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我抢了前任的对象【水仙】》江南高台折一春

30、前世·灌酒

　　魏夏站在楼梯口，在其他面试者也陆陆续续到来后，开始计算时间。
　　这种老旧的写字楼，尤其是楼道里的卫生情况不会特别好。
　　在魏夏脚下不远处，就是几块不规则的污渍，还有零星的烟头。
　　魏夏微微皱眉——她想起了一些不那么快乐的往事。
　　………
　　文溪毕竟是从前的她自己。
　　在她从那座山上坠落之前，她也像现在的文溪一样，对获得一份工作抱有极大的热情。
　　并付之于行动。
　　由于那时她面临硕士毕业，同时还要应付没有尽头的“只能拿第一才有结果”的考试，因此，被放在这个时期的工作面试，意义格外重大：
　　不仅仅是为了缓解焦虑，她真的需要养活自己。
　　因为她永远考不到第一，所以她之前的人生是完全无效的。
　　她的人生失去了“普世意义”的价值，毕业之后，她可能会被关在家里备考，没有任何零花钱，也不被允许出去工作。
　　这样的日子，文溪从前在本科毕业时过过一段时间。
　　当然，她中间也偷偷找了份零工。
　　但最终的结果，是从公司门口被抓回家里看书。
　　依旧……没有钱。
　　最穷的时候，身上只有二十块钱。
　　所以研究生毕业的文溪想，不能再重蹈覆辙了，她真的需要工作，需要钱。
　　在那座二线城市，一个月四千也好，一万也好，多少无所谓，只要有钱，就好。
　　她毕竟有学历，也很快收到了一份文员的面试通知。
　　一个月六千，刨去未来租房的钱，基本上也足够生活了。
　　文溪就开开心心的去了。
　　她坐在公交车上，看着两侧的树木在不断后退，终于来到了那座写字楼，来到了公司。
　　人事接待了她和另外两名面试者，并带他们来到了面试官的房间——那居然是董事长的办公室。
　　他们三个人是同时面试的，董事长坐在宽阔的老板桌前，只需要随便说上一两句，就能看到几个面试者争先恐后地发表意见。
　　其实文溪当时是有些后悔的——另外俩个人实在都很会表达，她几乎插不上话。
　　文溪开始有些心疼自己花在路上的时间了。
　　她就这样平淡地完成了面试，平淡地留下简历，平淡地加上董事长的联系方式，然后骂骂咧咧地回学校——
　　因为学校在山沟沟里，甚至要坐公交车穿越一条两公里的隧道。
　　当天，文溪并没有收到任何关于面试结果的反馈。
　　但转机出现在这周五，距离她那天面试，隔了两天。
　　当备注是“王董”的电话号响起时，文溪正在学生宿舍的共享空间里，从被一整层楼的学生塞满的冰箱中，奋力掏出属于自己的可可牛奶。
　　她双手接起了电话。
　　王董是一名四五十岁的男人，大约因为常年抽烟，嗓子有些哑。
　　他跟文溪说，经过了那天的面试，他觉得文溪很好，是文员的合适人选。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甚至超出了文溪的预期，她在房间里兜着圈子，脚步轻快，甚至因极度喜悦而产生了不真实的幻觉。
　　她一面绞尽脑汁说着类似于“感谢您肯定”之类的话，一面听到王董说：
　　“下午我正好要去见个客户，你跟我一起去吗？”
　　“正好可以熟悉一下业务。”
　　如果当年的文溪再大上一两岁，她也许会察觉出蹊跷。
　　但很可惜，当时的文溪，因迫切需要一份工作，答应了这看似合理的行程。
　　于是她就搭上了王董的车。
　　她本以为会去公司，再或者是咖啡馆之类的地方。
　　但王董把她带到了一家大饭店。
　　王董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安慰了她一番。
　　无非是她这个学历前途无限之类的内容。
　　这其实是戴高帽来让人干活，但从前的文溪不懂。
　　她只是很高兴自己能得到肯定。
　　于是她留了下来，在王董的引荐下，见到了后面到来的张董。
　　觥筹交错间，王董递给她一杯酒，示意她敬酒给张董。
　　其实文溪是不喜欢喝酒的，她也没有在外面喝过酒。
　　这杯小拇指高的酒杯放在面前，淡黄色的酒液，折射着头顶水晶灯的光芒，略微刺目。
　　文溪是有些发愣的，她的头脑中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决策过程——到底要不要喝。
　　但她的决策过程被打断了。
　　王董的手出现在她手边，不由分说地，将那只小小的酒杯，塞进了她的手里。
　　她感觉他的手好像在自己手上停留了几秒。
　　文溪脑子里突然很乱。
　　一边是她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看到过的各种找工作被骚扰的新闻，一边是那招聘软件上，闪闪发光的“6k起步”。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王董。
