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昔有三顾忠武侯 今日再顾元正殿 ...
-
昔有三顾忠武侯今日再顾元正殿
投其所好精诚至金石摇头我不开
于岐州靠近州界的驿站休整一晚。转天,大队人马继续朝京城永安行进……
刘川策马伴行恭王,不时侧目……
一顾——沉沉无言语,愁云面上凝。
再顾——但见眼中忿,不知心怨谁。
三顾——寒风割玉面,含泪两颊红。
四顾——缩颈呵双手,裘衣也不耐寒呀……
终于没忍住“怎么不乘辂车?”
只一眄,继续默不作声……
“还真是权贵人,多怒嗔。颐指气使,目中无人。”
还是不作声……
“你这一言不合就不理人的毛病,同为男儿,真觉得矫情。”
“我有吗?!”读出刘川眼中“有没有你自己没数吗?!”的质疑“不愿与某人共处一室。”
“是……语言不通?”
“刘子玄你有意思吗?!”难掩的心烦“是话不投机半个字儿都多!”
也是基于对二人脾气的了解“你就不能让让人家?毕竟来的都是客。”
“我让她?!”心话,挨一大嘴巴都没还手,还让?!可这种糗事怎能外扬,所以只能继续吃着哑巴亏。但心里却是越想越气……
刘川眼含笑意看着这只莫名愤怒的小鸟“愿意聊聊吗?”
“没想到你这平日里少言寡语之人,也有一颗八卦的心。”
“吃瓜之心,人皆有之。殿下又何足为奇呢?”
“那我满足你的好奇心,你给我什么?”
“我……可以帮你出谋划策。”
摇着头“这一趟不白来,我也算对你有了新的认识。”
“怎么讲?”
“王八绿豆,瘸驴破车。你呀,和兰孝陵还真是绝配。”一个白眼儿“同样烦人!”
“你这不挺能说会道的吗?怎么就……”眼神戏谑“让人气成这样?”
“我!”不由皱眉瞪着前方——气归气,闹归闹,可鉴于遇袭的前车之鉴,即使骑马也是紧随。
兰溱看着近在咫尺的辂车,负气的同时又忧心忡忡——
这人,现在怎么样了……
行癸水也有几天了,听说那种痛会日益减轻,所以还吃药吗……
现在是醒着还是睡着……
睡着的话,有没有盖好,回头可别着凉了……
这天寒地冻的,熏笼和暖手炉还热不热……
离这么近,也不明白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看着魂不守舍之人,刘川不禁侧头“你对秦韵有意。”——不是疑问只作陈述。对上兰溱“你怎么知道?!”的惊诧目光,指指脸“写着‘为情所困’。”
尴尬地清着嗓子“我没有!”
“那是我会错意了。”
“我的意思是……没‘困’。”突然反应过来“你不吃惊?”
淡然一笑“猎奇是你的喜好。”
“还记仇呢?!”但终于有了点儿笑模样。
耸耸肩“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冲前方辂车扬扬头“看!来了吧。”
“你少跟兰孝陵学这些片儿汤话!”收起将将才露出的笑容“我对那个坏家伙没有非分之想,更不是你说的什么猎奇。我对她,我对她……”盯着前方辂车,内心纠结……
刘川瞧着兰溱一会儿摇头一会儿晃脑“别光说英雄,看来,谁都难过美人关。”
心不在焉点头附和……突然“什么叫别光说‘英雄?’”
乐着摇头。“会让她回缙吗?”
眨眨眼“还学会套人话儿了?!”
“何出此言?”
“你不就关心兰孝陵的储君之位嘛。想让她给我带回缙国是吧?!”
“那你跟吗?”继续逗着这人。
“想什么呢!”
“那你和人说了?”
“我……”摇头晃脑“一言难尽。”
“嗯?”饶有兴致“不急,离到永安还有些日子。”
“你……!”摇摇头“根本聊不动!我本想着和她说正事儿,可……”回忆着二人之前的情形,掰着手指“她朝我扔了一个茶杯……又一个茶杯……一把茶壶……接着是若干茶杯……”
刘川罕见乐出声。努力收敛笑意“估计还是你的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
“那正常来讲,聊天儿嘛,不应该呀?”
“她是正常人吗?!”
“所以才说你喜好猎奇。”
“这就是你说的给我出谋划策?!”
