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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春 ...

  •   天文意义上,春分是太阳黄经 0°。
      南城一中把这一天当成计时器:
      ——黑板右侧的“4399 小时”被老杜撕下,换成“高考 30 天”。
      数字用红色吸铁石拼成,远看似一条新鲜的伤口。
      许祈辞已离开 25 天。
      陆槿桉把日历撕成 25 只纸鹤,装进透明罐,放在窗台,风一吹,像一群想飞却舍不得的鸟。
      省队封闭集训,手机每周只发 2 小时。
      许祈辞的第一条消息总在周日 13:14 抵达:
      【今日心率:188,投篮 300 次,左手三分命中率 62%。
      石膏痕迹还在,像地图上的未定国界。】
      陆槿桉把每条消息抄进错题本背面,用红笔在 62% 下面画小小蜂鸟。
      5 月 7 日,周六,春分后第 17 天,南城进入“暴雨模式”。
      17:50,晚自习前,沈知许收到陌生号码彩信——
      照片里,许祈辞在球馆深蹲,杠铃片 100kg,表情扭曲;
      配文只有三个字:
      “想你疼。”
      陆槿桉盯着屏幕,心脏像被杠铃片压住,呼吸发沉。
      他回:
      【疼就哭,雨水接住。】
      对方却再没动静——显然手机已被收回。
      暴雨敲窗,他忽然想起转学那天,许祈辞骑车带他冲上青云大道。
      同样的雨,同样的风,只是后座空了。
      他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窗棂,轻声背《逍遥游》: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背到“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就顿住,因为“水之积”正顺着玻璃往下淌,像谁哭花的脸。
      5 月 14 日,周日,手机开放日。
      13:14,许祈辞准点来电,背景嘈杂,有人在喊“快回防”。
      “陆槿桉,”许祈辞喘得像跑完全场,“今天对抗赛,我左手无名指错位。”
      “疼吗?”
      “疼,但更能进球。”
      陆槿桉攥紧笔杆,声音压低:“能不能别拿身体换命中率?”
      许祈辞笑:“我拿命换未来,你不也是?”
      “我换的是高考成绩,不是骨裂!”
      话一出口,空气瞬间安静,只剩电流“沙沙”游走。
      “对不起。”陆槿桉先软,“我只是……碰不到你。”
      许祈辞那头背景音渐远,他似乎走到走廊尽头,才开口:
      “我也碰不到你。
      可我知道,你在 24 小时自习室,把《圆锥曲线》翻到 97 页;
      你晚上 11:30 会肚子饿,想吃青梅排骨,但食堂已关门;
      你凌晨 1:00 给自己泡一杯速溶黑咖,兑半杯热水,怕苦,又加三颗方糖。
      这些我都能看见,像看见自己的心跳。”
      陆槿桉眼眶发热,却故意凶:“少学变.态跟踪。”
      “不是跟踪,是共振。”许祈辞声音低下去,“我们像两只相隔 180 公里的蜂鸟,翅膀频率相同,就能收到对方信号。”
      通话时间到,系统强制挂断。
      陆槿桉盯着黑屏,忽然笑了一下,把刚才那句“共振”写进日记,落款:
      【春分第 24 天,第一次远程吵架,和解时间:00:00:47】
      5 月 17 日,周三,诺渝正式交《文理转班申请表》。
      理由只有一行:
      “想去更辽阔的语文世界,把篮球留给夏天。”
      老张盯着她,沉默半晌:“决定了?”
      “嗯。”诺渝把耳侧短发别到耳后,“我舅舅说,省报副刊缺实习记者,文科生优先。”
      “那三人赛?”
      “冠军已拿,无憾。”她笑得像把伞收起,雨水顺着伞骨滴滴答答。
      晚自习前,诺渝把陆槿桉叫到体育馆看台。
      “帮我保管。”她递过去一只透明塑料袋,里面两条金鱼,红白相间。
      “不是留在火车站喷水池了?”
      “那是 1.0 版本,这是 3.0。”诺渝耸肩,“1.0 被野猫吃了,2.0 缺氧牺牲,3.0 我加了制氧泵。”
      陆槿桉接过,袋子在他掌心晃出细小波纹。
      “诺渝,”他问,“放弃理科,遗憾吗?”
      “放弃才不遗憾。”她看向球场,“就像投篮,有人追求命中,有人追求弧线——我追求弧线。”
      她转身,背对球场,冲他挥手:“替我跟许祈辞说,省队要是欺负他,就写篇稿子曝光。”
      陆槿桉笑:“标题我替你想好了——《左手篮球右手石膏,少年负伤仍被当牛马》。”
      “俗!改天教你写标题。”诺渝走远,声音散在雨里。
      5 月 20 日,凌晨 3:00,陆母敲开 411 宿舍门。
      她穿一件湿透的风衣,手里拎黑色塑料袋,里面是一摞 A4 纸:
      法院传票、民间借贷催款、信用卡停息挂账协议。
      总额 487 万,利息还在滚动。
      宿舍走廊灯坏了,应急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变形,像一条被掐住脖子的蛇。
      “槿桉,”陆母声音嘶哑,“他们说要连坐,影响你高考报名。”
      陆槿桉靠在门框,指尖冰凉。
      身后,程浩和自隅的鼾声此起彼伏,像远雷。
      他把母亲带到楼梯间,轻声:“怎么进来的?”
      “跟门卫说,我是方姥姥表姐。”陆母苦笑,“我学会撒谎了。”
      雨还在下,顺着楼梯缝隙滴在头顶。
      陆槿桉把塑料袋折了又折,像要把 487 万折成巴掌大。
      “妈,你回去睡觉,明早 8:00,我们去法院申请‘个人债务集中清理’。”
      “有用吗?”
