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葬礼 ...
-
丧钟敲响三声。
棺木前人头攒动,乌压压围住逝者。
“愿您安息。”
“感谢您为大家做的一切。”
“祝您在天堂也幸福欢乐。”
大家纷纷为已逝者献上祝福,他是本镇的神父,几天前不治身亡。
人群中央,欧尔佳身着黑袍,头戴黑色四角帽,手捧一束和他肤色一样苍白的花束,跪在老师棺木前,闭着眼睛,呢喃诉说祝福的话语。
良久,他缓慢起身,环视周围,有农妇,也有未出阁的小姐,有四处奔波的商人,也有老实过日子的木匠,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老师生前帮助过的人,他是本镇唯一的神父。
在众人的目光下,欧尔佳平静地说:“感谢各位赶来送老师最后一程,他一直很挂念你们。”
“欧尔佳,不要说这种话,我们……我们……”一个女人发出呜咽的声音。
“海伦夫人,接下来的事就交由你来操办了。各位,我先离开了。”他恭敬地朝大家鞠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啊?!怎么回事?”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懂欧尔佳闹的哪一出。
作为死者唯一的学生,在下葬之日公然离开,丝毫没有尽到应有的本分,简直没有良心!
农妇试探着问:“他去做什么?还会回来吗?”
海伦夫人伫立在人群中央,痛心地说:“他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
“教堂易主了,他不继承神父的职位了。”
欧尔佳走出教堂,止不住的搓手,天气真冷啊,风刮过来的时候眼睛都刺痛。
他摸向口袋,费力地用指尖夹出两个金币,小心翼翼放到手心里,怔怔地看着它们许久。不信邪似的再掏几下,终于从夹缝中摸到第三枚金币。
这是他所有的家当了。
他将金币原样放回去,三枚金币够做什么呢?海伦夫人的一双鞋子就要50枚金币。
得想办法挣钱。
昨天他还没有这种想法,但是有人只花一个晚上就教会了他。昨晚,他正为老师守灵,空荡荡的教堂里来了几个不速之客,本镇的几个财主和官员。
“请问有什么什么事吗?夜已深了。”
“欧尔佳,对于你老师的死,我们很抱歉。但是—但是,你知道神父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吧。”
欧尔佳预感不妙,他用眼神询问。
领头的见不懂,说:“那我就直说了,上头决定另找一个神父,教会也同意了。”
小镇偏远,教会顾不上这里,老师为了让神明不遗忘这里的人们,主动肩负起此地的传教职责,几十年如一日。此外他还指定下一任神父为学生欧尔佳,为了延续职责。
教会同意了老师的请求,反正这个地方没什么油水可捞,有人愿意自然不会拒绝。可现在怎么又改主意了?
“为什么?老师指定是我,教会早就同意了。”
“欧尔佳,别着急,虽然大家平时都开玩笑叫你小神父,但你也知道的,大家在开玩笑嘛。教会有教会的安排,你总不能不听吧。”说话着半是玩笑半是威胁地说。
“何况,也不是完全定下来的事,要是你能花上点小钱,给我们的部门修上几座房子的话……”
说到这,领头的突然凑近,暗示意味明显。
“我得去问问教会,事情重大,我不能含糊,等老师的葬礼结束,我亲自去问。”欧尔佳猝不及防,干巴巴地说了些有的没的。
对面的人脸色一暗,干脆不装了,掏出文书拍在桌上,“和你好说你不给脸是吧,教会的文书都下来了,哪由得你,不信就自己看。”
欧尔佳不可置信,可文书清清楚楚写着:不日新神父即将上任。
他颤抖着捏紧纸张,脸色惨白。
“所以,你最好明天就走人,我们看你年纪小体谅你,才白白让你呆到现在,等明天老神父下葬,你就哪凉快哪呆着去吧。要是不走,我就把你当着大家的面扔出去!”
