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序》隔壁不老王

3、再见

　　黛安回到京洛，就开始着手处理解约事宜。
　　她一个无名无姓的小演员，当时签约的时候，签了八年，这还是比较短的时间，长的甚至有十年、十五年、二十年的，像她这种，签了约必须按照公司的要求行动，自己私下还不能随便去做其他的工作，如果公司不给戏的话，她们没有收入，要么忍着，要么继续磋磨。
　　黛安原本是能忍的，但是她能忍受生活的苦，忍受不了心里的压力，一起住的演员们，她们因为黛安长得漂亮，又没有后台和资源，就一直欺负她。
　　这次去平凉，本来是面试了一个戏，选角团队原本是定了她的，她已经到了，准备签约拍了，没想到没告知，她被换掉了。
　　原本她还想利用这个角色赚点生活费什么的，现在好了，一切都砸了。
　　是回去继续忍受同伴的欺凌和公司的压迫，还是背着角债务获取自由。
　　黛安选择了后者，她才22岁，她还年轻，她觉得一切皆有可能，即使身负巨债、即使不知道未来在哪，总比在这压抑的环境中日复一日地腐烂得好。
　　而另一边，月蘅也回了公司，办理了离职事宜。
　　从艺人事业部离开，月蘅只背了一个包，拎了一个袋子。
　　走出公司大楼的那一刻，月蘅原本挺直的脊背弯了一下，在大楼和大门之间的那段路上停了有两分钟，两分钟后，她挺直脊背，走出大门，期间未曾回过一次头。
　　而在大楼的20层，那扇落地窗前站着一个人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离开，一直等到她打的车混入车流，消失不见。
　　那几分钟的时间，没人知道两个人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活动。
　　“慕林，过来聊聊你后面的行程。”
　　男人嗯了一声，但身体未动，一直盯着窗外看，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
　　五环外的一间小公寓内，月蘅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看着眼前零零碎碎、杂七杂八的物件，月蘅叹了口气：“真TM的麻烦！”
　　突然间什么力气都没有了，她丢掉手中的美工刀，把自己甩到了沙发上，她就那么躺着，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好像陷入了沉思，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和物品散落的声音。
　　月蘅被声音惊扰，但也只是轻轻往门口瞥了一眼，接着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继续看天花板。
　　谁知没多久，外面突然传来哭泣声，一个女生的哭泣声，先是很小声地在哭，最后直接放声大哭。
　　月蘅这才站起身，透过猫眼看到门外几个大的行李箱，一个行李箱的锁可能坏掉了，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还有护肤品的瓶子碎裂，女生的手指流着血，好不狼狈。