　　王董没有看她，他正对着张董说着什么，神色如常，好像刚才的触感只是文溪的错觉。
　　文溪收回了目光。
　　粼粼的酒液在她的视网膜上跳动。
　　文溪想，试一下吧。
　　因为她真的很笨，考不了第一。
　　所以，要是可以得到眼前这份工作，也很不错。
　　于是她站了起来，端着这一小杯酒，言笑晏晏，最后抬头一饮而尽。
　　……好像是白酒。
　　文溪感觉够点呛，她后面偷偷喝了好几大口果汁。
　　而王董和张董的谈话还在继续。
　　可能是因为酒精的缘故，文溪的大脑有些迟钝。
　　她看了一会儿张董，又去看张董身边的女孩。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也许比她大几岁，眼睛大大的，上眼皮还涂了亮片，眼波流转间勾人心魄。
　　然后文溪就看到，年轻的女孩点燃一支雪茄，自己先吸了一口，让火焰充分燃烧之后，自然而然地递给了张董。
　　而张董也寻常地接过来，放在嘴边，深深吸了一口。
　　文溪：……
　　很好，酒精还没完全上头，她就已经被吓清醒了——不为别的，就因为刚才王董和张董的谈话中，两人都是口口声声在提自己如何爱老婆爱孩子的！
　　文溪终于意识到了，这是一场怎样的“见客户”。
　　她看着对面漂亮的女孩，突然极为难堪地意识到，在这个屋子所有旁人眼中，她和她，没有什么不同。
　　她如坐针毡，正在思考寻一个怎样的借口溜之大吉时，这场饭局也接近了尾声。
　　张董和漂亮女孩先离开了，文溪松了一口气。
　　她落后于王董半步，慢慢走在通往停车场的路上。
　　这也是前往出口的必经之路。
　　文溪手心里全是汗，她看着王董的背影，正欲开口，却先听到对方的声音传来：
　　“今天的饭怎么样？”
　　文溪谨慎道：“都很好吃。”
　　王董就笑了，他转过身看着文溪：“是不错——不过我还没有尽兴。”
　　文溪：？
　　“我们待会儿去吃点烧烤喝啤酒吧，”王董随手指了个方向，“都这个点了，你回学校多打扰室友啊。”
　　“不如住在外面好了。”
　　文溪：……
　　不妙的预感成了真，她在心中发出持续的尖叫，口中却缓缓道：“不行吧，我要回学校的，有查寝的。”
　　王董看起来被她噎了一下，表情有些微妙，顿了顿，才道：“那也行，那我们吃点烧烤吧。”
　　“吃完了再把你送回去。”
　　文溪其实陷入了有些两难的境界——她在思考，是此时逃跑，还是在前往烧烤店时逃跑。
　　所以她一时间没有回答王董。
　　但好就好在她长了一张极乖的脸，说话也是慢吞吞的，看起来就是一朵不谙世事的小白花——以至于王董把她的沉默，理解成了默认。
　　于是王董就畅快地笑了。
　　他拍了拍文溪的肩：“小溪啊，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个厕所咱们再出发。”
　　说罢，竟是真的转过身去，向不远处的一处小建筑物走去了。
　　文溪瞬间心跳如鼓，就连肩头上残留的粘腻触感，也一时间顾不上了：
　　这是她绝佳的逃跑时机，她要珍惜。
　　她目送着王董渐渐走远，脚下却没有挪动。
　　果然，王董在距离卫生间还有五十米的时候，突然扭过头来。
　　这时两人大约相隔近二百米，天色也是昏暗的，文溪看不清他的脸，但她不知道王董能不能看清自己。
　　于是她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甚至隐隐含着期待的微笑，又举起手来，对王董挥了挥。
　　借着夕阳的路灯的余晖，文溪看到，王董也对她挥了挥手。
　　随后又继续向前，直到身影消失在那古香古色的卫生间门后。
　　文溪不可抑制地加重了呼吸，尽管她自己没有意识到。
　　同时，她也听不清外界的声音了——耳旁只有轻微但铺天盖地的簌簌声，那是血液急速流过的声音。
　　她盯着那扇门，默默数了十个秒。
　　在这片安静的停车场中，时间的流逝仿佛失去了正常速度，格外漫长。
　　十秒数完，文溪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扇门口，没有人再探出头来。
　　于是刚才失去声音和色彩的世界突然鲜活起来，树上的鸟在断断续续地叫着，傍晚的风携着凉意，铺天盖地地包裹住了她。
　　文溪不知道自己身上是在出热汗还是冷汗了，仅仅是她转过身来的一瞬间，后背就湿得彻彻底底。
　　她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毛骨悚然——她失去了面对卫生间的视野，以至于平日里感受不到存在的毛孔，带来的感知尤为鲜明。
　　一股凉气顺着后腰攀升至了头顶，文溪头皮发紧，她深深呼气。
　　面前是大饭店内部的柏油马路。
　　太湖石打造的标志性出入口，在马路前200米处。
　　文溪没有犹豫，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