“那你说说,你都干什么?让人朝你又摔又砸的。”
“我能干什么?!我一正人君子难不成还非礼她?!什么样的我没见过,什么样的不是上赶着对我投怀送抱,我犯得着吗?!没成,就只是因为我不想!”
刘川不由点头,心想还别说,之前为粮草主动“投诚”时,要不是这人主观不愿,自己还真就凶多吉少。
兰溱虽嘴上说得欢,可心里还在复盘与秦韵的不欢而散……突然气短一截“我说我做不到的事,绝不强她所难。可她却说我是州官点了灯,才许百姓放火。”说着偷瞄刘川……
“这……”思索之下“确实是你居心叵测。”——听出兰溱的别有用心。“你俩都是千年狐狸,你跟她如此处心积虑讲话,又是何必呢?!若换作是我,也难免认为你不够坦率。”
“那她还说我对人全无半点儿真情呢!”
歪头“你就说,人说得对不对吧?”
“我……!”
“我与秦韵交过手,比起之前孝陵北伐时攻城略地的手法,她……”
“如出一撤?有过之而无不及?”兰溱丝毫不觉意外,想都不用想。
似笑非笑摇了摇头“完全相反。她是能不动兵最好,非要动兵也是尽量不杀人。而非要杀人……”停下,努力平复着情绪“也是擒贼先擒王。我总觉得这人是怀着悲悯在打仗,她可能比谁都看得出虚情假意吧。”也是感触颇深。“所以我的计策……”一脸认真,像是在告诫兰溱“你若只是一时起兴,或是利益权衡,不如……就别趟这浑水了。”
“哎?你这话儿说的,你之前在房里质问人你兄长那架势,和现在这怜香惜玉的口气还真是判若两人啊。”也是没想到刘川会劝退自己。“这么护着秦嫣然,是因为兰孝陵?”
“嗯。我答应过孝陵要护秦韵周全。”
闻言愣住,眨眨眼“毕竟……亲姐弟……”
“哎?”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这么说来,如果……你算孝陵的……姐夫?”盘算着辈分。见兰溱还真认真算起来便坏笑着“一说一乐的事儿,怎么还当真了。”
“你有意思吗?!”
“孝陵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你着想。”
“为我?”
“玩火自焚,听说过吗?”
一脸不服气“吓唬我?!”
刘川始终忘不了他初见秦韵时,那人站在佛像前的表情。结合这几日的深入了解,总结下来就是——这人,不曾变过!于是看着兰溱“你有没有留意过秦韵的眼神?”
“嗯?嗯……”回想着“总带着笑意,却很……远。”
“不是问你气质。”愁人地笑“你不觉得很清澈吗?”
四目相对,刘川点点头“居然会很清澈。”
“嗯……确实。很亮,很透……”
“我曾听孝陵说过,心为神之舍,目为心之牖,一个拥有如此清透眼神之人,其内心应该是坦荡的。”
“你学什么不好,跟着兰孝陵学相面。他也是,自己都没弄明白还教你,这不误人子弟嘛!”
“你还真是不听劝呀。”无奈轻笑。“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说明……她本性纯良?外强中干玻璃心?”见刘川一直摇头“总不会很傻很天真吧?”
“说明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问心无愧!明白了?”看着后知后觉的兰溱“因为那都是其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所以我觉得,你还是慎重考虑下吧。感情本是孤注一掷、义无反顾之事,可像你这种到处给自己留退路、狡兔好几窟的行事作风……”突然想起自己去恭王邸协商放粮时这人说过的话,而一时以其人之“话”还其人之身念起——坏笑着“不是雪中真送炭,聊装风景要何来?!这没想好的事儿,还是别许的好。”
兰溱一时无言以对……
抓住一切机会为己所用是兰溱一贯的行事作风。把这一路的相伴转化为自己的优势,是他在被“安排”为接伴使后便已打好的算盘。虽不打算给人入赘,但毕竟只有和公主混熟了,才能了解其真实用意以便对症下药。只是开始的“相识”实在太过戏剧,使他完全乱了阵脚。等到后来慢慢适应……又发现自己居然有些莫名“纠结”。
对于楚人屈原《离骚》中感叹“有美人兮见之不忘”的情感,兰溱能理解。可他不明白,像这从长相到身材,从性格到行事,样儿样儿不在自己审美点上的“美人”,怎么就能让自己关注?!难道真就如那汤显祖所言“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
而之前引起茶杯茶壶乱飞的“表白”,的确是他思过虑过的。可也确如如刘川所言,是不深不熟。
他并没有好好考虑“以后”,或者说,太过在意“过程”所以预设了太多退路。而这种做法,说好听了叫未雨绸缪。说难听了,不就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又当又立吗?——根本没打算全心投入。
对于此种行事,秦韵说“全无半点儿真情”难道错了吗?
