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炽盐》囧茶

1、跟屁虫

　　“宋雨凝，又在打瞌睡呀？”任西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猛然从瞌睡状态清醒，只看见眼前的笔记已经乱得不能称为“字”，高数老师讲到我已经听不懂的地方，课本旁的手机被我不知何时推到了桌沿，处于危险状态。
　　任西寒只是坐在我的旁边，静静地看着我，嘴角还上扬，像是嘲笑。
　　我真想鄙视他并骂几句，但是现在在上课。
　　“好无聊哦，上课。”他自顾自地说，还翘起二郎腿。
　　“滚。”我咬牙切齿，很小声地挤出一个字。
　　“不滚。”他还吹起口哨，站起身来。
　　当然可能有人会好奇，他这么在课堂上潇洒怎么没被发现还愈发大胆，那就话来说长了，以我话唠的特性，我估计要讲个三天三夜。
　　但是，我决定长话短说，那就是任西寒不能被除我以外的人所看见。
　　初中放学，我和方小陶一起回家时，任西寒突然从路边窜出来，看了看我们，和我打招呼。方小陶被我吓了一跳，说我怎么突然对空气说话，我还以为方小陶和那个陌生男孩在整蛊我，后来发现任西寒只能被我看见。
　　然后这个无赖任西寒就跟着我回家了，我算是把他收留了，他可以称为孤魂野鬼吧。
　　穿着那种海边度假衬衫和短裤，笑起来还有尖尖的虎牙，蓬松的头发染成黑蓝色，笑起来坏坏的，这就是无赖任西寒了。我问他初中生怎么给染头发，他说他是国际生，家里准备送他出国的，可惜他死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对我病情一无所知时我还天天和任西寒小打小闹。
　　后面我病情严重了，任西寒甚至躺在床边的地板上，我破口大骂，被爸妈发现后，他们一脸担忧表示要带我去看精神科，并称好几次都看到我这样了。
　　任西寒还跟了过来，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
　　然后在初二那年我被确诊为精神分裂。
　　医生说所谓的“任西寒”并不存在，而是我的幻觉，我幻听，幻视了，需要每天都吃苦苦的药片，还被扣留在医院了，说情况严重，要我休学。
　　于是我有一个学期没去上学。
　　而在病房的那段时间，任西寒依旧天天捣乱，蹲在我的床边唱各种乱七八糟的歌，还趁我上厕所在我的床上跳，我快睡着了他突然抓着我的手说“宋雨凝，我爱你。”我被他吓得不轻，他又松了口气解释说他以为我快死了才这么说的。
　　每天都吃苦苦的药片，苦涩使我干呕，副作用使我嗜睡，每天都昏昏欲睡。
　　治疗了一段时间，打针吃药，我还是感觉自己没必要进行治疗，因为任西寒并没有消失，甚至存在感更高了。
　　每周末方小陶都会来看我，这是我最期待的时光。
　　“凝凝，给你带了草莓泡芙。”方小陶笑起来尤其温暖好看，晃了晃手中的袋子。
　　肚里的馋虫已经不能再忍了，于是我一分钟不到吃完了三个泡芙，只剩方小陶惊讶地看着我。
　　他无奈地笑，说：“凝凝馋坏了吧，好久没有零食吃。”
　　“是啊，我真的太高兴了见到你。”我喝了一大口桃子汽水。
　　“是很高兴见到草莓泡芙吧？”方小陶扶了扶眼镜，无奈地说。
　　“当然不是。”我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感觉脸颊热热的。
　　“呸。”任西寒又开始刷存在感了，我一转头就看见他那张臭脸。
　　我白了任西寒一眼，转头就看见方小陶在给我削水蜜桃，他安安静静的，白皙的手指捏着水蜜桃，另一只手削着皮，眼睛看着桃子，好像在看数学题一样认真。
　　他真可爱。
　　“小陶，你真好。”我忍不住说。
　　方小陶白白的脸颊顿时漫上一层淡红色，像水蜜桃，耳根也是红的。
　　太可爱了。
　　“嘁。”任西寒还是不忘刷存在感，甚至双手抱胸，像日剧里那些□□不良少年。
　　“宋雨凝，你现在有好转吗？”方小陶在方玻璃碗中把削好皮的桃子切成一块块，看着我的眼睛，眼神清澈。
　　我该说什么呢，一旁的任西寒甚至给我竖了个大大的中指。
　　“或许是……有的吧。”我尴尬地笑。
　　“没有哦，我还在这里哦！”任西寒还伸手在我面前挥了挥，我一生气想拍掉他的手，却穿过他的手拍在方小陶的手上。
　　方小陶脸更红了。
　　我可能也脸红了。
　　气氛一下子不太对劲起来，我很清楚地听到我如雷般的心跳。
　　“我讨厌你，宋雨凝。”任西寒看见这副场景更是气愤地嚷嚷，露出尖尖的虎牙，看着像一只小狼。
　　“凝凝，你……”方小陶切桃动作一顿，看着我的手。
　　我尴尬地微笑，把手拿开。
　　类似这样的事情还有太多太多，任西寒总是在我面前刷各种存在感。
　　后续就是我停止了无用的治疗，出院回学校学习了。
　　任西寒还是跟狗皮膏药一样黏着我，我在学校上课，他就在旁边看着，有时就跑到讲台上朝我大笑，真是一个疯子。
　　体育课我在跑步，而他在我面前倒着跑，还扮鬼脸，我气不过直接冲过去，穿过了他的身体，让他在背后使劲追赶我。
　　只要我表现得正常就好了，这样就不会被送去精神科治疗了，于是我很多时候都假装看不见任西寒，在爸爸妈妈面前更是不能和任西寒说一句话，也不能互动。
