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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捕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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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没放音乐,空调尽职运作的声音一清二楚。
迟铎盯着窗外倒退的景色,脑子还在消化刚才发生的所有。
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一下。
又震。
连震好几下。
迟铎没反应。昨晚那几个红点他都懒得点开,更何况现在。
下一秒,裴与驰手伸过来,动作自然得像给猫顺毛,把他手机抽走,接上中控那根线,顺手充电。
“你手机要没电了。”裴与驰语气平平,像在陈述一个不容反驳的事实。
迟铎一愣:“我没——”
但手机已经离开手边。
迟铎:“……”
充电提示刚跳出来,手机顶端那排红点也跟着冒头,像一串讨债的灯笼。
迟铎眼皮一跳,伸手就要抢:“别——”
虽然昨晚他没点开,但都凌晨两三点了,能给他狂轰乱炸的除了才和他聊完八卦的王平柔还能有谁。他直觉王平柔语音发的内容不能暴露。
“别什么?”裴与驰目不斜视,单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已经很随意地点开了一条语音。
迟铎那句“别放”还没来得及落地,车载音响先开口了,音量很贴心,大到像在车里开发布会。
【王平柔:语音 20″】
“我刚刚话没说完。你让你那个‘白富美朋友’别装傻。”
“装傻是最蠢的策略,处理不好,琼瑶戏开演,到时候只能坐在自己的718里哭。”
迟铎:“……”
不至于。
至少在911里哭。
但他转念一想,发现自己已经完全代入。
裴与驰侧眸扫他一眼,嘴角浅浅一动:“718?”
迟铎咬牙:“闭嘴。”
裴与驰“嗯”了一声,听话得非常敷衍,手指又点开下一条。
迟铎:“别点了!”
裴与驰:“开车呢,你别乱动。”
迟铎:“……”
【王平柔:语音 43″】
“还有,别跟我整什么‘还能不能当朋友’。”
“都睡了还怀了,朋友这俩字早就不干净了,懂吗?小学鸡文学收一收。”
“你朋友也别想着逃避了。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关系稳得像地基,最容易把心动当成习惯。习惯个屁,先把人拎出来谈。”
车里安静得只剩王平柔的声音在回荡。
“都睡了还怀了”那一行像被车载系统加粗强调,啪一下拍在迟铎脸上。
他整个人僵在副驾,脚趾在鞋里当场开工,恨不得把脚垫抠出一套精装小户型。
裴与驰倒是很从容,甚至还很轻地笑了一下,像被逗到。
迟铎头皮一炸:“你笑什么?”
裴与驰语气无辜:“经纪人挺会讲。”
迟铎硬邦邦:“她说的是我朋友。”
裴与驰“嗯”了一声,顺势补刀:“那你替‘你朋友’听完。”
还特意有重音。
迟铎:“……”
第三条语音自动接上来,像王平柔本人坐上了后排,系好安全带,准备给他做思想教育。
【王平柔:语音 1′12″】
“先别急着给关系贴标签,让你朋友一定要做三件事。”
“第一,去医院,别拿身体开玩笑。”
“第二,当面谈,把话说清楚。”
“第三,让他把态度摆出来——想负责就站到台面上,想装死就让他死远点,别耽误你朋友的人生。”
迟铎很想吐槽:你知道什么叫台面吗?台面就是他爸的巴掌。
还没等他把这句吐槽完整消化。
屏幕上“叮”地跳出一条文字信息。
像狙击手补枪。
【王平柔】:她要是怂,你一定记得把这句转告她——“愿意让未来孩子叫谁爸?”
车里安静了整整两秒。
两秒里,迟铎连眼睛都没眨。
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跟刚才手机震动一个节拍。
裴与驰握着方向盘,语气还是那副云淡风轻:
“问你呢。”
“白富美。”
迟铎:“……”
裴与驰又补了一句,像逗猫逗到尾巴尖:
“要不要我帮你回?”
迟铎当场魂飞魄散:“你回什么?!你别动我手机!”
裴与驰很有教养地把放在屏幕上的手收回来:“好。”
裴与驰握着方向盘,给出建议:“最省事的办法是结婚。”
他停了停,又顺手逗道:“你要不要省事?”
迟铎:“……”
他一把抢过手机,拔下来,随便敷衍地给自家经纪人回了个“嗯”字,就把手机啪地扣在腿上。
脸色很冷,耳尖很热。
回去一定要警告自己的经纪人:有演讲想发表那就麻烦在电话里一口气说完,别大喘气。现在好了,她那段演讲多了个听众,还正好是孩子他爸。
他恨不得当场抢方向盘,把一家三口整整齐齐送走算了。只要没人看见他尴尬,送谁走都行,包括他自己。
可现实不允许他这么不讲武德,只允许他坐在副驾,任由热意蔓延到全身。
裴与驰没再追着逗,过了会儿,淡声问:“饿了吗?”