这样想着,兰溱不由一阵自责——辂车里那平日里全无正形儿之人,在面对是非时,却坦诚的让人意外——于是更念秦韵。可……
“哎刘子玄!之前没发现,你这人还真是记仇得很呀!”
“才反应过来啊。”笑叹眼前这位恭王殿下已然不似往日那般思绪敏捷、滴水不漏了。
兰溱决定知行合一,示意左右叫停前面辂车。
下马,交缰绳予随从。
大步流星……踩凳,上车——动作一气呵成,亲身示范何为“迫不及待”——却在看到秦韵的一瞬当场愣住。
这人,正在头不抬、眼不睁地跟黄米糕较着劲呢。
发现兰溱“以后这东西就得趁热吃。你瞧!现在都冻成糖块儿了。”边说边扯。
兰溱差点儿气背过气儿——合着为之前的不愉快介怀的就他一人啊。突然又想摔门而去,可……撇了撇嘴,还是上车落坐。
眉头紧皱、瞅着秦韵手里的黄米糕……半晌“哪儿来的?”
依旧头不抬眼不睁“昨儿因为某人没吃成,所以今儿重新做了准备路上吃。可……”努力尝试多次后,终于决定放弃。将碗推向一边,抬眼瞧着臭脸之人“怎么不走了?”
狠狠瞅了眼“没心没肺!”
“谁?你?”
“你!”
摇头摆手“不及某人。”
兰溱低眉垂目,虽别别扭扭,但还是强迫自己挤出一句“是我没考虑周全。”一听便知真心诚意道歉这事儿,这人没怎么干过。
“不是没考虑周全,而是根本没考虑吧?”招招手“来!”示意兰溱坐到身边。
瞧着这人坐定……抬手——兰溱瞬间躲闪。“你躲什么?!我又不打你!”
“我……”尴尬一眄“我这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有问我的功夫,不如问问你自己!”
看着臊眉耷眼又一脸怒气之人,秦韵乐不可支……
继续伸手,直至轻触到兰溱那被寒风吹红的面颊……见其未再躲闪,而是乖乖坐着让自己“摸”——戏谑着感慨“还算乖巧。”并赶在兰溱爆发前,将一个暖手炉塞到其手中。“这种天气你还逞什么强呢。这娇生惯养的小身板儿,别一会儿折路上。”
“你能盼我点儿好吗?!”
“行——”身体向后,倚上凭几,欣赏起此时杏眼怒目,甚是好看的美人儿……
半天,不耐烦一句“看够了没?!”
笑着摇头“你绝对叫兰玠。”
“既然喜欢看,不如就答应与我相处试试。如此便可以一直看着,直到……”郑重其事“结发两夫妻,恩爱两不疑。”
斜眼一眄“那要等不到呢?”
负气一句“那就到你看腻为止!”
四目相对……
“虽说没有一见钟情,虽说与你只短暂朝夕相处,虽说你这人是集世间万千女子缺点于一身的极品,可……”兰溱一本正经,真心诚意“不知不觉间,我对你还真有种任凭潮落潮生、月缺复圆却覆水难收的……即使不是一眼万年,却也甚是牵挂。只要不见人,便会不安心。我想,”轻叹口气“这就是赵宋苏子瞻感慨的‘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吧。”
秦韵瞧着这次投自己所好、试图精诚所至之人“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儿的。”
“我什么样儿?!”
尬笑着“活人都对我敬而远之,更别说喜欢。”
“啊?!”
“怕了?”
