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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云翰社火烧战 ...

  •   腹中刀

      云翰社的戏台还在燃烧,父母与同门的尸首横陈遍地。
      云堇的长枪贯穿第三名织田士兵的喉咙时,林秀贞正擦拭着刀上的血。
      “戏子也配反抗?”林秀贞的短刀轻易将她压制在地。
      刀锋捅进腹部的瞬间,她咬碎了嘴唇。
      剧痛中摸索到那柄属于父亲的短刀——第一下扎进对方肋骨,第二下撕裂腰腹,第三下深陷胸口。
      最后一道寒光,她将整个刀身送进了林秀贞的脖颈。
      空抱起血泊中的她:“撑住……”
      璃月港的医师从她腹中取出断裂的刀刃时,发现她紧握的拳头里,还攥着半片染血的戏服碎片。

      ---

      火烧得正烈。

      云翰社那雕梁画栋的戏台,此刻成了巨大的柴堆,毕毕剥剥地呻吟着,将夜空染成一种不祥的橘红。焦糊味、血腥气,混合着油漆彩画燃烧时发出的刺鼻异味,弥漫在曾经丝竹管弦悠扬、水袖翩跹的庭院。火光跳跃不定,照亮了横七竖八倒卧的尸首。班主,她的父亲,蜷缩在戏台边缘,背上一个可怕的创口几乎将他洞穿;琴师老张伏在他的琴上,那琴弦已断;还有那些跑龙套的年轻弟子,她今早还和他们一起练功、说笑……此刻都成了冰冷沉默的剪影,倒在血与火之间。

      云堇站在那片炽热的地狱中央,手中的长枪“破云”还在微微震颤,枪缨已被黏稠的暗红浸透。第三个。这是第三个倒在她枪下的织田军士兵。那士兵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漏气声,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这个满身血污、眼神却亮得骇人的少女,缓缓软倒。

      她粗重地喘息着,肺叶火辣辣地疼,汗水混着不知是谁的血,从额角滑落,模糊了视线。但她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是母亲在乱刀下将她奋力推开,用身体挡住刀锋的那一幕,是父亲嘶哑着喊她“快走”然后被长枪贯倒的身影。

      目光穿过摇曳的火光,死死锁定了那个身影。

      林秀贞。那个穿着南蛮胴具足,指挥着这场屠杀的武士。他正好整以暇地站在院中,用一块白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打刀上的血迹。那姿态,不像在战场,倒像在自家庭院赏玩一件古董。火光映照在他冰冷的铠甲上,反射出跳跃的、如同恶鬼瞳仁般的光点。

      他感受到了云堇的目光,抬起头,那张被头盔阴影遮挡大半的脸上,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混合着轻蔑与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戏子也配反抗?”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火焰的咆哮和木材崩塌的巨响,像一把冰冷的锥子,扎进云堇的耳膜。

      云堇没有回答。回答他的是“破云”撕裂空气的尖啸。她足下发力,踩过焦黑的地面和温热的血泊,枪尖抖出数点寒星,直取林秀贞的面门、咽喉、心口!每一枪都倾注了她所有的悲愤、所有的力量,快如闪电,疾似流星。

      然而,林秀贞只是微微侧身,格挡,再侧身。他的动作简洁、高效,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冷酷和精准。打刀划出弧光,轻易地荡开长枪的猛攻。力量上的差距悬殊得令人绝望。云堇的枪法得自父亲真传,灵动迅捷,但在林秀贞这种战场杀将面前,却显得过于花哨,缺乏一击致命的狠辣。

      “铛!”又是一次沉重的交击。云堇虎口崩裂,长枪几乎脱手,整个人被震得踉跄后退,气息彻底紊乱。

      林秀贞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失望。他猛地踏步上前,刀光一闪,不是劈砍,而是用刀身侧面狠狠拍在云堇的手腕上。

      “呃!”云堇痛哼一声,“破云”终于脱手,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紧接着,一股巨力踹在她的膝弯。她不受控制地向前跪倒,未等起身,林秀贞的脚已经踩上了她的背脊,将她死死地按在冰冷而肮脏的地面上。尘土和血污瞬间涌入口鼻。

      “就这点本事?”林秀贞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他俯下身,膝盖顶住她的后腰,一只手粗暴地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脸扳得侧过来,迫使她看着那燃烧的戏台,看着那些死去的亲人同门。

      另一只手,则抽出了腰间的短刀。那短刀不过尺余长,刀身狭长,闪着幽冷的光。

      “陪你玩够了,该送你去和家人团聚了。”

      冰冷的刀尖,抵上了她后腰偏下的位置。云堇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挣扎如同离水的鱼,但在对方绝对的力量压制下,一切反抗都是徒劳。

      然后,是撕裂。

      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的、暴烈的痛楚,从接触点猛地炸开,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冲垮了她所有的意志和思维。那短刀毫无阻碍地刺入了她的腹部,并且还在向内、向下深入,搅动。视野瞬间被染红,又迅速变黑,耳边是血液奔流的轰鸣和自己牙齿咬碎的咯咯声。嘴唇被咬烂,满口腥甜。

      她以为自己会立刻死去。

      但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边缘,就在她脸贴着的、被血和火浸透的土地上,她的右手,在剧痛的痉挛中,触摸到了一样冰冷而熟悉的物件。

      是刀柄。一柄短刀的刀柄。

      父亲的短刀。他平日用来裁纸、修理道具的贴身之物。此刻,它静静地躺在那裡,就在父亲倒下的不远处。

      求生的本能,或者说,复仇的执念,压倒了濒死的剧痛。那瞬间,不知从何处涌起的力量,让她猛地蜷缩身体,右手死死握住了那柄短刀。

      林秀贞似乎察觉到了身下猎物的异动,但他并不在意,只是更加用力地将手中的短刀在她体内拧转,享受着这种掌控生死的快意。

      就是现在!