迟铎嘴比脑子快:“饿。”
裴与驰“嗯”了一声,方向盘一打。
迟铎本以为又是老地方,那家 omakase。路过店门口,海鲜味钻出来,他眉心很轻地皱了一下。裴与驰动作不停,车继续往前开,拐进一条不太热闹的路,停在一家粥店门口。
迟铎扫了眼招牌,语气带着嫌弃:“换口味?”
裴与驰看他一眼,理所当然:“先吃这个。”
迟铎挑眉:“你在命令我?”
裴与驰没接,推门下车,绕到副驾把门拉开,低头看向车里的人。
他停了半秒,像是很勉强地做了个让步。
“……算我求你。”哄小女朋友的作派。
迟铎:“……”
行。
他今天的脸已经丢得差不多了,也不差这一点。
进店。
裴与驰话不多,要求倒明确:全熟、清淡、热的。别的免谈。
服务员一点头:“明白。”
粥上来,热气一冒。
迟铎先没说话,舀了一口,第二口就跟上了。等他停勺,一碗快见底。
裴与驰把温水推过去,淡声:“够吗?”
迟铎照旧那句:“还行。”
裴与驰“嗯”了一声,像信了。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出去一趟,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纸袋。
迟铎瞥一眼:“这是什么。”
裴与驰连眼皮都不抬:“你一会儿还会饿。”
话到这儿就断了。
迟铎低头继续喝粥。热气往上冒,他忽然想起自己这两天,确实很久没把“吃饭”当成一件简单的事了。
除了今天。
他没深想原因。
怕一想就要承认:这事也许不是粥的功劳。
吃完回去,裴与驰把车开到了自己家,迟铎也没反抗。
反正,他又不是没住过他家。
车拐进熟悉的车道,那条“躲”的路被轻轻掐断,连理由都不给他编。
两人又回到之前的节奏:裴与驰进房间开电脑,迟铎拿手机处理消息。
夜里十一点多,迟铎从屏幕里抬头,饿意卷土重来。
他走出房间,脚步不急不慢,像被旧习惯牵引着。
餐桌上果然放着那只纸袋。
迟铎拆开。
里面是一份草莓挞。
他盯着看了两秒,忽然有点想笑。
这场景太熟了。
伦敦那几年更明显。
他在 UCL,裴与驰在 LSE,地图上两步路,真走起来,永远差一个路口、两站地铁、半小时的雨。
白天他们各忙各的,忙得像两条互不相干的线,但每到饭点,那条线总会不讲道理地拐一下,拐到对方的坐标上。
他熬夜赶论文,桌角会多一份草莓挞或者甜甜圈;裴与驰开会到深夜回家,客厅的灯一定是亮的,桌上还有杯水。
他们甚至连丢脸都一起。
假期,他们在家里看电影;迟铎被火锅勾引,非要在家做。
裴与驰居然也同意了,还被安排去炒辣椒,迟铎自己则炒香料。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们刚下锅铲,下一秒,油烟冲天。
烟雾报警器先尖叫;紧接着喷淋系统也很敬业,哗一下把少爷们浇成了落汤鸡。
门外警笛声由远及近,消防车一辆接一辆停在楼下,阵仗大得像要把他们俩从伦敦遣返。
最后他们站在一地水里,裴与驰卷着袖子收拾残局,脸上没表情,只把拖把推到迟铎脚边,淡淡抬了抬下巴:
“你也有份,别装死。”
迟铎当场笑了,笑完又觉得丢人。
这独属于他们两人的丢人时刻在最后,甚至还有实体凭证做纪念。因为消防和维修部门在这不久,就给他们寄出了天价账单。
迟铎咬了一口草莓挞,熟悉的味道在嘴里迸发开来,出品一如既往的稳定,适配他的味蕾。
他盯着那只纸袋,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们不是没有分开过的机会。
机会多得离谱。
每一个学校的路口、每一次搬家、每一次回国、每一个新圈子,都是分叉。
他们却一次次走回同一条路。
走得很自然,像眼睛扫过一排菜单,最后还是点“老样子”。
不是因为没得选。
是因为看完了,还是觉得——这个最合适。
也就是这时候,他才想起白天车里裴与驰那句轻飘飘的“结婚”。
像随口,像玩笑,又像把路直接摆在他面前,等他自己走过去。
迟铎把盒子盖上,指尖在盖子上停了停。
他忽然觉得,今天已经够尴尬了。
不如尴尬到底,尴尬到今晚结束。
迟铎敲了下门,力度很轻。
里面键盘声停了半秒,门开了。
裴与驰袖口挽着,屋里只亮一盏冷光。屏幕还亮着——他果然没睡。
他看见迟铎,没问原因,只侧身让开。
迟铎进门,关上门,站在门口,语气很平静:
“你都听到了。”
裴与驰“嗯”了一声,回身把电脑合上。
迟铎抬眼看他:“我经纪人的话。”
裴与驰扫他一眼:“她话挺多。”
你说哪句?