“怕……”看着秦韵“自是不怕。只是……我还真没考虑到这层。”侧头思索“这质子,向来是不好当的。即使一代帝王始皇帝,当年在赵国,也一样寄人篱下、如履薄冰。”冲秦韵扬扬头“没少受气吧?”见其一脸不待见“像你这性格,估计没少挨揍吧。”——建南夜宴,江齐没少在兰溱面前揭秦韵的底——“这好容易长大了,”上下打量“我说你这飞扬跋扈的行事,是不是跟小时候受了太多虐待有关系?你们缙国吓唬小孩儿,是不是都说‘再不听话,秦嫣然来了’?”
皱眉一眄“兰孝瓘!”
“嗯……我在……我在。”模仿秦韵,却语气轻柔暧昧。
“无聊!”
“所以,”满眼笑盈盈“你是因为缙国没人愿趟这浑水、自毁余生,才来祸害神川的吗?”
“所以你是因为神川万千佳丽都不及我,才上赶着非我不可的吗?”笑着挑眉“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为了个破皇位,你也是拼了。”
“要不怎么办呢?”学着秦韵向后一靠“无权无势,人家瞧不上呀。”——总结规律,瞧出这人身边人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非富即贵。
突然怒目“能聊聊,不聊滚!少在这儿含沙射影!”——“功名利禄大丈夫,两袖清风误佳人”是霍允每每为自己不能为其舍弃家室的惯用借口。所以兰溱这话,算是直戳秦韵肺管子。
想想,仍觉不舍气。直起身体,指着兰溱,目光凌厉、咬牙切齿一句“就算你以后权倾天下,我也瞧不上你!”
兰溱被这莫名火烧得一脸懵,眨眨眼……突然反应过来。于是半酸不甜“你在跟我说话吗?”——显然心知肚明。
发现被看穿,不由别扭转头,躲避兰溱目光。
“我发现你一个特点。你呀……”伸手,轻轻转过秦韵脸庞,幽怨的眼神“慕强。”见这人一脸镇定“看来,不只我一人这么说呀。”
“看破不说破,是种自我保护。”——说她慕强的,是霍允。兰溱没猜错。
“可有些事……不如说开了好。”微微侧头“怎样?”
瞧着兰溱……“行。想说开什么?说吧!”
“你说你在缙国没人敢要,是否避重就轻、言过其实了?”
“你的‘不如说开’就是这样拐弯抹角、旁敲侧击呀?”
“那我若直言不讳,回头你可不带甩脸子走人的!”
“你!”给秦韵气乐了“还真是会给人下套啊。”
“兰孝陵打小儿就有个一言不合立马儿走人的毛病。”瞧着秦韵“我估计你也跑不了。”——通过这阵子的观察,他发现这姐弟俩儿是一个德行。“怎样?成交吗?”
“一言为定。”
“若是失言……”
不等兰溱说完便大手一挥“绝无可能!”
“空口无凭!”
“要不咱立军令状?”——本是句戏言。
怎知兰溱立马儿起身,到一侧,打开柜子……将文房四宝摆上几案“来,写吧。”
“你这辂车……”秦韵哭笑不得摇摇头“还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见兰溱满脸期待看着自己,高傲一瞥“你爱问不问!”
瞬间翻脸“就知道你没句实话!”
瞧着嘟着嘴、一脸怨气之人“得了得了,你写我画押总行了吧?”
……
偷眼瞧着下笔如有神的兰溱,再眄这人之字——宛如颜公跃眼前。
细瞧——还有飞白字中现。
心中不觉称赞。
……
写罢,将笔递向秦韵“你可想好了,上一个草率签下军令状的,还是那三国的马幼常。结局,就不需我再赘述了吧?”
“上一个激将不成反受其累的,就是杀这马幼常的诸葛孔明。”一手接笔,一手指着自个儿“我在缙国人称司马小仲达!少跟我玩儿这‘女装’梗。”——引用着诸葛亮五出祁山时,于五丈原送妇人衣裳给司马懿之事。
……
将签好的“军令状”与文房四宝一同收入柜子。“那我问了。”清了下嗓子“你不是还有奉宸府,还有霍允吗?”
“奉宸府?!”先是一愣,继而“你介意啊?”
瞬间眼睛溜圆,一副夸张的表情“那么大一顶绿帽子,哪个男人会不介意?!”
“你别听风就是雨、净听人瞎掰行吗?!那奉宸府它……它……”
“不急,我就在这儿静静看着你现编。”见秦韵抬屁股要走人“哎!刚签的,墨迹还没干呢!”