      “死马当活马医。”他顿了顿,“再说,我成年了,可以签担保。”
      陆母忽然伸手,抱住他,像抱住一根浮木。
      雨水、泪水、洗发水味,混作一团。
      陆槿桉抬手,拍她背,像在哄一个更大的孩子。
      “妈,别怕,我考得动。”
      回到床上,他打开手机,给许祈辞发微信:
      【今日心率:97,负债 487 万,但仍把《圆锥曲线》写到 113 页。】
      本以为会石沉大海,却在 3:33 收到回复:
      【我左手负重 5kg,你人生负重 487 万,我们扯平。】
      陆槿桉笑出声,把屏幕按在胸口,像按一块止痛膏。
      5 月 23 日,二模。
      老张把考场座位表贴在黑板,陆槿桉被分到实验楼 302——
      那里曾是化竞实验室,墙面还贴着“氢氦锂铍硼”残缺字条。
      第一门语文,发卷前 5 分钟,陆槿桉发现桌肚里多了一只木雕蜂鸟。
      ——翅膀被刻意折成 180°,像要倒着飞。
      鸟腹用铅笔写着:
      “-b/2a”
      他瞬间明白,这是许祈辞寄来的“暗号”。
      -b/2a,抛物线顶点横坐标,也是他们曾在泳池刻下的“顶端之约”。
      考试时,他把蜂鸟放在桌角,每写一道题,就摸一下鸟头。
      作文题:《在终点之前》。
      他写下开头:
      “终点之前,是一只倒飞的蜂鸟,它把时间的箭头折成纸飞机,投回起点,于是起点与终点重合,名为‘此刻’。”
      写完最后一个字,收卷铃响。
      他捏住蜂鸟,对着窗外阳光,看见翅膀内侧还有一行更淡的字:
      “487 万,我来陪跑。”
      那一刻,他眼眶酸胀,却笑得像把乌
       5 月 27 日,周二,晚自习后。
      陆槿桉留在 24 小时自习室,做最后一套理综。
      23:59,手机突然震动,弹出视频邀请——
      许祈辞。
      接起,画面晃动,先是球馆天花板,接着是许祈辞放大的脸。
      他穿黑色无袖背心,右手腕贴着肌效贴,左手举手机,背景音是跑步机“咚咚咚”。
      “陆槿桉,”他喘着笑,“还有 60 秒,今天就过完,我有话必须当面说。”
      “还剩 10 套卷子,请长话短说。”
      “好——”许祈辞把镜头对准跑道,“陪跑开始。”
      他按下跑步机加速键,配速从 10 提到 16,汗水瞬间浸透刘海。
      “ 487 万,我陪跑,利息按我的步数算——
      每跑 1 公里,减 1000 元,跑到 4870 公里,债务清零。”
      陆槿桉盯着屏幕,喉咙发紧:“你疯了?一天 20 公里也要 243 天。”
      “那就 243 天,”许祈辞咧嘴,“刚好到明年春分。”
      零点铃声响起,视频自动断线。
      屏幕黑掉,映出陆槿桉自己——
      嘴角上扬,眼睛却红得像被雨水泡过的樱桃。
      他把手机贴在胸口,像贴一块刚刚出炉的暖宝宝。
      然后,打开日记本,写下:
      【今日步数:0,但有人替我跑完 16 公里。
      债务-16000 元,剩余 486984000 元。
      终点之前,我有人陪跑。】
      5 月 30 日,四模结束,诺渝把第一份“新闻稿”拿给陆槿桉。
      标题:《当少年背负 487 万:一场关于债务与翅膀的纪实》
      副题:——“我们终将学会,把负数人生折成纸飞机”
      稿子里,陆槿桉是化名“桉木”,许祈辞是“辞”,诺渝是“渝”。
      她写:
      “桉木说,世界以痛吻我,我报之以歌。
      辞说,歌太抽象,我报之以公里。
      于是,一个用笔尖,一个用鞋底,把 487 万拆成 4870 段 1 公里,像把黑夜拆成 4870 颗星星。”
      陆槿桉看完,沉默半晌:“发出去,会被告诽谤吧?”
      “我投的是校刊匿名专栏,编辑是我。”诺渝眨眼,“等你们高考完,再实名。”
      她把稿件折成飞机,对准自习室灯泡,嗖地投出去。
      飞机撞灯罩,垂直坠落,被陆槿桉接住。
      “诺渝,”他说,“谢谢你替我们写史。”
      “不,是替我们写翅。”诺渝挥手,“史太重,翅刚好。”
      6 月 3 日,最后一节晚自习。
      老张关掉所有灯,给每人发一根荧光棒。
      “把愿望写上去,高考完再打开看,是否发光。”
      陆槿桉写:
      “愿 487 万,被 4870 公里吻成 0。”
      许祈辞在省队训练基地,同步拍照:
      左手荧光棒,字是反写的——
      “愿 0 之后,还能陪你再跑 4870 公里。”
      22:30,下课铃响,整座校园瞬间沸腾。
      有人把试卷抛向天花板,像下一场白色雪;
      有人把荧光棒折成戒指,套在喜欢的人手指;
      有人站在椅子,大喊:“去他妈的圆锥曲线!”
      陆槿桉走出教室,抬头,看见月亮极圆,挂在青云大道尽头,像一面被擦亮的银牌。
      他把荧光棒高高举起,对着月亮,也对着 180 公里外的某个跑道。
      “许祈辞,”他轻声说,“终点之前,我们顶端见。”
      风从凤凰树梢吹过,卷起漫天荧光,像无数只倒飞的蜂鸟,把时光拉回起点,又把起点推向更远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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