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要想起我》陆宣清LuLu

26、黎茉

　　誓师大会结束后，操场一侧新布置的白色涂鸦墙瞬间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学校给每位毕业生都发了一支马克笔，让大家留下最后的心愿或誓言。
　　同学们蜂拥而上，很快，纯白的墙面便被各种颜色的字迹和图案填满。

　　黎茉拿着笔，仔细地在墙面中上方找了一小块空白，工工整整地写下：「考上北川大学」
　　字迹清秀，带着她一贯的沉静与坚定。那是她心仪已久的学府。
　　她刚写完，就感觉身边凑过来一个人。
　　梁辛崇拿着黑色的马克笔，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在她那句话的旁边，唰唰地写下了另一行字——「永远和黎茉在一起」
　　字迹龙飞凤舞，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张扬和不加掩饰的直白。

　　“梁辛崇。”黎茉的脸瞬间红透，伸手想去捂他的字，却被他笑着拦住。
　　“干嘛？这是我的愿望，又不犯法。”他理直气壮，眼里的笑意比阳光还晃眼。周围看到这一幕的同学立刻发出一片善意的起哄声。

　　这大胆的宣言仿佛点燃了气氛，更多同学开始留下五花八门的留言：
　　「拿下Z大物理系！」
　　「北航，等我！」旁边画了一架小飞机。
　　「愿上岸，愿前程似锦。」

　　张衫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篮球，写上：「兄弟们，球场永不相散！」
　　「三年二班，友谊长青！」后面跟了十几个签名。
　　「和xxx做一辈子好朋友！」后面画了个小小的爱心。

　　「求求了，让我数学及格一次吧！」（后面跟了个跪地小人）
　　「希望大学食堂比学校的好吃！」
　　「暴富！脱单！不秃头！」（可谓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
　　「再见啦，五三！」旁边画了个被扔出去的习题册。

　　青春不散场，我们不分离。
　　祝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百日誓师的激昂氛围尚未完全散去，梁辛崇那台昂贵的新相机就成了班里的新晋“明星”。
　　大会刚一结束，就被几个好奇的男生围住了。

　　“崇哥，可以啊，装备升级了。”张衫第一个凑过来，毫不客气地从梁辛崇手里拿过相机，笨拙却又兴奋地摆弄着。
　　“啧，像素真高，让我试试！”
　　“给我拍拍，看看帅不帅！”
　　男生们吵吵嚷嚷，相机在几只手里传来传去。
　　梁辛崇看着他那台“饱受蹂躏”的新宠，有点心疼，但看着大家兴奋的样子，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由他们去了。

　　张衫似乎对录像功能格外感兴趣，他举起相机，像模像样地当起了临时记者，镜头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来来来，百日誓师特别采访！说说看，高中三年，你有没有什么遗憾？”张衫粗着嗓子，模仿着新闻主播的腔调。

　　镜头首先对准了一个正在和同桌打闹的男生，学霸刘庆辉一脸无语：“你这什么采访内容？难道不是应该采访——‘你想考什么大学’之类的吗？”
　　张衫说：“你那个才土呢！我觉得我这个采访主题非常好呀，毕竟谁的青春不遗憾！”
　　刘庆辉仔细想了想说：“大概是没考过年级第一吧！”
　　张衫说：“你连齐安心都考不过。”
　　自然被刘庆辉虚踹了一脚。

　　张衫继续采访下一个人，那男生对着镜头挠挠头，嘿嘿一笑：“遗憾啊……大概是没敢在高一的时候就跟隔壁班花表白吧！”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嘘声和笑声。
　　镜头转向一个文静的女生，她想了想，轻声说：“有点遗憾没参加过一次辩论赛，其实挺想试试在台上侃侃而谈的感觉的。”她旁边的女生立刻搂住她：“现在也不晚啊，大学去！”

　　接着是一个篮球特长生，他对着镜头做了个投篮动作，爽朗道：“遗憾就是去年联赛决赛那个球没进呗，不然咱们就是冠军了！”“切——就知道打球！”
　　气氛被炒得热闹起来，张衫的“采访”也越发大胆。
　　他挤到黎茉面前，把镜头怼过去：“黎大学霸，你呢？高中三年，总有点遗憾吧？”
　　黎茉正看着大家笑闹，突然被镜头捕捉，微微一愣。
　　她认真地思考了几秒，才略带无奈地笑了笑：“嗯……没考过英语全科第一吧，每次都差一点。”

　　张衫夸张地“嗷”了一嗓子，镜头都晃了晃：“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我忘记你这家伙除了英语，其它科目都拿过单科桂冠，而且你总分还是第一，你不是人啊黎茉！你这遗憾让我们怎么活？”周围同学也纷纷笑着“声讨”起来，黎茉被说得不好意思，低头抿嘴笑了。

　　张衫玩心大起，镜头一转，精准地找到了正靠在栏杆上笑着看热闹的梁辛崇。“崇哥，该你了，请大声说出你的遗憾！”

