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只有我知道他是O》累园

46、上来坐坐

　　车子不知何时驶入了江泽遇家所在的街区，速度放缓。

　　江泽遇看着窗外熟悉的景物，又看了看身旁眉宇间仍有倦色、却比刚见面时松弛了许多的莫君泽。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阿泽，你晚上……还有别的安排吗？”他问得有些小心。

　　“现在没有了。”

　　“那你要不要上去坐坐？虽然我家很小，也没什么好玩的。”江泽遇邀请道，“你可以休息一下，晚点再让司机来接你？或者……”他想起客房里那张过分柔软的大床，脸又有点热，“你要是累了，也可以……嗯，我是说，休息一下。”

　　他语无伦次，但意思表达清楚了。

　　莫君泽看着他又开始泛红的耳尖，和他眼中真诚的担忧与期待，沉默了几秒。

　　“好。”他说，“那就打扰了。”

　　再次走进这栋普通的居民楼，坐上吱呀作响的老式电梯，莫君泽身上的最后一丝属于“成熟精英”的气息也消散了。他自然地跟着江泽遇进门，换鞋，仿佛已经来过很多次。

　　江泽遇给他倒了温水，又把之前莫君泽带来的、还没吃完的月饼拿出来。“你先坐，我去把客房收拾一下，床单被套都是干净的，上周刚洗过。” 他说着就要往客房走。

　　“不用麻烦。”莫君泽叫住他，“我在这里坐会儿就好。”

　　他在沙发上坐下，身体微微陷进柔软的靠垫里，姿态是全然放松的。阳光从阳台斜射进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他看起来真的累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不是睡眠能立刻缓解的，更像是长久承载某种重量后的精神耗损。

　　江泽遇在他旁边坐下，没有打扰他。客厅里安静下来，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滴滴答答地走。

　　过了许久，就在江泽遇以为莫君泽快睡着的时候，他忽然轻声开口，眼睛依旧闭着：“阿遇。”

　　“嗯？”

　　“谢谢。”

　　“啊？”江泽遇支棱起身子有点不明所以。

　　“谢谢你，”莫君泽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句，“没有因为发现那些都是误会，就收回你的关心。”

　　江泽遇愣住了。他没想到莫君泽会在意这个。

　　“关心怎么会收回呢？”他下意识地反驳，语气有些急，“之前是因为误会才开始的，但现在……现在是因为你是你啊。” 他越说声音越小，但意思却无比清晰，“我想对你好，跟那些剧情……已经没关系了。”

　　“那你能一直这么关注着我吗？”莫君泽询问，又忽然止住了话头，他长长的睫毛遮挡住了他的眼睛，这样就完全看不到他的情绪。

　　江泽遇觉得这些话似乎有点过于亲密，他深深地看着莫君泽，随后一字一句十分认真地说：“我会一直认真地看着你的。”

　　莫君泽回避了江泽遇的视线，他看着客厅的茶桌，缓缓点头，“好。”

　　江泽遇察觉到莫君泽的躲闪，没有指出来，而是切换了话题。“说起来，假期就快要结束了啊。”

　　“嗯。”莫君泽低低应了一声，顺势放松了脊背，重新靠回沙发里，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紧绷和回避只是错觉。他依旧没看江泽遇，目光虚虚地落在对面墙上一幅普通的风景画上，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淡，“作业写完了？”

　　话题转得自然又生硬，却奇妙地缓和了空气中那丝若有似无的、过于亲昵的凝滞感。

　　江泽遇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又隐隐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他顺着新话题接下去：“还差一点数学卷子，打算晚上写。”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你们竞赛班的进度是不是更快？这次期中范围会不会超纲？”

　　“不会，还是按教学大纲。”莫君泽回答，终于转过脸来看他，眼神已经平静无波，“你的数学最近进步很大，正常发挥就行。”

　　“真的吗？” 得到莫君泽的肯定，江泽遇眼睛一亮，那点细微的失落立刻被冲散了，“多亏了你之前给我整理的题型和思路。”

　　“是你自己努力。”莫君泽客观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不过，导数大题的第二小问，你容易在分类讨论上遗漏情况，考前可以再重点看看。”

　　“哦对对，那个我总是搞混！” 江泽遇立刻被带入了学习状态，起身就想去找卷子，“我上次错题本上记了一道类似的，我去拿来你看看……”

