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承霜》忆澜秋

2、剑骨承霜

　　药庐的药香缠了整三年。

　　楚琰从思过崖下来那日，天刚濛亮。他背着简单的行囊，青衫洗得发白，却比三年前挺拔了许多——崖上的风磨去了少年的莽撞，只留眼底的沉静，像淬过寒水的剑，藏了锋刃却不失温软。他没先回自己的住处，反倒径直走向那处熟悉的药庐，远远便见竹窗半开，一道清瘦的身影正坐在窗边晒药。

　　沈玉安的头发比三年前白了些，几缕银丝垂在颊边，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他手里正捻着一株晒干的灵草，指尖动作慢了许多，想来是半身修为损耗后，连精细的活计都变得吃力。直到楚琰的脚步声落在院门前，他才缓缓抬头，目光撞进少年眼底时，先是一怔，随即嘴角勾起浅淡的笑意，像融了层薄雪。

　　“回来了。”沈玉安的声音比从前低哑些，却依旧温和。他想起身相迎，刚撑着桌沿站起，便被楚琰快步上前按住胳膊。

　　“师父坐着就好。”楚琰的掌心覆在师父微凉的手臂上，指腹触到熟悉的薄茧，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他低头看着师父鬓边的银丝，喉结滚了滚：“崖上风大，我带了些驱寒的灵茶，回头泡给您喝。”

　　沈玉安笑着点头，目光扫过楚琰身上的青衫，又落在他紧握的拳头上——那双手比三年前粗糙了许多，指节上还有未褪尽的薄茧，想来是在思过崖上没少练剑。“这三年，剑法没落下吧？”

　　“每日都练。”楚琰说着，从行囊里取出一柄短剑，剑鞘是朴素的木色，却被打磨得光滑发亮，“师父您看，这是我在崖上用灵木做的剑鞘，装着您当年送我的‘护琰剑’。”他轻轻拔出剑，剑光清亮，剑身上那道当年被妖兽所崩的裂痕，竟被细细打磨过，只留一道浅淡的印记，像刻在剑骨上的勋章。

　　沈玉安望着那柄剑，眼底泛起暖意。他伸手抚过剑身，指尖触到那道浅痕时，忽然想起三年前刑场上的场景——雷火鞭落在身上的剧痛，楚琰染血的膝盖，还有玄尘真人那句“相互成全”。原来有些羁绊，经了风雨，反倒会像剑骨般愈发坚韧。

　　往后的日子，楚琰便留在药庐陪师父。白日里，他帮着晒药、煎药，偶尔陪师父在院中小坐，听师父讲从前的修仙趣事；夜里，他便在院中的石台上练剑，剑光映着月光，招式比从前沉稳了许多，再没有当年的莽撞。沈玉安常坐在窗边看他练剑，偶尔指点几句，声音虽轻，却总能点到要害。

　　这日，玄尘真人忽然到访药庐。他看着院中练剑的楚琰，又看了看窗边晒药的沈玉安，眼底闪过一丝欣慰。“玉安，你的修为恢复得如何了？”

　　沈玉安起身行礼：“托掌门的福，已恢复三成。”

　　“三成便好。”玄尘真人笑着点头，目光转向楚琰，“楚琰，你可知近日山下出现了一头凶兽，伤了不少百姓，门派需派人下山除兽。”

　　楚琰闻言，收剑转身，快步走到玄尘真人身前：“掌门，弟子愿往！”

　　沈玉安眉头微蹙，刚想开口阻拦，却被楚琰按住手。“师父，”楚琰转头看他，眼底满是坚定，“三年前我闯下大祸，是您替我担着；如今门派有需，我该去。您放心，我已不是当年的愣头青，定会护好自己，也护好百姓。”

　　沈玉安望着徒弟眼底的光芒，忽然想起他刚拜师时的模样——小小的一个，抱着剑说要护佑苍生。原来有些初心，从来都不曾改变。他缓缓松开眉头，点了点头：“好，你去。只是要记住，遇事莫要冲动，若有难处，便捏碎这枚传讯符，师父会去找你。”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枚莹白的传讯符，递到楚琰手中。

　　楚琰接过传讯符，紧紧攥在掌心，郑重地点头：“弟子记住了。”

　　第二日清晨，楚琰便背着“护琰剑”下山了。沈玉安站在药庐的院门前，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那道青衫消失在山路尽头，才缓缓转身。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里还残留着传讯符的微凉，像握着一份沉甸甸的牵挂。

　　楚琰下山后，很快便找到了凶兽的踪迹。那凶兽身形庞大，周身裹着黑色的煞气，一口便能吞下一整头壮牛，百姓们吓得纷纷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楚琰没有贸然出手，而是先勘察了凶兽的习性，又帮着百姓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待一切安排妥当，才在月色下与凶兽对峙。

　　凶兽见了楚琰，猛地咆哮一声，张开血盆大口便朝他扑来。楚琰握紧“护琰剑”，身形灵巧地避开，同时挥剑刺向凶兽的要害。剑光清亮，与凶兽的煞气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想起师父教他的剑法，招式沉稳，却暗藏锋芒，每一剑都避开凶兽的凶猛攻击，精准地落在它的弱点上。

　　激战了整整一夜，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楚琰终于找准时机，一剑刺穿了凶兽的心脏。凶兽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周身的煞气渐渐散去。楚琰拄着剑站在原地，身上沾了不少凶兽的血，手臂也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发抖，却依旧挺直了脊背。

　　百姓们见凶兽被除，纷纷走出家门，围着楚琰欢呼雀跃。楚琰笑着摆手，刚想再说些什么，忽然想起师父，便从怀中取出那枚传讯符，轻轻捏碎。

　　药庐中，沈玉安正坐在窗边煎药，忽然感受到传讯符的波动，他猛地抬头，眼底泛起笑意。他知道，他的徒弟，终于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修士，像一柄淬了霜的剑，既能护佑苍生，也能守住初心。

　　几日后，楚琰回到门派。他刚走进药庐，便见沈玉安正站在院中的石台前，手里握着那柄“护琰剑”，似乎在等他。

　　“师父。”楚琰快步上前，声音里带着几分雀跃。

　　沈玉安转身看着他，笑着举起手中的剑：“这剑，陪你历了风雨，也该让它再添几分光彩。”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枚莹白的玉珏，轻轻嵌在剑柄上，“这是用我近日凝练的灵力所铸的护魂玉，往后，它能护你灵力稳固，也能替你挡些灾祸。”

　　楚琰望着剑柄上的玉珏，莹白的光芒映着他的眼眸，忽然有些哽咽。他伸手抱住师父，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师父，谢谢您。”

　　沈玉安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眼底泛起暖意。他知道，有些羁绊，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成全，而是像剑与鞘般，相互守护，相互支撑。就像他与楚琰，一个以剑骨为托，一个以初心为刃，在这修仙路上，携手同行，向着光，也成为彼此的光。

　　院中的月光渐渐升起，洒在师徒二人身上，也洒在那柄“护琰剑”上。剑光与月光交映，像一道温柔的屏障，将这份师徒情谊，轻轻裹住，藏在岁月的褶皱里，历经风雨，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