      云堇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嘶吼,身体以一个扭曲的、不可思议的角度翻转,右手握着的父亲遗物,带着她全部的生命力,狠狠地向上扎去!

      第一下!短刀穿透裙甲的连接处,扎进了林秀贞的侧腹肋骨。他身体一僵,脸上的戏谑凝固。

      第二下!云堇根本不顾还插在自己体内的那柄利刃,任由它造成更可怕的创伤,手腕一翻,短刀横向撕裂!刀刃刮过骨头的摩擦感令人牙酸。

      林秀贞痛吼一声,下意识地想拔出自己的短刀后退。

      但云堇没有给他机会。第三下!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短刀高高扬起,再狠狠刺下!这一次,刀尖精准地从铠甲的缝隙楔入,深深陷进了他的胸膛!

      林秀贞的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惊愕、愤怒,以及对死亡的恐惧。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云堇看着他,染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她松开嵌在他胸膛的刀柄,左手猛地抓住他还握着自己体内短刀的手腕,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将那短刀硬生生从自己腹中拔出了一截!

      然后,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她的右手再次握上那沾满血滑腻的刀柄——这次,是林秀贞自己的短刀——借着对方因剧痛而松懈的刹那,将整个刀身,连同他握刀的手一起,狠狠地、决绝地,送向了他的脖颈!

      “噗嗤——”

      利刃切断筋肉、穿透气管、直至颈骨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林秀贞的动作彻底停滞了。他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身体晃了晃,沉重地向后倒去,发出一声闷响,激起一片尘埃。

      世界,在云堇眼前旋转、崩塌。腹部的创口成了吞噬一切的黑洞,剧痛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将她残存的意识拍得粉碎。她甚至没能再看一眼那仇人的尸体,便向着冰冷的地面瘫软下去。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模糊的视线边缘,似乎闯入了一抹耀眼的金色。

      有人冲破了火焰,来到了这片死地。那人影飞快地靠近,带着焦灼的气息。

      她感觉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托起,避免了直接撞击地面。一个陌生的、带着异国口音,却异常急迫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撑住……别睡!”

      那声音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随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仿佛置身于波涛之上的摇晃感。

      ……

      璃月港,不卜庐。

      药香浓郁,盖过了她记忆中最后那浓烈的血腥。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碎片,一点点艰难地重新拼凑。

      剧痛依然是身体的主旋律,但不再是那种撕裂性的、毁灭性的痛,而是被某种清凉的药物和紧密的包扎所束缚、缓和后的钝痛。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素色的帐幔,和从窗外透进来的、璃月港熟悉的、带着海腥气的天光。

      一个金发的身影趴在床边,似乎因为极度的疲惫而睡着了。是那个旅行者……空。

      她试图移动一下手指,却牵动了腹部的伤口,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这动静惊醒了浅眠的空。他立刻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看到她醒来,那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你醒了!别动,伤口很深……”他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喜悦和后怕。

      云堇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空立刻体贴地递过一杯温水,小心地扶起她一点点喂下。

      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让她混沌的思维清晰了一些。记忆的碎片汹涌而至,火光,鲜血,倒下的身影,林秀贞狰狞的脸,还有那刺入身体的冰冷,以及最后……那柄插入仇人脖颈的短刀。

      她活下来了。

      是被这个人所救。

      “……谢谢。”她的声音微弱得像蚊蚋。

      空摇了摇头,眼神复杂,既有欣慰,也有沉重。“我赶到时,已经……太晚了。只来得及把你带出来。”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林秀贞他……”

      “他死了。”云堇平静地接口,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杀的。”

      空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年迈的白术大夫走了进来,看到云堇醒来,也松了口气。“云先生醒了就好,万幸,万幸啊。”他走上前,仔细检查了她的伤口和脉搏,“伤势虽重,但未伤及根本,好好调养,恢复只是时间问题。”

      白术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旁边的药柜上拿起一个托盘,里面放着几块沾染着暗褐色血污的、扭曲的金属碎片。“这是从你腹中取出的……那柄短刀的残片。断裂在里面了,取出来费了不少功夫。”

      云堇的目光落在那些碎片上,瞳孔微微收缩。就是这东西,夺走了她的一切,也差点夺走她的生命。

      然而,她的视线很快从碎片上移开,落到了自己的右手上。那只手,此刻被干净的纱布包裹着,但依稀可以看出,她正紧紧地握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空和白术也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云先生,你的手……”白术轻声提醒,担心她是在无意识中抓伤了自己。

      云堇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掌心里,不是指甲掐出的血痕,而是半片布料。一片染满已经发黑血渍的、依稀能看出原本是云堇色、绣着精致云纹的戏服碎片。那料子,是她母亲亲手为她缝制最新戏服时,她偷偷藏起来留念的一角。

      她一直紧紧攥着,即使在最深的昏迷中,也未曾松开。

      病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市集喧闹,和室内药炉咕嘟的微响。

      云堇低下头,看着掌心那半片染血的残片,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她慢慢地,再次合拢了手指,将它重新紧紧握住,贴在了心口。

      那里,不再只有撕心裂肺的痛,还有一种从灰烬中悄然萌生的、冰冷而坚硬的东西。

      她的戏台毁了,家人没了。

      但戏,还没唱完。

      她抬起眼,望向窗外璃月港的天空,目光穿过窗棂,似乎落在了某个遥远而未知的方向。

      血海深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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