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决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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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办公室里，惨白的荧光灯管从低矮的天花板上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那光线冰冷而生硬，不带一丝温度，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无菌实验室般严谨而冷漠。每一件物品——从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到角落里沉默的档案柜——都在这种光线下失去了日常的柔软与生气，只剩下轮廓分明的线条和过度清晰的细节。光线尤其映在陈砚清的脸上，无情地勾勒出他面部的每一处起伏与凹陷，那张曾经从容自信的脸此刻显露出前所未有的憔悴与疲惫。他的眼窝深陷，下方的阴影浓重得如同墨染，仿佛已经连续多日未曾有机会合眼休息，连眉头也不自觉地微微蹙起，像是承载着难以言说的重压。整个房间仿佛被这种冷光冻结，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只有他偶尔移动时，灯光下的影子才微微晃动，提醒着时间仍在缓慢流逝。
在他面前的平板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数十份精心设计的干预方案模拟运行报告。每一份报告都凝聚着他无数个日夜的辛勤付出与智慧结晶，背后是庞大的计算资源和海量的数据处理。这些报告不仅代表着技术上的突破尝试，更承载着解决实际问题的希望与期待。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每一份报告的结尾处，都无一例外地标注着同一个刺眼的红色标识——失败。这个鲜明的红色标记像是一把利剑，无情地刺穿着每一次的努力，仿佛在嘲笑着所有付出与期待，让人不禁感到沮丧与无奈。【计算终止：成功率低于可执行阈值】。
失败。失败。失败。
这两个字一次又一次地回响，冰冷而残酷，犹如一场永无止境的漫天大雪，无声却汹涌地持续落下，覆盖了他所有曾经清晰而坚定的理性疆域，将他紧紧困在一片白茫茫的、不见出路的绝境之中，仿佛连时间和呼吸都被这片雪原吞噬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胡老缓步走了进来。他抬眼望去，映入眼帘的正是这样一幅景象：陈砚清端坐在电脑前，仿佛整个人被无形的力量钉在了椅子上。他的视线并没有聚焦在闪烁着光芒的屏幕上，而是穿透了那层冰冷的玻璃，落在某个遥远而虚无的点上，仿佛在凝视着一个常人无法触及的世界。他的身体维持着一个凝固的姿态，宛如一尊沉寂已久的雕塑，被时光打磨得棱角分明却毫无生气。然而，那微微紧绷的肩线，以及不自觉握紧的拳头，却在不经意间泄露了他内心深处正在翻涌的波澜。
胡老轻轻叹了口气，脚步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缓缓走到陈砚清身旁，目光扫过那些失败的报告，眉头微微皱起，但很快又舒展开来。他拍了拍陈砚清的肩膀，声音沉稳而有力：“砚清，别被这些失败打倒，咱们再重新梳理思路，总会有办法的。”陈砚清这才缓缓回过神来，他转过头看向胡老，眼中满是迷茫与无助，嘴唇动了动，却一时没有说出话来。胡老拉过一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认真地说：“咱们一起分析分析，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这么多方案，说不定其中就藏着转机。”陈砚清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开始和胡老一起逐字逐句地研究那些报告。
“药物干预，”陈砚清的声音很轻，几乎像是自言自语，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结论，“只能暂时镇静神经，无法修复他崩溃的感知过滤器。外部屏蔽装置，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甚至可能加剧他感知世界的割裂感。”他说这些的时候，下颌不自觉地收紧，那条硬朗的线条无声地诉说着深处的焦灼。“他的意识屏障正在持续溶解，自我边界越发模糊……他正被他人的情绪海洋吞没。所有常规干预手段的成功率——”他略一停顿，最终吐出那个残酷的结果，“经最终核算，为零。”
胡老没有说话，只是将一杯温水轻轻放在他手边，没有催促，也没有提问。
陈砚清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屏幕表面来回划过，仿佛能从中触碰到一丝虚无的希望。良久，他再次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甚至带上了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凝涩：“地图上没有的路……未必就不存在。”
胡老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珠微微一动，静静望向他。
陈砚清终于抬起头，眼神不再涣散，反而渐渐凝聚起一种锐利到令人心惊的决绝。那是一种濒死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时的眼神——哪怕那根稻草，是淬满了毒的荆棘。