嘴上“你大爷!”却愿赌服输,坐回座位。
而兰溱则侧头,心里琢磨着“什么叫你大爷?”
犹豫良久……叹了口气“我行笄礼后正式掌缙云司,接着便设立了奉宸府。设立后……”不觉摇头“从早到晚府门紧闭,而我则是整天呆在里面。期间,霍允也几次试图带人硬闯,可……我父母都健在,亲爹娘都装看不见,他又怎能越俎代庖管太多?!所以奉宸府便一天天渐成了气候。直到……”
盯着手中暖手炉“不久后的冬日皇家围猎,我带着奉宸府众人参加。就犹如西汉景桓侯失手射杀李敢般,鬼使神差‘误杀’了霍允同父异母姐、当时的霍皇后。”抬眼,不出所料,碰上的是兰溱惊愕的目光。
盯着秦韵一副没心没肺、灿烂无比的笑——他看得出,这人眼没有笑,心也没有笑——一时竟有种说不出的心疼。长叹口气“那霍去病可不是什么失手。”再配上秦韵此时释然的笑“据说当年康熙练兵擒鳌拜,也与你奉宸府整日府门紧闭如出一撤。”
“倒是熟读历史。”
“为何?”
“没读明白?”
“我不是不明白你那么做的原因。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位置被人占着,后来人自是上不了位。”在兰溱看来,这事应该是这人亲妈策划、亲爹默许。不然,任凭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胆子再大,也定是不敢僭越的。所以他想问的“既然你与霍氏有如此过节,那怎么还在一起了?”
瞅了眼这精通权谋之术,朝堂之事的人精“事后先帝说是碍于京州霍氏权势也好,是觉得手心手背都是肉也罢,总之……”耸耸肩“将我交给了霍允,说任由他霍氏发落。”
兰溱聆音察理“真是……剑走偏锋。”心中感叹要是缙武帝健在,那现在这天下恐怕就是另一番局面了。——秦韵父亲、缙国先帝谥号“武”。
“我长于霍府,先帝可不就是在赌他的……”心酸一笑“舍不得嘛。”轻叹口气“霍允终于明白了我设奉宸府的真实用途,也知道背后定有人指使。所以……”突然眉头紧皱、咬牙切齿“趁着将我囚禁之时,血洗奉宸府,一个活口没留。”
“这,”兰溱想说“不肯定的嘛!”——换作他,恐怕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可眼见秦韵满脸意难平,便话锋一转“你父皇可真行! ”
“行你大爷!那不然呢?!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身处河流断崖处,若不拼了命地逆流而上,不就只等着粉身碎骨了吗?!”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喃喃一句“我当时不是很懂,可现在想来,她说得对。”
以兰溱的机灵劲儿,自然听得出话中所指何人。但仍忿忿不平“只是赌上了你!”——他不是不懂,他只是心疼。
秦韵摇头轻笑,却……笑得苦涩。
兰溱怜惜之下想揽人入怀,可……突然想起“说你和霍允呢!别想遮过去!”
“哈哈哈……”摸着鼻子“还没忘这茬儿呢。”
“秦嫣然!”
“嗯……我在……我在。”有样学样。
“你!”
“瞧你一副‘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的样儿,多大点儿事儿呀?!至于吗?!我说你呀,真是被宠坏了。忘了是谁说不带甩脸子的了?”
“你……!”
“是你!你说的!”
“秦嫣然!”
瞧着起身欲走之人,斜靠隐囊“要走啊?这精彩的可马上就来了。甘心吗?”
瞬间,兰溱站着,是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心中只一个念头——一巴掌将眼前这人有多远扇多远!
“好了,不逗你了。”探身上前,拽着兰溱衣袖让其重新落座。“不就想知道我和霍允那点儿破事儿嘛。”
瞅着一脸坏笑的秦韵“那你倒说呀。”
“想听哪部分?是纯情的?还是色情的?或是……”
“秦嫣然!你要不想说,就不必硬撑。认个错、讨个饶。说句‘恭王殿下,小的错了!下次保证不嘴欠了!’本王也不会再为难于你。”
一副活久见的表情盯着兰溱“还是说你吧!说句“元正殿,小人知错了!自个儿接受不了的事儿,下次保准不嘴欠地问了!本殿也不再为难于你!”
