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君莫离》木湘淮

5、命运

　　周二的晨光透过教室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何擎淮坐在座位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课本边缘，心里还回味着周末那个安稳的夜晚——那是何擎淮多年来睡得最沉的一觉，没有噩梦，没有辗转反侧，只有蒋钦念谅怀抱的温暖和沉稳的心跳声。

　　“在想什么呢？”蒋钦念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把书包放在桌肚里，顺手递给我一块薄荷糖，“看你一脸魂不守舍的。”

　　何擎淮接过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清凉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天天气挺好的。”

　　“上课了，别走神。”他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我，声音压得很低，刚好能让我一个人听见。
　　何擎淮回过神，对上张晓兰投来的目光，赶紧挺直腰板，翻开课本。

　　这节课讲的是《赤壁赋》，张晓兰在讲台上逐句讲解，时而描摹苏子与友人泛舟赤壁的闲情，时而剖析文中“变与不变”的哲理。

　　何擎淮盯着课本上“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的字句，脑子里却总绕不开文言虚词的用法，直到老师让我们分组讨论“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内涵。

　　何擎淮刚皱起眉，就感觉到蒋钦念谅悄悄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画了个小小的蜉蝣和一片大海，旁边写着：“把自己想成小虫子，是不是就懂渺小感了？”

　　何擎淮忍不住抿着嘴笑出声，赶紧低下头，假装在认真思考。

　　张晓兰的目光扫过来，何擎淮立刻收敛了笑意，却感觉到蒋钦念谅在旁边轻轻戳了戳我的胳膊，递来第二张纸条：“别笑了，老师要抽人发言了。”

　　果然，下一秒张晓兰就点了何擎淮的名字：“何擎淮，谈谈你对这句话的理解，结合自己的生活体验说说。”

　　何擎淮愣了一下，脑子瞬间空白。

　　蒋钦念谅在旁边悄悄用课本挡着，指尖在草稿纸上快速写着关键词：“个体渺小、自然宏大、豁达心态”。

　　何擎淮看着他写的字，定了定神，组织语言回答道：“这句话把人比作短暂的蜉蝣、渺小的粟米，凸显出自然的广阔与生命的短暂。

　　就像我们平时遇到学习上的挫折，觉得很难熬，但放在漫长的成长里看，其实只是很小的事情，应该像苏轼一样保持豁达的心态。”

　　张晓兰满意地点点头，让何擎淮坐下。

　　何擎淮长舒一口气，转头对蒋钦念谅眨了眨眼，小声说：“谢了。”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继续低头做笔记，只是笔尖划过纸张的速度慢了些，像是在掩饰什么。

　　语文课后是数学课，黄钢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教室，宣布要进行小测。

　　何擎淮看着试卷上的三角函数题，瞬间皱起了眉头——三角函数的诱导公式我总是记混，昨晚虽然睡得好，却还是没来得及巩固。

　　“别慌，先做选择填空。”蒋钦念谅看出了我的紧张，趁老师转身写板书的间隙，小声提醒我。

　　何擎淮点点头，先跳过最后两道大题，从前面的基础题做起。基础题大多是公式应用，越做越顺手，等回过头来再看大题时，心里已经平静了不少。

　　可最后一道三角函数综合题还是难住了我，何擎淮盯着题目里的角度关系，草稿纸上画满了辅助线，却还是找不到解题思路。眼看时间快到了，我急得手心冒汗，忍不住转头看了看蒋钦念谅。

　　蒋钦念谅已经写完了试卷，正在检查，感受到我的目光，他悄悄把试卷往我这边挪了挪，用手指了指大题的解题第一步——先利用诱导公式化简，却没有直接让我抄答案。

　　何擎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瞬间明白了解题的关键，赶紧低下头，快速写下解题过程。交卷时，我对他小声说：“太谢谢你了，不然这道题肯定要空着了。”

　　他摇摇头：“下次把公式抄在便利贴上，贴在课本首页，方便记。”

　　语气里带着点责备，却没有丝毫恶意。

　　午休时，何擎淮拿着数学试卷，坐在座位上订正错题。

　　蒋钦念谅坐在何擎淮旁边，也在看自己的试卷，偶尔会指出何擎淮错题里的漏洞。“这道题你符号错了，”蒋钦念谅指着试卷上的一道题说，“sin(-α)是负的，你写成正的了。”

　　何擎淮看着试卷上的错误，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递给我一支红笔：“把易错公式整理在一起，每天早读前看一遍。”我接过红笔，按照他说的，在错题旁边写下对应的公式，心里觉得格外踏实。

　　下午第一节课是英语课，老师让我们分组进行情景对话练习，主题是“校园志愿者活动”。

　　蒋钦念谅和何擎淮分到了一组，他扮演活动组织者，我扮演报名的同学。

　　一开始何擎淮还有点紧张，发音总是卡壳，蒋钦念谅却很有耐心，等何擎淮说完才慢慢回应，还会在何擎淮忘词的时候悄悄用中文提醒何擎淮关键词。

　　“Hello, I want to sign up for the library volunteer activity.”蒋钦念谅的发音很标准，声音清晰有力。

　　何擎淮深吸一口气，回应道：“Could you tell me what I need to do?”接下来的对话越来越顺畅。

　　蒋钦念谅突然来了句：“When I met you, love suddenly came.”