　　月蘅拉开门，蹲在地上的女生听到声音猛然回头，左眼的眼眶中盈满泪水，右眼的眼眶一滴泪缓缓从脸颊滑落，被泪水浸染的眸子满是委屈和茫然，抬眸看向月蘅的那一刻，还带着不知所措。
　　月蘅的心突然被扎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痛从心口蔓延。
　　“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小姑娘声音委屈中带着些感激。
　　坐在公寓的沙发上，月蘅拿出止血和包扎的工具给黛安处理伤口。
　　月蘅轻笑出声：“怎么回事？我一共没见你几次，不是在被欺负，就是在哭。”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月蘅的话戳到了痛处，黛安的眼泪不要命地往下掉。
　　看来真的委屈了。
　　月蘅一只手攥着黛安刚包扎好的手腕，另一只手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递给黛安。
　　等她情绪缓和之后，月蘅才问了句：“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黛安整个人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后，遇到大雨淋湿又掉进泥坑的小狗，整个人散发出可怜巴巴又苦涩的味道。
　　而在她断断续续、混乱不堪的讲述中，月蘅了解到了事情的缘由。
　　19岁刚上大学，小姑娘就被签进星河文娱，训练了一年，公司把他们几个一块训练的小姑娘送到选秀节目上，看看能不能出道，即便不出道，也能有个知名度。
　　公司不大，事情不少。
　　因为舞台表现上，她出彩了一点，被导师夸了，惹到了他们团队中另外一个女生的不满，女生在团队中被追捧惯了看不得有人比她强，所以，联合另外一个女生一起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
　　如果只是单纯找点小事，还算好的，麻烦的是，已经开始动手了。那个女生总是借着开玩笑的方式，掐她一下，拧她一下。别人开玩笑，女生大笑地时候，手会啪啪打在她身上，是那种实打实的拍打，很痛。
　　但是黛安又不能表现出来，那样会被人说矫情。
　　女生总是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编排一些黛安的话，说她睡觉打呼，说她磨牙，说她不洗澡。
　　虽然黛安极力解释，但是很多不认识她的人都会相信这些谣言，都会疏远她。
　　跟她一个宿舍选秀的人刚开始还会帮她说话，毕竟也是合住了几个月，她真的有这些坏毛病，她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是，谣言总是走在真相之前。导致很多人都认为，黛安就是那样的人。
　　这可比那个女生对她实施身体上的折磨难受多了。
　　因为她们公司小，没钱买排位，所以选秀结束后，又都回到了公司。
　　离开人多的地方，到了大本营，那个女生就更好欺负黛安了。
　　她也曾跟经纪人和公司反映过这个情况，但是那个女生的表姐在品牌运营部，所以，她多了份有恃无恐，公司也不管她们的“小打小闹”。
　　终于，她靠自己面试上了一个戏，为此请假千里迢迢到片场。
　　就在开拍的前一天，被告知，她被替换掉了。
　　万万没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都有人抢。
　　队友的冷眼相待、言语辱骂，公司的不闻不问、助纣为虐，加上这次角色被换，黛安的情绪荡到了谷底。
　　就在她回到公司的时候，那个女生又对她开启了冷嘲热讽的模式：“呵！听说某人被换了？哎呀，真以为自己演技了得，不就是有张好脸嘛，没背景没资源还想去演戏当个出头鸟，自大狂，活该被换掉。
　　老老实实在公司训练得了，别因为你耽误了我们的进度，到时候可别连累我们一块挨罚。”
　　听着对方喋喋不休的话，看着她那一张一合的嘴，以及那张讨人厌的脸。
　　以往这种情况，黛安直接装没听见、没看见，去忙自己的事情，或许愤怒真的被累积到一定程度了，黛安终于忍无可忍了。
　　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所有人都安静了，甚至连被打的女生都愣住了，可能她没想到黛安真的会动手。
　　而后，一片混乱。
　　公司严重批评了她们的行为，但却对始作俑者没有做出任何处罚，反而让黛安搬离三楼的宿舍，去到地下室。
　　说是她不利于团队和谐。
　　黛安整个人脱离了愤怒，直接说自己要解约。
　　公司的态度当然是先挽留，但是黛安太过坚持，直接冷脸。
　　解约可以，赔付巨额违约金就行。
　　看着合同中的80万，黛安瞬间感到山一般的压力袭来，别说80万，就连8000，她现在都拿不出来。
　　但是即便如此，她依旧态度强硬，就是要解约到底。
　　所以，现在她被赶出了公司，背负上了80万的违约金，找了个这么五环外的背阴小公寓。
　　等到黛安说完，月黛定定地看着她，许久之后：“黛安，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
　　黛安苦笑一声：“怎么办？打工还债呗！”
　　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叫黛安。”
　　“我看过你试戏，”月蘅解释，“《双垂泪》你去试的那场刘蓁蓁被成良抛弃的戏份。”
　　黛安愣住了：“你也在呢？我怎么没有印象？你是演员吗？你演过什么啊？”
　　月黛摇了摇头，她没有正面回答，她在思考一件事。
　　“你，还想继续演戏或者在娱乐圈吗？”
　　黛安长舒一口气：“说真的，我学表演的，当初去当练习生也是因为觉得先娱乐圈，然后再慢慢转表演，没想到……”
　　“我有个建议，你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黛安看向她：“什么？”
　　月蘅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两个人总共见的面不超过五次，互相不了解，草率地邀约，不太好。
　　半晌后：“算了，没事了，伤口不要沾水。”
　　“谢谢你，帮了我两次了。”
　　月蘅看到小小年纪的她竟然要背负这些东西，突然想到当初他们也曾这样，不由被从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