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心安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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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居江城的第一个春节，年味在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生活步入正轨，路旻随着许祎，第一次踏上了前往庆水的列车。
火车穿行过南方的丘陵与水田，窗外的景致与北方的苍茫截然不同。许祎靠在窗边，指着远处一片白墙黛瓦的建筑群：“看，那就是庆水，我家就在那片老城区边上。”
路旻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受。这里是养育了她的土地，每一寸空气里，似乎都藏着她成长的痕迹。
许家的房子在一个安静的家属院里，带着小院，种着些耐寒的花草。听到动静，许父许母早已等在门口。许父戴着眼镜，是县城国企的退休工人，眼神里透着打量；许母笑容温婉，眼里流露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叔叔，阿姨，过年好。”路旻微微躬身，将手中精心挑选的礼物递上——给许父的是北方的上好的茶叶和清香型白酒。酒是路父亲珍藏多年，特意让他带来，说“南方湿冷，偶尔喝一口驱驱寒，也是我们北城的一点心意”。给许母的则是柔软的羊绒围巾和滋补品。礼物不算铺张，却足见用心。
“快进来，路上辛苦了。”许母连忙招呼，目光在路旻身上停留片刻，看到他举止沉稳，眼神清正，那份隐约的担忧便化为了初步的认可。
客厅不大，却收拾得整洁温馨。墙上挂着许祎从小到大的照片，从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到穿着学位服的青涩模样。路旻的目光在那面照片墙上流连，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一个他不曾参与的、缓缓展开的许祎。
晚餐时，许父开了路旻带来的酒。清冽的酒香在温暖的室内弥漫开来，与南方菜肴的香气交织。
“来，小路，尝尝我们庆水的菜，也试试你带来的酒。”许父亲自给路旻斟了一小杯。
路旻双手接过，道了谢。他酒量其实很一般，但此刻却毫不犹豫地举杯，向许父许母敬酒：“叔叔，阿姨，感谢您们的招待。我敬您二老。”
酒液入口，是北方粮食酒特有的凛冽与甘醇，一路暖到胃里。这味道，让他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北城冬日的家中。
许父也抿了一口，细细品味，点点头：“嗯，是正宗的北方味道，醇厚，够劲道。和我们南方的酒，是两种性格。”话题自然而然地从酒，延伸到了南北的风土人情、气候差异。路旻说起北方的面食和干燥的冬季，许父则讲述庆水的水乡韵味和湿润的春夏。一杯北城的酒，成了连接两地、两代人的媒介，桌上的气氛愈发融洽热络。
许祎和母亲坐在一旁，看着这一老一少就着一杯酒聊得投机，相视而笑。许母低声对女儿说：“这孩子，实诚，用心了。”
酒过三巡，许父握着路旻的手，语气比初见时亲近了许多：“酒很好，心意更好。以后和祎祎常回来，家里还有好茶，等你来喝。”
北城的酒，南方的夜。这一次拜访，因这份带着风土与父辈祝福的礼物，变得更加醇厚和意味深长。它不仅暖了席间的气氛，更以一种含蓄而有力的方式，宣告了两个家庭对这段关系的接纳与祝福。家的版图，在酒的醇香中，悄然完成了对接与融合。
翌日，许祎带着路旻在她从小长大的小城里散步。走过她读过书的小学和中学，指给他看那棵据说有百年历史的老榕树，在巷口那家她从小吃到大的米粉店，点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招牌粉。
“以前放学，总爱和同学来这里。”许祎吸溜着米粉，语气带着怀念，“那时候觉得，世界的中心就是这条巷子。”
路旻看着她难得流露出的、带着点孩子气的神情，又看了看碗里红油赤酱的米粉，学着当地人的样子，尝试着拌开。味道辛辣鲜香，与北方面食的醇厚截然不同，就像这座城市，温婉中带着泼辣的生命力。
夕阳为熟悉的篮球场镀上一层怀旧的暖金色，像是时光特意调和的滤镜。许祎望着那片空荡荡的场地，声音里带着一丝遥远而温柔的笑意：“读高中时，我偶尔坐在这儿看男生们打篮球，有时也会偷偷幻想未来会和一个闪闪发光的人在一起。比如，一个会在这里挥洒汗水的，打篮球的男生。”
路旻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篮板在暮色中静默，他仿佛能看见那个抱着书本、满怀心事的少女身影。他嘴角泛起一丝了然的笑意，轻声说：“现在我才明白，六年前那个无意中发出去的视频，或许不是巧合，而是命运提前送给一份……写给未来的告白。”
许祎笑着用肩膀轻轻碰了他一下：“是啊，当时我可是彻底沦陷了。”
她的目光变得悠远，继续道，“高中时代，我们拼命学习，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向前，不能停。以为只要一直跑，未来就会像魔术一样，‘砰’地在眼前展开。我们不知道会成为怎样的大人，也不知道究竟会遇到怎样的爱情，只是懵懂地相信，前方有无限可能。”
路旻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稳定而温暖，“那时候以为的‘向前’，像在一条漆黑的隧道里奔跑，只相信出口有光，却看不见光的具体形状。”
他们此刻，就实实在在地站在那个被称之为“前方”的地方。许祎看着他，心底一片澄明：“现在回头才看懂，原来人生不是一场漫无目的的前行，也不是为了实现每一个年少的幻想。”
“嗯，”路旻点头，指尖与她紧紧相扣，完成了这个思想的闭环，“它是无数个看似无心或刻意的选择，最终汇流成河的必然。而我们，恰好都流向了彼此的岸边。”
此刻，风声、旧梦与未来，一同温柔地尘埃落定。
除夕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包饺子。路旻是北方人，手法熟练，捏出的饺子个个挺立。许祎在一旁学着，却总是捏不牢，露了馅儿，引得母亲发笑。电视里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背景音热闹，厨房里炖着汤，香气四溢。这种充满烟火气的团圆，是路旻在北方家中也未曾如此深刻体验过的温暖。
守岁时，许母悄悄将许祎拉到一边，低声说：“路旻这孩子，踏实，靠得住。妈放心了。”许祎看着客厅里正与父亲下棋的路旻，灯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心中一片宁静圆满。
离开庆水时，许父许母一直送到车站，塞了满满一袋子自家做的腊味和年糕。
“有空常和祎祎回来。”许母叮嘱着，眼神慈爱。
“一定，叔叔阿姨保重身体。”路旻郑重承诺。
回江城的高铁上，许祎靠着路旻的肩膀睡着了。路旻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已是春意萌动的田野，又低头看了看身边安睡的人。他见到了她出生长大的地方，认识了养育她的父母，走过她曾经每天行走的街巷，品尝了她记忆里的味道。那个在豆瓣上因科幻电影与他相识的Celeste，那个在哲学世界里徜徉的许祎，形象从未如此刻这般血肉丰满，落地生根。
庆水之行，像是一次郑重的交接，也是一次深刻的融入。他不仅走进了她的家，更走进了一段他未曾参与的过去，并将这一切，与她许诺的未来，紧密地联结在了一起。
江城是他们的现在与未来，而庆水，成为了他们共同记忆里，一个温暖而坚实的历史坐标。家的概念，从此不再局限于青阳或北城，而是有她在的，每一个灯火可亲的地方。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心安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