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隐》烟染兰笺

17、第 17 章

　　韩副将的声音如同惊雷，在议事厅内炸响。他身后几名亲信将领的手，已不自觉地按上了刀柄，目光不善地盯住宋之河。厅内其他被召来的文武官员顿时哗然，惊疑不定的目光在宋之河与韩副将之间来回扫视。

　　雍王府密使！联系宋之河？

　　这指控何其毒辣！直接将宋之河打成了与京城新贵暗中勾结、意图不轨的奸细！若坐实，她顷刻间便会身败名裂，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巨大的压力如同冰水当头浇下，宋之河的心脏在瞬间停止了跳动，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她强迫自己冷静。

　　电光火石间，她脑中已闪过无数念头。韩副将此举，是撕破脸皮的摊牌！他不仅要夺权，更要彻底将她这个“绊脚石”铲除！那所谓的“雍王密使”，恐怕根本就是他自导自演，或者，是京城某些人借他之手，要同时除掉她这个知晓太多秘密的钦差！

　　她不能慌，更不能否认。越是急于辩解，越是显得心虚。

　　在所有人注视下，宋之河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缓缓露出一抹极淡的、带着几分嘲弄的笑意。她没有看韩副将，而是将目光扫向厅内众官员，声音清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哦？雍王府密使？联络本官？”她微微挑眉，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韩将军，你抓到的人呢？口供何在？凭几句空口白话，便指控朝廷钦差与亲王勾结，将军……可知这是何罪过？”

　　她反将一军，直接将“指控钦差”的罪名抛了回去，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韩副将没想到她如此镇定，愣了一下，随即冷哼道：“人证物证俱在！那几人已被末将扣押！宋大人若要见，随时可提审！至于口供……”他拍了拍手，一名亲兵立刻呈上一份按了手印的文书。

　　韩副将将文书扬起，大声道：“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他们是奉雍王殿下之命，前来与宋大人接洽，商讨……商讨北疆日后归属之事！”

　　厅内再次一片哗然，不少人脸色剧变。“北疆归属”这四个字，太敏感，太致命！

　　宋之河的心沉了下去，对方准备得很充分，连“物证”都伪造好了。她不能陷入对方设定的“提审人证、辨别笔迹”的泥潭，那会被动挨打。

　　她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在紧张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突兀。她看向韩副将，眼神锐利如刀：“韩将军，本官倒要问你，你口口声声说抓到了雍王密使，为何不第一时间禀报于本官，反而私自扣押审讯？你眼中，可还有王爷留下的规矩？可还有我这个奉王爷令牌暂理事务的观察使？”

　　她不等韩副将回答，语气陡然转厉，步步紧逼：“再者，如今王爷重伤昏迷，前线将士用命，北狄虎视眈眈！值此危难之际，你不思稳定军心，加固城防，却拿着几分来历不明、真假难辨的所谓‘口供’，在议事厅内公然构陷钦差，动摇人心！韩将军，你究竟意欲何为？！”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字字铿锵，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莫非，你想趁着王爷伤重，搅乱北疆，好让北狄有机可乘？！还是说，你与那所谓的‘密使’，本就是一伙的，在此演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

　　“你……你血口喷人！”韩副将没想到宋之河言辞如此犀利，反扣帽子的速度比他还快，一时气结，脸色涨得通红。

　　“血口喷人？”宋之河向前一步，目光如冰，直视韩副将，“那便请将军解释一下，昨日酉时三刻，你的心腹校尉，为何秘密会见那几个‘京城商队’的管事？半个时辰的密谈，所为何事？难道也是雍王殿下同时给你韩将军下了密令不成？！”

　　她竟知道得如此清楚！连时间地点都分毫不差！

　　韩副将脸色瞬间煞白，他身边的亲信也露出慌乱之色。赵破虏的监视，起到了关键作用！

　　厅内众官员看向韩副将的眼神顿时变了，充满了怀疑与警惕。若说宋之河与雍王勾结是空穴来风，那韩副将私下接触“可疑商人”，却是被宋之河点破了的事实！

　　“你……你监视我？！”韩副将又惊又怒。

　　“非是监视，”宋之河语气森然，“乃是本官职责所在，肃清城内奸细，确保王爷安危，确保朔风城无恙！韩将军若心中无鬼，何必惧怕查证？”

　　她彻底扭转了局面，从被指控者，变成了质问者。将“勾结外敌、扰乱军心”的嫌疑，牢牢钉在了韩副将身上！

　　“来人！”宋之河不等韩副将再辩，猛地喝道。

　　“在！”赵破虏带着一队羽林卫应声而入，刀甲鲜明，杀气腾腾。

　　“韩将军及其麾下将领，涉嫌与来历不明之人勾结，行为可疑。为防万一，请诸位暂且留在府中，配合调查！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不得离开半步！”宋之河下令果决，没有丝毫犹豫。

　　这是变相的软禁！

　　韩副将目眦欲裂，猛地拔出佩刀：“宋之河！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宋之河毫无惧色，迎着他凶狠的目光，“王爷令牌在此！谁敢抗命，以叛军论处，格杀勿论！”

　　玄甲十三卫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议事厅四周，冰冷的杀气锁定了韩副将等人。那股来自尸山血海的煞气，让韩副将这等沙场老将也感到脊背发凉。

　　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在了低估了这个女人，输在了对方更快、更狠、更占大义名分的手段上。

　　“铛啷”一声，佩刀落地。韩副将面如死灰，被羽林卫“请”了下去。他的亲信见状，也纷纷放弃了抵抗。

　　一场可能引发内乱的危机，被宋之河以雷霆万钧之势，暂时压制了下去。

　　厅内众人看着那个站在中央、身形单薄却气势惊人的年轻官员，心中充满了震撼与敬畏。这位宋观察使，不仅有智谋，更有如此魄力与手腕！

　　宋之河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韩副将的势力盘根错节，此事绝不会轻易了结。而且，那支西凉箭簇的谜团，京城的风波，都远未结束。

　　但至少，她为昏迷的迟边澍，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处理完韩副将之事，宋之河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正准备去查看迟边澍的情况，玄一却再次无声出现，递给她一小块从刺客箭簇上小心翼翼刮下来的、带着奇异暗蓝色泽的锈迹，低声道：“宋大人，军医验过，此锈非同寻常，并非中原或北狄常见毒物，疑似……产自西南苗疆的一种罕见矿石，名‘幽蓝烬’。”

　　箭簇来自西凉风格，毒物却产自苗疆？这背后的迷雾，似乎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