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报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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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汪程出来不为别的，有些事情需要当面说清楚，吵一架也好，打一架也罢，总归不能让这一跤跌得不明不白。
苏漾执意要过来，但被宋意名果断拒绝。在这件事情上他不想牵扯太多人，包括宋意秋。
见面地点约在昔华区附近一家炒货铺。
宋意名到那时，两个刺头小伙正蹲在马路牙子旁嗑瓜子，瓜子壳乱飞一地。身后站着一位少年，很瘦，脸颊略微凹陷，他揣着兜，整个人缩在单薄的旧棉袄里，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他比同龄男生矮了那么一截。
“名，你一个人来的？”见宋意名过来，他犹豫着上前寒暄，企图将宋意名往炒货铺旁的巷子里挤，但被宋意名截留在了路灯旁。
汪程垂着眸，声音虚浮：“如果你是因为那条评论约我出来的话，那我再次向你道歉，对不起，我真的是一时糊涂，我……”
“你先别道歉，”宋意名打断他，他压着嗓子，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那么沙哑，“那篇长文也是你发的吧？”
汪程脸色陡然阴沉，陷入沉默。
宋意名：“这件事除了苏漾以外只有你知道。我读过那篇文章，是你一贯使用的新闻报道风格。帖主头像是D大新闻系教学楼下的音乐喷泉，你说过那是你梦想的地方。”
“对，是我发的，”汪程扬起脸，“不止这些，你爸出事当天那条路人随拍视频，也是出自我手。”
“为什么？”宋意名拽住汪程的衣袖，眸中情绪轰然崩塌，只剩错愕，“我有哪里对不住你吗？”
若不是因为那条视频，他家中出事的消息也不会闹到人尽皆知。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我就是看你膈应，”汪程咬牙拔高音量，眸光怨愤，“我恶心你给予我的施舍，恶心你俯视我的姿态，恶心你看向我时眼神中带的怜悯……凭什么我们同样出生在昔华，你可以享受众星捧月般的待遇，而我却每天要思考第二天该如何过活，又该如何讨好别人！”
他愈发激动，面目狰狞，泪水夺眶而出：“你宋意名凭什么，凭什么连杀人犯儿子都能招人喜欢而我不行？凭什么事实摆在眼前还有人替你辩解？凭什么我哥对我还不及一个仇家对待杀父仇人！”
“那你去问你哥啊！”宋意名揪住他的衣领吼了出来，气到浑身发抖，怒视着眼前满脸泪痕的男生，一拳砸在身侧的路灯杆上。
空心灯柱嗡鸣震响。
蹲在路边的小伙蓦地起身，眼神死死盯在二人身上，炒瓜子噼里啪啦一地响，个子略高的男生踹散堆在地上的瓜子壳，揣着兜晃入人流。
人群逐渐聚集，以二人为圆心围成半圆，距离不近不远，胆大的支着一条腿站在人群前指指点点，胆小的也躲在高个身后抻着脖子张望。
握起的拳头攥紧又松开，像被抽走浑身力气似的，宋意名松开汪程，眸光黯然：“汪程，这些事情我花了十七年才知道，你为了报复我还真是煞费苦心。”
言罢，他无力地后退两步，转身走向人群，汪程却突然追上来拽住他的手，他下意识向后一甩，将人甩在了地上。
顿时，议论声抬高一个分贝，在耳边嗡嗡作响。原先留在原地的男孩冲到人群中央，他一面扶起汪程，一面义正言辞批判着宋意名，嘴里得头头是道，但很快开始问候全家。
宋意名蹙眉止步，冷静两秒后再次向人群走去。如果说情绪上头时只想和汪程打一架，那他现在连质问的力气都没有了。
出口突然被一只手挡住，宋意名顺着胳膊肘看去，刚刚嗑瓜子的刺头少年立于身侧，眼神斜睨，五官没长开，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不过个子窜得很高，比宋意名还要高几公分。
“让一让。”宋意名说。
“程哥说有人总在学校欺负他，说的就是你吧。”少年推了把宋意名的肩，眉毛轻拧着扬起，“把人推到地上就想走，理呢？”
“我欺负他，到底是谁——”余下的话语被一声吃痛取代，宋意名捂着右肋向后踉跄，半跪在地上缓了会神。
同学校那群打架跟菜鸡互啄的混小子比起来，这一拳简直打得人眼前一黑，耳鸣阵阵。
人群于拳头砸在宋意名身上时逐渐松散，但都未曾离开，只是掖进各个角落为这场打架腾出场地。他们早已对打架这种事情早已司空见惯，只要不殃及自身，打架场上有人受伤残废之类的都只会是生活的调味剂。
宋意名扶着痛处撑起身。宋意秋曾教过他些拳脚功夫用以防身，虽然不清楚三脚猫功夫够不够应付，但豁出去了。
见状，少年抡圆胳膊冲了过来，出手速度极快，宋意名擦着拳头侧身躲过，抬手扣住少年的肩，他试图用巧劲将人掀翻在地，但少年旋即挥拳转身，一拳砸在他肩上，脱力桎梏。