　　“不急。”莫君泽叫住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疲惫后的慵懒，“明天再看也行。现在，” 他抬眼，看了眼窗外已经变成深蓝色的天空，“天快黑了。”

　　江泽遇动作顿住，也看向窗外。夕阳的最后一丝金边已经沉入远山，暮色四合，小区里的路灯渐次亮起，在玻璃窗上投下暖黄的光晕。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溜走。

　　“你饿不饿？” 他问，“我……我去做饭？不过可能很简单，就只有面条和鸡蛋，还有点青菜。” 他有些不好意思，和阿泽家那些精致菜肴比起来，自己这实在拿不出手。

　　“可以。”莫君泽却答应得干脆，甚至补充道，“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你休息就好！” 江泽遇连忙摆手，几乎是跑进了厨房。系上围裙，打开冰箱，看着里面有限的食材，心里充满了干劲。

　　厨房里很快传来洗菜、切菜、开火的声音，还有鸡蛋打入碗中的清脆声响。烟火气伴随着食物简单的香气，渐渐弥漫到小小的客厅。

　　莫君泽没有真的“休息”。他依旧坐在沙发上，目光却不再放空，而是追随着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看着江泽遇有些手忙脚乱却异常认真的侧脸，看着他被热气熏得微微发红的鼻尖，看着他偶尔回头确认火候时，眼神与自己相撞后慌忙转回去的瞬间。

　　一种陌生而熨帖的暖意，缓缓包裹住他。这里没有精致的餐食，没有训练有素的侍者，只有一碗即将出锅的、可能咸淡都不太稳定的家常面。

　　“好了！可以吃了！” 江泽遇端着一大一小两碗面走出来，脸上带着完成一件大事般的满足和一点点忐忑，“尝尝看，味道……应该还行？”

　　清汤挂面，卧着金黄的荷包蛋和几根翠绿的青菜，热气腾腾。

　　莫君泽接过筷子，挑起几根面条吹了吹，送入口中。味道确实很家常，甚至有点淡，但面条煮得软硬适中，荷包蛋是溏心的。

　　“怎么样？” 江泽遇紧张地看着他。

　　“很好。” 莫君泽咽下面条，抬眼看他，肯定地说，“比我煮的好。”

　　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江泽遇还是忍不住笑了，心里那块石头落了地。“你喜欢就好。”

　　两人面对面，安静地吃着简单的晚餐。碗筷偶尔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没有太多交谈，却丝毫不觉尴尬。

　　吃完饭，莫君泽再次主动收拾了碗筷。这一次江泽遇没有拦着，只是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动作略显生疏却一丝不苟地冲洗着碗碟，水流溅湿了他一小截衬衫袖口也浑不在意。

　　收拾完，时间指向晚上七点半。“我该走了。” 莫君泽擦干手，看了眼手机，“司机到了。”

　　“我送你下去。” 江泽遇这次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语气坚持。

　　莫君泽看了他一眼，没再反对，只是拿起搭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门，坐上那部吱呀作响的老电梯。

　　电梯缓缓下行，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并肩站着，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数字一层层跳动，离别的时刻越来越近。

　　“阿遇。” 莫君泽忽然开口。

　　“嗯？”

　　“下周的古籍修复社活动，”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那本民国戏本子残页，我查了点资料，关于当时常用的纸张和印刷特点，回头发给你。”

　　不是“我教你”，也不是“你需要学”，而是“我查了资料，发给你”。一种平等的、分享的姿态。

　　江泽遇心头一暖，用力点头：“好！谢谢阿泽！”

　　电梯到达一楼，“叮”一声轻响，门开了。夜风带着凉意灌进来。

　　那辆深蓝色的车静静停在单元门外。司机看到他们，立刻下车恭敬地拉开了后座车门。

　　莫君泽走到车边，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跟着送出来的江泽遇。路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没那么有距离感。“回去吧，外面冷。” 他说。

　　“嗯，路上小心。” 江泽遇站在原地，看着他。

　　莫君泽点了点头，弯腰坐进车里。车门关上，车窗缓缓降下一半。他透过车窗看向江泽遇，最后说了一句：“明天见。”

　　“明天见！” 江泽遇挥了挥手。

　　车子平稳地启动，驶入夜色。江泽遇一直等到尾灯消失在路口，才慢慢吐出一口气，转身上楼。

　　回到安静的家里，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另一个人存在过的气息。他看着空了的沙发，用过的水杯，厨房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灶台，心里被一种饱胀的、温暖的情绪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