……
就在二人比拼念力、僵持不下之际——
秦韵突然摇着脑袋感慨“芙蓉不及美人妆,自古悦目是佳人啊……”
兰溱也不白给“所以你是因为太喜欢霍允那副长相,还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发作,才甘愿自降身份做外室的?!”
“你大爷!”说着起身却,又马上坐回——“军令状”尚在。
一时间,二人均静止不动……
车中万籁俱寂……
突然!二人同时启动——秦韵冲向放有“军令状”的柜子,而兰溱 ——冲向秦韵……
凭着大力出奇迹——也是秦韵乐没了力气——没几下,兰便将人制服。按在榻上“你可真行!几千年人类史,还没见着个做不到就毁合同的!”
继续乐不可支“你,说,什么呢?!欲加……之罪!罗织,罪名!”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坏丫头!敢作不敢当!”
“哎呀,乐死我了……”努力调整着呼吸……
……
二人相视,一喜一嗔……
四目相对,双双沉浸……
“自古悦目……”兰溱慢慢靠近“……眼前人。”
就在双唇即将触碰之际,秦韵突然将头转向一旁。
愣了下……继而心生窃喜——有些事,做不到正是因为在意——却佯嗔着“刘子玄都可以,为何我不行?!”
“他……”皱眉“不一样。”
故作惊讶“他不一样?!”
“不是,我……是你和他不一样。”
故作不解“哪儿不一样?”
“我就是……逗逗他……”
赶紧追问“那我呢?”
“你……”
不依不饶“我什么呀?你倒是说话呀?”模仿着秦韵一贯的刁蛮语气。见这人歪头皱眉、别别扭扭“怎么?难不成对我……会让你觉得自己移情别恋、不忠不贞而心生愧疚?”旁敲侧击。
“啧!”用力,想要推开兰溱……
“还想比力气呀。”坚持就是不起。“男女之事本就无先来后到,只讲‘对的’人。为了立牌坊而硬着头皮忠贞不渝,你认为值得歌颂吗?”
“你这挑唆劲儿还真是无人能及。”放弃了推开这人的尝试——实在推不动。“如果能轻易地移情,那所谓的‘恋’,”侧头质疑“在你看来又有多少呢?就像那一纸婚约,难道不是彼此签下承诺,然后履约吗?”
“莫说这过往不可改,那未来它更是难测,没人能给将来背书。可即便如此,比起对于过往的无能为力,这来日还是可期的。所谓夫妻,如果没了情分、只剩利益,不如索性退回到盟友关系。”犹豫了下“夫妻关系,和父母与子女的关系终是不同。子女要的是父母之爱而非父母相爱,因为夫妻、父子本就是两种关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努力表达着自己。
秦韵摇头“不能。”
“嗯……这么说吧,我的理解是,这凡是没有血缘的关系,都是可以变的。”
默默重复这话……“我虽然无法反驳你这个观点,可……变,也分变好变坏吧。就像夫妻,关系改变了,可能对于两个人……就像你刚说的,对于父母倒是来日可期了,可对于子女呢?”自嘲地摇头“人可都说完整家庭中长大的孩子人格健全。”
想着秦韵的成长环境,兰溱多少也能体会其话中的无奈。起身的同时,伸手拉起秦韵……为其整理着碎发、裘衣……“以后合同别乱签。这到了法治社会的地界儿,违约还是自己吃亏。”不等这人回怼“我没有讨好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口中的‘完整’……”意味深长的笑容“常言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是觉得家里人齐全就叫完整吗?”
“这……”
“我能明白你想表达的意思,可我觉得……”双眸剪水轻笑着“人齐全又怎么?!该碰到的事儿是一件少不了。说人家庭缺失有问题的,不过是那些问题他们不常见罢了。可至于谁家的经更难念……”摇摇头“还真不好说。再说了,能在欢声笑语、无限恩爱中长大,自然是种幸福。可这事儿……它是装不出来的。或者说,装一天容易,你装一年、装十年试试……硬装,快乐吗?不别扭吗?所以,比起人的整装,我觉得还是环境的融洽更重要。”
秦韵手托腮,已然忘了他们谈话的初衷,而是完全沉浸在当前的话题中……
“所以你觉得……人成婚后,即便生儿育女,可若没了夫妻情分,还是应该分道扬镳?”