　　你刚才说什么？何擎淮不解的问。

　　“没什么，说错了而”蒋钦念谅平静的回答。

　　林楠走过来，拍了拍蒋钦念谅的肩膀笑着说：“I believe you can do it.”

　　蒋钦念谅瞬间脸红了起来。

　　你脸怎么红了?何擎淮低声道

　　没什么只是太……热了。蒋钦念谅慌慌张张的。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还是语文课，张晓兰一上课就抱着一摞打印好的试卷走进来：“这是一套高一语文综合卷，涵盖了近期学的文言、古诗和现代文阅读。

　　试卷刚传到何擎淮手里，我快速翻了一遍，看着密密麻麻的题目，忍不住小声抱怨了一句：“怎么又是试卷啊？”

　　话音刚落，蒋钦念谅就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何擎淮吐了吐舌头，继续翻试卷——文言阅读是陌生篇目，古诗鉴赏的题型也没怎么练过，最后还有一篇八百字的记叙文，看起来就不轻松。

　　蒋钦念谅也在翻试卷，眉头微微蹙起，显然也觉得这套题难度不小。

　　张晓兰在讲台上补充了几句答题注意事项，下课铃声就响了。

　　同学们纷纷收拾书包，何擎淮看着试卷上的文言阅读，心里犯了难。

　　平时做课内文言还能靠着笔记勉强应对，遇到课外篇目，实词释义和句子翻译就成了老大难。

　　何擎淮转头看着蒋钦念谅指了指试卷上的文言阅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篇文言我好多词都不认识，我能不能……能不能借鉴一下你的答案？就参考一下翻译和实词释义，其他的我自己写。”

　　蒋钦念谅的目光落在试卷上，沉默了几秒，然后认真地看着我说：“不行，自己的试卷自己写。”

　　“不是我不想帮你，”蒋钦念谅看着何擎淮，语气很诚恳，“这套卷是用来检验自己真实水平的，借鉴答案根本没用。

　　你现在看着我的答案觉得会了，下次遇到类似的题目还是不会。”

　　蒋钦念谅顿了顿，继续说道：“文言阅读的难点就在实词和翻译，你要是觉得吃力，我们可以一起分析。我这里有一本高一文言实词手册，周末可以借你，你先自己试着翻译，遇到不懂的地方圈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讨论。”

　　何擎淮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的失落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愧疚。

　　确实，借鉴答案只是自欺欺人，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想的。”何擎淮小声说。

　　“没事，”蒋钦念谅笑了笑，“谁都有觉得难的时候，关键是要找对方法。那本手册我晚上回家找找，明天带给你。”

　　“真的吗？太谢谢你了！”何擎淮眼睛亮了起来，心里的难题好像有了转机。

　　何擎淮已经收拾好了书包，正准备起身。

　　蒋钦念谅赶紧叫住他：“何擎淮，放学等我一起走。”

　　“走吧，一起回去。”蒋钦念谅背上书包。

　　“嗯。”何擎淮点点头，背起书包跟在蒋钦念谅后面。

　　走出教学楼，晚风吹散了教室里的闷热，何擎淮跟在蒋钦念谅身后，书包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

　　“那个……”何擎淮忽然开口，声音被风揉得轻飘，“你成绩那么好，怎么会来咱们学校啊？”

　　他盯着对方垂在身侧的手指——那只刚说要帮他找手册的手，骨节分明，指尖还沾着点笔芯的淡墨印，像总浸在习题册里的样子。

　　蒋钦念谅脚步顿了顿，指尖蹭了蹭校服口袋，里面装着半块没吃完的薄荷糖。

　　他偏过头，夕阳落在眼尾，把原本淡得像水的眼神晕出点暖调：“因为，我不想被束缚，。”

　　“束缚？”

　　何擎淮皱起眉，“我听说你爸妈都是高校老师，不是一直盼着你去市重点吗？”他上次在走廊撞见蒋钦念谅和家长打电话，隐约听见“前程”“听话”之类的字眼。

　　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像戳破了什么不愿提及的心事。

　　蒋钦念谅却没恼，只是把书包往肩上提了提，影子在柏油路上被拉得很长。

　　他轻轻笑了笑，笑声里带着点涩：“我妈被造谣出轨后，我从小就被家里人喊野种。”回想起。

　　——爸爸：“野种，跟你妈一个德性。”

　　奶奶：“野种，怎么不跟你一块走，”

　　爷爷：“野种，真是丢了我们蒋家的脸面啊。”

　　村里的(坏）小孩:“我们不要跟他玩，他是没有妈的孩子。“

　　风忽然停了，周围只剩下远处的蝉鸣。

　　“我妈看不下去，把我接到她那边，没想到她是个疯子。”

　　蒋钦念谅垂眸看着地面，影子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把所有执念都压在我身上，疯狂掌控我的一切。”

　　“就想让我出人头地，把我按她的规划走。”

　　——从穿什么衣服、交什么朋友，到读哪所学校、学什么专业，连呼吸都要顺着她的意思。

　　何擎淮僵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从没想过，永远从容的蒋钦念谅，心里藏着这样重的过往。

　　风又起，卷着晚樱的桂香枫叶也缓缓落下。

　　蒋钦念谅的校服衣角晃了晃，语气轻得像叹息：“我故意考砸来到这所学校。”

　　何擎淮忽然觉得，那些“屈才”的惋惜根本不值一提。

　　——此刻，身边人踩着同一片树荫往前走，每一步都带着挣脱枷锁的勇气，比任何名校光环都更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