　　梁辛崇被点名，也不扭捏。他站直身体，在众人的注视下，非常自然地伸出手，揽住了旁边黎茉的肩膀，将她轻轻带进自己的身边。

　　黎茉身体微微一僵，脸颊瞬间飞上红霞，却没有躲开。

　　梁辛崇对着张衫的镜头，笑得极其肆意张扬，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股蓬勃自信的少年气几乎要冲破画面。
　　“我啊？”他声音清朗，带着点理所当然的骄傲，“我的青春没有遗憾吧。”

　　“哇哦——！”
　　“噫——！”
　　“过分了啊梁辛崇！”
　　“这狗粮我不吃！”

　　男生们顿时炸开了锅，羡慕嫉妒恨的怪叫声和口哨声响成一片。
　　张衫更是夸张地捂住心脏，做出中箭倒地的姿势。
　　黎茉感觉脸上的温度可以煎鸡蛋了，悄悄用手肘顶了一下梁辛崇的腰侧，却被他搂得更紧，笑声在她耳边震动。

　　热闹的“采访”终于告一段落，张衫心满意足地把相机还给了梁辛崇。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林澍森慢悠悠地踱过来，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打趣张衫：“衫子，这么卖力地录了整个班，该不会是……想专门留给哪个喜欢的女生做纪念吧？”
　　张衫脸上的笑容一僵，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他瞪了林澍森一眼，梗着脖子反驳：“胡说什么！我这是……记录青春！你呢？装什么清心寡欲，难道你就没有喜欢的？我不信。”

　　林澍森被反将一军，也不恼，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某个方向，没有接话。
　　那笑容里，藏着一丝只有他自己才懂的、属于青春的秘密。
　　梁辛崇低头检查着相机里刚刚录下的热闹场面，尤其是最后自己搂着黎茉，说出“没有遗憾”的那一段，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嗯，这相机，买得真值。

　　誓师大会结束，学习更紧张了，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来到了四月初。
　　二模结束。
　　黎茉成绩掉出了年级第五，回到第六的位置。
　　乔安心比她高了五点五分，排年级第五。
　　黎茉看到成绩单的时候沉默了许久。

　　不仅黎茉，就连梁辛崇的成绩也退步了一些。
　　黎茉知道可能是跟梁辛崇谈恋爱这事儿，让她有所分心了。
　　高三的早读课，书声琅琅中夹杂着一种压抑的紧迫感。
　　黎茉却罕见地没有翻开课本，她脸色苍白地趴在桌子上，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小腹处传来一阵阵熟悉的、令人难以忍受的坠痛。
　　梁辛崇就坐在她旁边，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他看着她紧蹙的眉头和失去血色的嘴唇，心里一紧，想也没想，匆匆跟班长丢下一句“黎茉不舒服，早读请假”，便起身快步从后门离开了教室。

　　他直奔校医室。
　　这个时间校医室刚开门，他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买了效果最好的艾草暖贴和一瓶热水，拎着袋子又匆匆往回赶。
　　心里惦记着黎茉，他脚步很快，在教室后门差点与一个人撞个满怀。
　　他猛地刹住脚步，抬头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班主任袁海正背着双手，面色严肃地站在门口，显然是来巡视早读情况的。

　　袁海的目光先是落在他脸上，然后缓缓下移，落在他手里那个显眼的、印着校医室标志的塑料袋上，以及那瓶滚烫的热水上。

　　“梁辛崇，”袁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早读时间，你去哪里了？”
　　走廊里很安静，教室里的读书声隐约传来。梁辛崇握着袋子的手紧了紧，心跳如擂鼓。
　　他知道撒谎没用，反而更可疑，只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
　　“袁老师，黎茉……她肚子疼，我去校医室给她买点药。”

　　他说完，屏住呼吸。
　　再拽的少年还是怕老师。

　　然而，袁海并没有立刻发火。
　　他那双透过镜片显得格外锐利的眼睛，在梁辛崇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瞥了一眼他手中明显是给女生准备的艾草贴和热水，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和复杂的光芒。
　　他教了这么多年书，带过无数学生，这些青春萌动的小心思，如何能瞒过他的眼睛。
　　沉默了几秒，袁海什么也没多说，只是侧了侧身，让开一条路，语气平淡无波：“进去吧。”
　　梁辛崇如蒙大赦，赶紧低着头，快步走进教室，将药和热水轻轻放在黎茉的桌角。
　　黎茉抬起眼，有些虚弱又带着询问看向他。
　　梁辛崇用口型无声地说：“没事。”

　　他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已经走到讲台旁的袁海，用不高却清晰的声音，隔空点了他一句：
　　“梁辛崇，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该来的总是会来。
　　梁辛崇心里那根弦再次绷紧。
　　他低下头，假装看书，心里却七上八下。

　　完了。老袁头肯定看出来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