“是!还彼此自由。而作为子女……鉴于血缘它是一个客观现实,无法随主观的改变而改变。所以父还是父,母还是母,这件事是不会因父母和离而有任何改变。相反,若他们能再觅良人,”看向秦韵“难道不是乐事一件吗?”
“再觅良人……”认真思索着“那再生儿女后,对原有子嗣漠不关心,你是只字不提呀。”
“这……”本想说“强词夺理”可想到这人和兰肃,便也一时理解了这人的不忿。
“我只说夫妻若没了情分便不必勉强,又没说父母之责可以不尽。和离结束的,是夫妻关系,不是与子女的关系。对子女而言的父是父,母是母,同样也适用于父母。就像……”
兰溱尝试举个合适的事例……“就像尊老爱幼。不是先尊老再爱幼,也不是先爱幼再尊老。而是尊老的同时爱幼,爱幼的同时尊老。作为老,不爱幼就要允许别人不尊老。同样,作为幼,不尊老就要允许别人不爱幼。”
看着兰溱把自个儿绕得口干舌燥,冲一旁茶籝努努嘴“自己动手啊。”
“也没想过指望你!”
兰溱践行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古训,从紫檀茶籝里取着茶具“像你们这种总拿父母再婚孩子便会怎样怎样说事儿之人,究竟是何心理?意欲何为?”
“什么意思?”
“莫不说你刚说的,再生儿女后,对原有子嗣漠不关心它不一定是事实。咱就算它是!可你以为同父同母的孩子就能都一个样儿吗?”伸手,在秦韵面前比了个“五”“这手指头还不一样长呢,哪儿呀,就能一视同仁、不偏不倚了?”
“你这……”想起这人与兰肃的相爱相杀,秦韵忍俊不止。“推己及人吧?”
“别告诉我你家不这样!”
“简而言之就是,”替兰溱总结着“你认为血缘关系因为与生俱来,所以无法改变。而即便父母解除了夫妻关系,其与子女间还是相互负有责任。对吗?”
“嗯……倒也不绝对……”
“哈!你可真行!能有个准主意吗?!”
“我其实……嗯……”
“不急!我也就待这儿,静静看你现编。”
“你还真是睚眦必报的典范!”
秦韵抱着隐囊,边与兰溱斗着嘴,边欣赏着这人的茶艺……不由挑眉,心话:还真是陆羽附体儿,内行呀。
见兰溱专心侍茶“哎!编得怎么样了?”
专注于手上“我是在想,这所谓的责任它其实……全凭感情。就拿咱刚说的父母与子女间来讲吧,其实说到底,与父母和离再婚也没太大关系。最终起决定因素的,”放下手中茶具,瞧向秦韵“还是人。而我……”一改往日的笃定,突然有些恍惚。
二人虽相处时间不长,但秦韵看得出这人是个特有自个儿主意之人。可谓是非分明、心如明镜。像现在这般犹犹豫豫,反倒不像他了。于是关切询问“怎么了?”
摇头轻笑“没什么。”
察言观色,推敲之下“我发现你做事可谓滴水不漏。处处为自个儿留退路不说,振振有词的大义凛然又让人一不留神便被绕进去,然后还得跟你说谢谢。什么夫妻情分尽了便不必再勉强,不就是为自个儿日后的见异思迁、水性杨花埋下伏笔、找个说辞嘛。”
瞅准时机,夺过兰溱刚斟好茶的茶杯“让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事儿,我可不干!”嗅着茉莉茶香,品着茶汤“嗯!手艺不错。”
“你!”赌气地将茶具扔向一旁。
“哈哈哈……这为本殿斟茶倒水乃多少人求之不得之事,你又有什么可委屈的?!”
“想喝直说便是,犯得着处心积虑阴阳我吗?!”
“哈哈哈……”秦韵已然乐不可支,靠近兰溱……
双唇即将相触之际——突然停住!后撤身,咽口下中茶“内什么,你,还是自个儿倒吧。”
兰溱瞧着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心中顺势推演……“还说我见异思迁、水性杨花!你这率性而为、招猫逗狗的举止又怎么说?!见过用汤匙喂水的,还没见过用嘴喂茶的!”
一脸诧异“我也没见过。”摇头晃脑“不明白你说什么。”心话,这随性惯了,一时还真不好改!
