沈洄背过身去那克制着颤抖的肩膀,所有的坚持和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眼泪无声地滑落,他颤抖着手指在手机上打下最后一行字,将屏幕转向那个背影:
      【沈洄,对不起,我没有不想和你做朋友。】
      他深深看了一眼那个熟悉的背影,最终什么也没能做,只是沉默地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听到关门声,沈洄才缓缓蹲下身,将脸埋进臂弯里。而已经走到楼下的付予呈,仰头望着沈洄窗口透出的暖光,在雨中站了很久很久。
      因为合作项目,他和言叙每周总有一两次不得不碰面。
      付予呈犹豫了一下,还是指了一下耳朵,露出藏在发丝下的瑞克式助听器。
      他想告诉言叙,现在,你可以对我说话了。当言叙带着迟疑和小心翼翼的、久违的声音传入他经过电子设备处理、显得有些失真的右耳时,付予呈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那声音穿透了五年的寂静,带着一种恍如隔世的刺痛。
      「会不舒服吗?」
      付予呈看着他那双带着担忧的眼睛,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手语撒了谎:「不会。」
      怎么会不舒服?
      那点佩戴助听器的不适感,与再次听到他声音所带来的、混杂着痛苦与慰藉的巨大冲击相比,根本微不足道。
      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份失而复得,更不知道该如何在言叙面前,扮演一个“正常”的倾听者。
      「他怎么没来?」言叙指着谢临旁边的空位置问道。
      付予呈这么讨厌他吗?还是说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他#&…」谢临比划着。
      言叙刚学手语没多久,这句话他听不懂,他急忙在手机上打字
      【抱歉,我没有懂您的意思。】
      【他身体不太舒服,所以今天请假在家休息了。】
      他身体不舒服吗?吃药了吗?他有好好吃饭吗?有人照顾他吗…后面又说了什么,言叙好像一点也没听进去。
      【你要去看看他吗?我正好要回家。】
      看着被递来的手机,言叙几乎是立刻点了点头,跟在谢临后面。
      等一下…回家?
      言叙突然反应过来,刚才看到的“回家”两个字,脚步停了下来。
      他们住在一起吗?是…情侣吗?
      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他看上去比付予呈大几岁,成熟稳重,他可以照顾好付予呈,他们有共同语言…
      要放弃吗?
      只要再走几步就可以见到他了,要在这里停下吗?
      是该停下的,在五年前。
      只是看一眼,看他没事了就好。言叙对自己说。
      付予呈早上刚要出门,一阵眩晕伴随着耳鸣突然袭来,紧接着就是恶心。
      又来?
      付予呈吐完后忍受着耳鸣以及耳闷胀感,给谢临发了消息,吃过药后便靠在沙发上。
      看着谢临熟练的开门,言叙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了付予呈。
      他缩成一团,看上去很难受。
      谢临从卧室里拿了毯子给付予呈盖上,言叙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眼中的付予呈一直都是高大的,可是现在这样看,他怎么变小了,小的言叙想把他抱在怀里。
      【能麻烦你照顾他吗?我还有事情。】
      不等他拒绝,门就关上了。
      言叙坐在沙发边,付予呈的头发睡的有些乱,像只凌乱的大狗狗。
      言叙刚把狗毛理好,手就被抓住。
      其实付予呈在言叙刚坐下时就醒了,他依旧不太舒服,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言叙。所以干脆抓着言叙的手装睡。
      言叙被他的动作吓一跳,他以为付予呈醒了。但好像并没有,言叙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是纹丝未动。
      怎么都睡着了,力气还这么大?