　　等家里没人了，我就开始对任西寒破口大骂了，把积攒已久的愤怒全部发泄出来。
　　很难想象，任西寒就这么跟着我到了现在，从初一某天他突然出现，然后一直待在我身边，我现在已经读大一了，他还在。
　　很诡异的是，任西寒长高了，比我初一时见到的他要成熟，他变得更帅气了，也更会打扮了，打起耳钉，笑起来更是好看，只是唯一他欠揍的捣乱性格没有改变。
　　方小陶也一直陪在我的身边，他从初中那个乖乖的眼镜小男孩，变成那种钻研理科的理工男，唯一不变还是他容易脸红。
　　我也曾在某个夜晚问过任西寒的来历，他只是慵懒地躺在我房间的地毯上，半睁着眼，说：“我是任西寒，13岁就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灵魂好像会跟着长大。”我问他怎么死的，他好久都没有回应，我一转头发现他睡着了。
　　任西寒的来历一直是个谜，而我一直都想要甩掉他，好好和方小陶一起，或许某天解开我对方小陶的心意谜团，弄清楚对小陶的情感。
　　但有任西寒在，这事情就有点困难。
　　只是很可惜，高考后的我鼓起勇气试图告白，却把情书弄丢了，面对方小陶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憋了半天正打算说时，任西寒突然在旁边大声尖叫起来，大声喊着“你们不许在一起！”我翻了个白眼，方小陶还以为我莫名其妙生气了。
　　我讨厌任西寒。
　　我一直没弄清楚任西寒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他是我脑子里的幻觉，还是真的存在只是不被除我以外的人所看见？
　　那天我很生气地质问任西寒为什么阻止我告白，以及怎么卡的时机。任西寒只是躺在我的懒人沙发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脸红透了，看着那个方小陶，张嘴又不说话，过了好一会你深吸一口气，我就知道你要说了。”任西寒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像在等我夸他推理厉害一样。
　　“唉，只可惜了。我眼里都是你，你却不看一眼。”他见我没回答，又叹了口气，甚至侧过身去背对着我。
　　“肉麻死了！”我踹他一脚，只能穿过他的身体踹在懒人沙发上。
　　后面就不了了之了，方小陶和我上了同一城市但是不同的大学，彼此还是很好的朋友，但我的心意没有说出。
　　想起一开学时任西寒特别亢奋，还蹦蹦跳跳，说着“那个方小陶终于走了，这下只有我们俩了”，我非常生气，揍他，只能穿过他的身体揍在桌子上，然后只能看他贱兮兮地笑。
　　任西寒还算识相，倒不会这么流氓跟我回女生宿舍，他走到宿舍楼下就停住了，然后送我一个飞吻，说：“晚安，雨凝。”
　　我回了他一个白眼，转身就走到宿舍闸机那。
　　至今不知道我在寝室的时候，任西寒去了哪里，那么偌大的一个大学校园，他会去哪呢？我不禁想。
　　或许就像路边的野猫一样，找个草丛躲起来？想到任西寒蜷缩在草丛的模样，我就忍不住想笑。或许就是走到不同的地方，和好奇的小孩子一样这看看，那看看。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我一看，方小陶给我发了信息。
　　我点开一看，他说“给你看今天的晚霞。”还发给我几张特别美丽的晚霞照片。
　　落日如咸蛋黄般挂在浅紫色的天空上，我想起曾经和方小陶一起去喝的葡萄气泡水，我看得出方小陶是从宿舍阳台拍给我的，我还能看见他宿舍挂着的衣服。
　　好在任西寒不在，不然任西寒肯定要开始吐槽，不是说这个照片拍的丑，就是说方小陶没话找话，甚至劝我把方小陶删掉，不过我不会听他的。
　　而且上了大学后，只待在宿舍的话，就没有任西寒在身边唠唠叨叨了，也挺清静的。
　　以往我在高中由于离学校太近，父母，学校都不让我住宿，我只能无奈地回家，一边是方小陶，而一边是一直明目张胆地说方小陶坏话的任西寒。
　　我和方小陶聊了一会，他说他要赶去吃饭了，吃完还要去做实验。
　　我很无奈，我不知道方小陶对我是什么情感，他从来不说，也不问。或许只有我单方面地暗恋他，他只是把我当成很好很好的青梅竹马吧。
　　我在宿舍吃着外卖，手机里放着情景剧，只能感叹宿舍的安静。大一开始几个月了，宿舍的室友们都是点头之交，没有约出去一起玩什么的，都是各做各的事情。
　　任西寒突然闯入我的脑海，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真恼人。
　　我想起他说他初一就准备出国读书了，家里是做生意的，从小住别墅，他要求去染头发也同意了，结果后面他死了，他发现所有人都看不见他，只有我能看见他。
　　他说死后特别无聊，就不停地和路人搭讪，反正对方也看不见，听不到自己。
　　结果碰上我了，他发现我居然能看见他。
　　“那必须黏着你！”任西寒曾直白地说。
　　有时候我不禁想，任西寒真像是一团火，炽热明朗，而方小陶好像一潭水，静谧温柔。我也曾在心里抱怨为什么方小陶不能多一点“火”，让我感受他对我的心意？不过，这里面也许多了我的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