兰溱能看不出这人在装傻充愣吗?!于是越看越来气……索性上前,单手捏住秦韵双颊,嘴对嘴……
秦韵虽拼命反抗,怎奈“技不如人”,硬生生被强“喂”了茶汤。擦着嘴边茶渍,怒视一脸得意的兰溱,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不知是羞还是愤,反正心跳得厉害。
而此时的兰溱,也绝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淡定——内心也是慌得一批。要不是闭着嘴,心都能跳出来。
别扭的目光躲闪之际,看到几案上的茶具——瞬间,重演之前驿馆一幕……
“你差不多得了!我这身份亲你下,你也不亏!……哎?啊!秦嫣然……你……哎!疼!”——毕竟辂车带的茶具少,所以直接上手——“哎!秦嫣然……你……你别打了!”……
强忍着让秦韵发泄着情绪……
直到感到这人力气减弱,兰溱便强行将其揽入乐怀中“好了好了,大不了我以身相许,还你清白还不行吗?”
“我不稀罕!”
“你当真不稀罕?”不断收紧双臂,直至秦韵动弹不得。“与我试试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好吗?”
“好你大爷!”
“‘好你大爷’是缙国表达‘我愿意’的俚语吗?”——听语气也知道不是,不过逗这人罢了。
但确实有效,秦韵瞬间气消三分。眄了眼,没好气儿一句“骂你呢!”
“原来如此。”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可……为何是我大爷?”还真有些困惑。
“你!”瞬间没了脾气“你可真行!”
“我当然行,只是……”娇媚一眼“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我夸你呢?”
“就全当是了。“注视怀中人“执我之手、与我偕老,好不好?你还没回答我呢。”
“与你……偕老?”耳边突然回响起霍允的话……一时感慨万千。
深叹口气“虽说白乐天曾‘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虽说宁要那贞松千岁古,也莫念芳槿一朝新。虽说貌言华也,甘言疾也。可……”退去锐气,满脸失落“哪个女子不向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呢?!若能得那一人一心,与其百年同谢西山日,千秋万古北邙尘。它……好呀。”
一番话让兰溱陷入前所未有过的纠结……思量半天“若是我让你忘记过往,从此留在神川,一生一世一双人,会不会是我白日做梦、痴心妄想?”问地真心诚意。
不等秦韵回答,将这人转过与自己面对面。本想一吻,却……突然改变路线。
最终,只轻吻秦韵前额……让人倚靠上自己肩膀“不急。先不用回答。我们……不妨一试。”
此时,秦韵能清楚感受到兰溱透过衣物散发的微热——暖暖的。在这严寒中,还真让她有些许眷恋。即便只为取暖,也不愿离开。更别说……“其实你身上的香气……很好闻。”
兰溱突然笑出声“我可没多高的修为,你不能这样逗我。”
“我逗你?!”
想松手躲闪可又不舍得,只好“你说话的吐气……好痒。”强挺身体,努力平复慌乱的心绪。
“痒……”品着这话“就是……其他人这样,你也会动摇了?”
被秦韵清奇的脑回路问愣了。飞速解析之际,突然出现个建南夜宴霍允怀抱佳人的场景。于是决定试探一二“当然。”
秦韵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猛得推开兰溱——横眉冷对。
兰溱顿时心中窃喜——此时若说这人心里没自己,他打死都不信!而至于多少,他不在乎。他深知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道理,只有那君心似我心,才能不负这般相思意。
“你知道自己生气时什么样吗?”上前,抬手,虽被嫌弃却还是执意抚上秦韵脸庞“就像这样。”
“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我犯不着为你动气!”
“你呀……”兰溱意味深长地凝视秦韵“且不论我做不做得到坐怀不乱,但我这怀……说我不似某人也好,不及某人也罢,我是定不会让人乱坐的。”
“且不论你会不会让别人入你那怀,单说这哄死人不偿命的伎俩,你是真在行!”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吗?枉费我一颗赤诚之心,你冤死我得了。”
“虚情假意,全无半点儿真心。”
听着这越来越小声的嘟囔,仿佛听到不是埋怨而是情话。不由心中甜蜜蜜“你想让我怎么证明?这天寒地冻的,难不成……”一脸坏笑“倒也不是不行。”
“正经不过三秒。”
“那你可说少了。我可是……好多好多个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