迟铎:“……”
裴与驰走近两步,停在他面前。距离卡得很准,他抬手,指腹很轻地碰了下迟铎耳廓。
迟铎下意识要躲,裴与驰却顺着他的动作把手落到他后颈,力度很轻,像哄,又像不许他躲避。
“别紧张。”他低声说。
迟铎嘴硬:“我没紧张。”耳朵却红了。
裴与驰看着他,没拆穿:
“明天去医院。”
迟铎皱眉:“我——”
“我陪你。”裴与驰打断得很轻,语气算不得强硬,却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
迟铎一时说不出话。
裴与驰的拇指在他后颈停着,很短的一下摩挲,像把他那口气顺过去。
然后继续,
“我不装死。”
“也不会让你一个人。”
迟铎:“……”
没有直白的负责两个字,但足够让他心跳加快。
他还没来得及把心跳压下去,裴与驰已经抬手扣住他后颈,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一点。
迟铎本能想退,退到一半又停住。
裴与驰的吻落下来很轻。
轻得像确认。
没有上次那种被药物推着、索取的狠劲。
这次很克制,很缠绵,也很温柔,温柔到迟铎的唇瓣会不自觉地跟随他的节奏。
迟铎被吻得呼吸乱了一拍。
心口像被人敲了几下,鼓点一样,响得发烫。
他忽然意识到:原来他的心真的会为眼前这个人而跳动。
裴与驰退开一点,声音很低,带着点沙哑:“白天那句话一直作数。”
迟铎嗓子发紧:“哪句。”
裴与驰看着他,眼神很平静,但让人更招架不住。
“省事。”他说,“结婚。”
“不过,省不省事,你说了算。”
迟铎垂下眼,硬撑着问:
“那你算什么。”
裴与驰看他一眼:
“算我选定了。”
迟铎:“……”
迟铎回忆起昨晚,被他刻意过滤掉的王平柔电话后半段。
王平柔最后给他那位“白富美朋友”下了诊断:建议去挂个脑科号。
毕竟白富美配高富帅,听着就像老天爷闲得没事给人写爽文,而白富美竟然还在纠结。
确实是爽文,除了女主角是他。
迟铎在心里把这句滚了一遍,没笑出来。
他忽然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在一步一步往裴与驰那张网里走,心甘情愿。
裴与驰站在那儿,眼神平静得过分。像早就把路铺好,连自己会在哪一步心软,都算到了。
迟铎心里那点逆反冒出来。
凭什么每次都是他先脸热、先乱了阵脚、先丢脸。
他也想看裴与驰失控一次,哪怕一瞬。
迟铎没再说话,往前走了一步。
又一步。
他抬手揪住裴与驰的衣领,力道不大,然后踮起脚,吻上去。
只是单纯的双唇相贴。
裴与驰一开始没动。
半秒后,那点平静终于露了缝,呼吸乱了一拍,快得像错觉。
迟铎心口一跳,刚想得意,下一秒主动权就尽失。
裴与驰抬手扣住他后颈,把人稳稳带过来,低头吻回来。
起初仍旧克制,只是慢慢磨,像哄,像安抚,磨得人发软。之后越吻越深,却始终不急,不狠,温柔得让人更没法招架。。
迟铎被吻得唇舌发麻,呼吸一点点乱掉。
想躲,又舍不得躲;想停,又停不下来。
他只能顺着裴与驰的节奏沉下去,越沉越深,像被温水逐渐没过头顶——明明知道该挣扎一下,却偏偏甘心沉沦。
裴与驰终于退开一点,额头几乎碰到他,声音放得很轻:“闹够了?”
迟铎喘着气,嘴还是硬:“没有。”
裴与驰“嗯”了一声,像纵容,也像记账。
他低下头,在迟铎唇角又轻轻贴了一下,算收尾,顺便盖章。
“回房间睡觉。”
他停了一下,又补了一句。
“还是你要和我一起?”
迟铎:“……”
操!还能反悔吗?
刚才那个吻要不咽回去重来?当没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