      一个小时后谢临回来,看到沙发上两个抱在一起的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言叙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坐着的姿势变成了躺着,还扎进付予呈怀里。
      沙发被两个人占满,毯子也掉了一半在地上。然后,言叙和付予呈被桌上的火锅香醒了。
      【真的不好意思,打扰了。】
      言叙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拿着包就要走。
      【一起吃午饭吧。】
      谢临把他拉到椅子上。
      三个人谁也不说话,屋子里很安静。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他是我大学的前辈,我们是朋友。】
      在言叙第五次看向谢临时,付予呈把手机推了过来。
      一旁的谢临把这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我要去出差,这个租的房子要到期了。可以拜托你把他带走吗?我听付予呈说你们关系很好。】
      付予呈看着自己的东西被打包带到言叙家,他就像是被朋友寄托的小动物一样。
      好吧,其实他也没有地方可去。短时间找不到房子,而且他的工资也不足以长期住酒店。
      在言叙屿川的家里,他看到了客厅柜子上,言叙妈妈笑容温婉的遗照。
      原来他当年离开后,言叙独自承受了这样的巨变。看着眼前那个消瘦的身影,强烈的心疼和想要拥抱他的冲动涌了上来。
      但他不可以。
      房子里开始出现两个人的物品,明明是曾经在心底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如今真的实现了,却弥漫着一种物是人非的伤感。他们之间,早就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同住的日子里,只要和言叙待在一起,付予呈就会戴上那只让他并不舒适的助听器。他想要听到言叙说话,哪怕声音经过处理已非原貌,他也想听。
      言叙不工作时总是在学手语,还会要求自己陪他练习对话。可是付予呈并不希望言叙学习手语,那会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们之间横亘着怎样的障碍。
      言叙不爱笑了。
      和他在一起也总是带着顾虑,小心翼翼。付予呈清楚地感受到那份刻意的迁就和压抑的疲惫。他看着言叙眼睛里逐渐黯淡的光,心里比任何时候都要难受。
      他不想要这样的,所以,提出了离开。
      「我找到其他地方了,不住在这里了。」
      他想把空间还给言叙,让言叙做回自己,去过那种不必时刻顾虑一个失聪者、能够肆意飞扬的幸福人生。哪怕那种人生里,没有他付予呈的位置。
      言叙眼睛里的最后一点光,在做出这个决定时,彻底熄灭了。但他没有反对,只是沉默了很久,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有时候,选择疏远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因为太喜欢,喜欢到宁愿退出,也想看到对方能拥有本该拥有的阳光。
      再次得知言叙的消息,是在三天后。
      付予呈正在中介那里看着出租房的信息,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因为专注没有立刻察觉。等他拿起手机时,那个加了以后从没说过话的对话框出现了一条信息。
      【付予呈,我不陪你过春天了。】
      不是的,你不是这个意思对吧。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疯了一样冲出中介,朝着言叙的住处狂奔。
      他输入熟悉的密码,客厅空无一人,卫生间的门却紧紧关着。付予呈后退两步,用尽全身力气猛地踹向门锁!门板弹开的景象,成了他余生都无法摆脱的梦魇。
      言叙躺在放满水的浴缸里,脸色惨白,清澈的水被蜿蜒扩散的血色染红,触目惊心。
      他冲过去,手忙脚乱地用毛巾死死压住言叙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另一只手颤抖着拨打120。
      付予呈忘了自己听不到。
      真的太安静了,安静地让他害怕。
      嘴唇开开合合,这是他时隔五年第一次在除了家人面前发出声音:“言叙…有人自杀…清潭公寓406…”
      “您知道患者之前的病史吗?”
      付予呈茫然地摇头。
      “您真的是患者的家属吗?”
      付予呈红着眼眶,用力地点头。
      然后护士叹了口气,将之前的病历调出来给他看。血管迷走性晕厥、中度抑郁症、自杀未遂史(前两种病症会互相影响,加重彼此。)
      言叙生病了,可自己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付予呈瘫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言叙毫无生气的苍白面孔,深深地垂下了头,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病床上的人睁开眼睛,付予呈立刻就凑过去。可言叙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你为什么不说话?言叙你说话!」
      言叙别开脸,不去看他。
      他拍了拍言叙,然后强迫对方看向自己。
      「你生病…是因为我吗?」
      「言叙,你不幸福,是因为我吗?」
      说完这句,他再也忍不住崩溃地低下头。
      “付予呈,”言叙哭得浑身发抖,声音破碎不堪:“我现在不想死了,付予呈我还不想死啊…可是我控制不住…”
      付予呈用力抱住他,一遍遍抚摩着他的后背,在他耳边重复:“我知道…我知道的。对不起,我知道得太晚了…”
      他松开言叙,看着他的眼睛,用手语也用嘶哑的声音努力表达着。
      「言叙,再陪我一下吧。」
      「是我太贪心了…我想记住你的笑脸,想记住你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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