这一次对方没给他缓神的时间，少年接连出手，还是同方才一样的进攻方式，身后传来脚步踏地的声音。
宋意名错身躲过少年的拳头，又一次扣住他的肩，余光掠过另一位少年冲来的身影，在前者回转挥拳之际预判后仰，松手。
惯性使然，高个男生直直向前冲去，奔来的少年来不及刹车，二人结实相撞，抡起的拳头砸在对方面门上，鼻血缓缓流淌。
有人想往巷子里跑。宋意名跨步到汪程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将人往灯柱上逼，肾上腺素飙升。
“宋意名，你听我说。”汪程惊恐地靠在灯柱上，忍不住用眼神向跪在地上的小孩求助。
“听你说什么？听你说接下来要如何整我是吗？你想弄我，可以，你想把半年前我接的那一拳砸在我身上，我也奉陪，但你他妈躲在两个小孩身后算什么本事？！”
“我宋意名就是上辈子欠你的，天生贱骨头帮了人还要倒贴！”宋意名怒吼着，崩溃到极致时连嗓音都恢复正常，“汪程，毁掉你人生的人不是我，令你自卑怯懦的人也不是我。你说你嫉妒我的人生，我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的人生烂透了，烂到和粥搅和在一起吞下去都嫌剌嗓子，你要是喜欢大可以抢去，除了宋意秋。”
十七年，荒诞又晦暗的十七年，宋意名实在想不出那样的生活到底有什么值得汪程如此癫狂。他的人生就是一片经受过核弹洗礼的废墟，断壁残垣，寸草不生，只有一人在风中伶立，一点一点将坍塌的土石重新堆砌。
*
“哥哥！”稚嫩的声音从屋内跑出来，叫住了宋意秋。
宋意秋放下行李箱，蹲身将男孩抱起，男孩整张脸藏在绒帽里，小脸红扑扑的，手里握着一只断了一边耳朵的木雕小兔。
男孩将木雕小兔捧到宋意秋面前，汤汤水水说道：“哥哥，这只小兔子也是二哥哥雕的，那个时候觉得好看就偷拿过来看，不小心把它耳朵摔掉了，我怕二哥哥生气，一直没告诉他。”
“需要哥哥替好好还给二哥哥吗？”宋意秋隔着绒帽搓了搓男孩的脑袋
姜年抿着唇，用力点了点头，将残耳小兔塞进宋意秋兜里，然后迅速抻开自己的口袋，从兜里拔出一张银行卡和一只“大吉大利”红包。
宋意秋：“这是？”
“这张是爸爸给的，”姜年把银行卡塞进宋意秋兜里，“爸爸说你和二哥哥搬出去住要花很多钱，妈妈又不给你们钱花，爸爸说密码是我的生日。”
宋意秋愣了愣，抬头望向二楼阳台，半掩的窗帘后一抹黑影悄悄离开。
宋意秋低下头：“那好好替哥哥谢谢叔叔，好不好？”
“嗯，”姜年点头如小鸡啄米，攥着手中的红包摸了好一会，咬着嘴唇飞速塞进宋意秋兜里，小手结结实实摁住口袋，仰头道，“这是好好的压岁钱，哥哥你一定要收好，你们放心，只要有好好在肯定不会让你们饿肚子！”
宋意秋正要推托，低头便对上姜年那双葡萄似的眼睛，睫毛扑闪着，满眼坚定和真诚，所有措辞都被堵了回去。
“谢谢好好，”宋意秋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哥哥们就盼着我们好好救济了。”
姜年咧嘴一笑，往宋意秋怀里凑了凑，突然有些难过：“哥哥，你和二哥哥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回来了，那是不是好好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不会，”宋意秋说，“如果好好想哥哥和二哥哥了，就和哥哥打电话，哥哥来接你。”
“好。哥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姜年突然凑到宋意秋耳边，小声耳语，“二哥哥走的那天晚上我听到妈妈骂他了，我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二哥哥走之前在你房间哭了好久好久。”
他垂下头：“妈妈说二哥哥以后不是我哥哥了，可好好不想听，哥哥和二哥哥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你一定要告诉他，好好永远都会是他最……最……”
宋意秋：“会是他最亲爱的弟弟。”
“对，好好永远会是他最亲爱的弟弟。”说着，他吧唧一口亲在宋意秋脸上，“好好也是哥哥最亲爱的弟弟。”
“我们是一家人，”宋意秋将人放回地面，蹲下身揉了揉姜年的脑袋，认真嘱咐，“记住哥哥说的，爸爸不在家，如果妈妈让你哪里疼，你一定要告诉哥哥，记住了吗？”
姜年：“嗯，好好记住了。”
宋意秋还想再嘱咐两句，口袋里忽然响起给宋意名设置的专属铃声，心下莫名一慌，旋即接通电话。
“哥，”电话那头道，“我和人打架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报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