他挺直了脊背，双手撑在桌面上，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灌注进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里：“常规的路走不通，那我们就走一条前所未有的路。我要尝试直接对他的意识屏障进行重构，用一种全新的能量引导方式，绕过那些已经失效的常规路径。”胡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就被赞赏所取代，他轻轻点头，语气中满是鼓励：“好，既然你有这个决心，那我们就一起闯一闯这未知的领域。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我们努力过。”陈砚清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那藏在重重迷雾之后的希望之光。
“还有一个方法，”他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存在于理论推演的边缘，从未进行过活体……不，是人体意识层面的实践。理论模型极不完善，风险……不可估量。”
“多大风险？”胡老问得简洁而直接。
陈砚清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周遭的空气都凝聚成支撑自己的力量，他缓缓吐出几个字：“失败，可能直接导致意识崩溃，甚至……死亡。”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烁，直视着胡老，那里面既有对未知的恐惧，也有对探索的渴望。胡老闻言，沉默片刻，随后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那笑容里包含了太多复杂情绪，有对年轻后辈勇气的赞赏，也有对未知挑战的期待，“既然常规已无路可走，这条荆棘之路，我们便一同踏过。”
陈砚清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那个答案有千钧之重。“目标的风险未知。而我的……”他停顿了片刻，然后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我的‘逻辑认知体系’可能无法处理他意识中那片纯粹的‘非逻辑洪流’。存在被反向污染，乃至……结构性崩溃的概率。”
他说得异常平静，语调里甚至听不出半点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实。然而，“崩溃”这两个字，却偏偏是从他这样一个理性至上、行事向来冷静克制的人口中说出的。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向来以逻辑和条理为准则，从不轻易流露情绪，更不会使用如此极端的词语。正因如此，当这两个字被他以如此轻描淡写的方式说出口时，其背后的分量显得格外沉重。所有了解他性格与为人的听者，都不由得在心底生出一种凛然之感，仿佛平静的水面下正涌动着无法言说的暗流与危机。
没有再多一秒的犹豫。陈砚清开始行动，速度快得惊人。他将他所有的研究数据、对林凡特殊能力的观察记录、以及那个尚不完善的精神介入理论框架，全部加密备份到一个独立的便携存储器中。
随后，他取出一张最普通不过的便签纸，用他那一贯一丝不苟的笔迹，写下了几行字。他将存储器和纸条一并递给胡老。
纸条上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若我失控，将此交予林凡。他懂得如何“修复”。】
没有更多解释，胡老也没有多问。老人只是默默接过，将那枚小小的存储器和那张轻飘飘却仿佛承载了命运的纸条，郑重地放入贴身的衣袋里，如同接过了千钧重担。
胡老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信任，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他深知陈砚清的性格，一旦做出决定，便不会再轻易更改。而此刻，这份看似简单的托付，背后隐藏的可能是未知的风险与重大的责任。他轻轻拍了拍陈砚清的肩膀，那动作里包含着无声的鼓励与支持，仿佛在说：“你放心去做，我定会守好这一切。”
做完这一切，陈砚清转身走向那扇他已守了数日的木门。他在门前站定，闭上双眼，深深地呼吸，最后一次整理自己的思维宫殿，梳理每一个逻辑节点，检视每一个认知锚点——如同一位即将踏入未知战场的外科医生，在脑海中最后一次清点他的手术器械。
只不过这一次，手术刀，是他自己。
他抬起手臂，指尖轻轻敲了敲面前的门板，响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冷静，语调平稳，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然而，那冷静的表象之下，却暗藏着无法忽视的、汹涌的暗流，仿佛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他的内心深处激烈地涌动。
“林凡，”他朝着门缝说道，语调清晰而稳定，“我将尝试进行‘意识层面’的直接介入。目标是，在你的意识海深处，为你重新锚定并构建‘感知边界’。”
他略一停顿，似乎在斟酌字句的分寸，最终选用了最为克制和专业的词汇，但尽管言语表面温和，却仍无法完全掩盖其下所暗藏的凶险与威胁。：
“过程可能……会引发强烈不适。”
门内，一片死寂。
仿佛连那一向从远处隐约传来、属于林凡的持续不断的痛苦呜咽声，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完全超出常理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宣告彻底地冻结住了，仿佛时间在此刻静止，声音被凝固在空气中。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决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