这话说的严重,欧尔佳哪里听过这种,当即吓得不敢出声,恐惧地盯着他们。
他生的白皙端正,乌黑的眼睛像极了某种温顺的食草动物,领头的语气突然软下来,“小神父,你以后要是找不到地方安身,可以来我这里,我不要你钱,要其他的。”
屋内响起狎昵的笑。
“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小神父,要是你明天还在这里的话,就不好说了。”领头的人悄无声息将手摸上欧尔佳的脸。
欧尔佳眉头紧锁,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他迅捷地甩开对方的手,“我答应你!别碰我!”
听到他同意,对方才略感遗憾的收回手,“那说好了,明天我见到你,就把你当众扔出教堂。”
说完,他们大摇大摆地走了,欧尔佳腿一软,跌坐在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欧尔佳看向老师的遗体,后知后觉意识到,今晚之后,教堂里永远不会再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了。
现在正值隆冬,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树木只剩枯枝,家家户户紧闭门窗,狗栓在门外,虎视眈眈盯着过路人。
不知行走多久,等到天色暗的看不清路时,他终于发现路边的一家旅馆。
推开门,屋里潮湿阴暗,唯一照明的蜡烛忽明忽暗。柜台里的女孩不修边幅,眼也不抬地说:“住店1枚金币。”
他将磨的发亮的金币放到柜台上。趁她翻找钥匙的时候,他环顾四周,屋顶长着霉斑,灰扑扑的墙上钉了许多钉子,用来挂帽子和外套,连炉子里的火都微弱得像快要熄灭。
“二楼,拿好钥匙。”
一把锈迹斑斑的铜制钥匙扔到他手里。
穿过窄小的楼梯,欧尔佳找到他的房间,门黑乎乎的,看起来很笨重。
钥匙和想象中一样难用,他不敢太用力,生怕拧断它,它看起来年纪比他还要大。终于,他狠下心用力一拧,门锁开了。
月光透过窗户,在床上打了一道凄惨的白光。他站在小桌子前,擦燃火柴,点亮蜡烛,盈盈烛光发出温暖的暖黄色。
今天终于结束了。
他坐在小凳子上,把外衣脱下,翻出一沓书信,寄信人五花八门,不一而足,但收信人只有一个,他的老师。这些书信是他唯一带走的东西。
“多谢您给孤儿院募捐,孩子们有过冬的衣服了。”“感谢您替我保守秘密,我永远不会忘记您的帮助。”“神父,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信得过去的人,我永远感恩您等待理解。”
欧尔佳着迷地读着信,一封接一封,一遍又一遍,他笑着模仿大家道谢的样子,轻轻念着信中的话,全然不顾眼泪划过脸颊,落在手上。
这个时刻,仿佛老师还在身边。
阴冷昏暗的小房子里,他终于感受到十足的温暖,暖黄的烛光映在他乌润润的眼睛里,苍白的皮肤渐渐透上血色。
他摸向下一封信,却发现它竟然还没有拆开。
犹豫半晌,欧尔佳还是决定将它拆开,一张有着娟秀字迹的信纸映入眼帘。
他细细读下去,眉头却越皱越深。
这竟然是一封求救信!
简单来说,信的主人说她与妹妹被人拐卖到一个名为瑰梦馆的妓院里,希望姑妈海伦能施以援手。
欧尔佳震惊不已,翻到背面,果然,收信人是海伦夫人。
那为什么会在老师的书柜里?疑点重重,欧尔佳不住打量这封信,日期就在前天,笔迹也很新,不过未拆开,老师应该没有看到信里的内容。
是谁将这封信放在老师的柜子里呢?
突然间,欧尔佳闻到一股异香,没过两秒就感到头晕目眩,呼吸停滞,身子一软,当场栽倒在地。
时间变得冰冷粘稠,欧尔佳并未完全昏迷。而是保留了一丁点意识,他感到冷,恶心,以及极度的困倦。
他从来不知道寒冷可以如此折磨人,像是浸泡在化冰的湖水里,每一秒都要经受针刺般的煎熬。
四周无人,没人能发现他倒地不醒,或许最早见到他尸体的人是明天收房的那个姑娘。他自己也说不清,恐惧会不会带来疼痛,因为他现在就疼得很,也怕得很。
逐渐失去时间的概念,分不清过了两个钟头,还是只有两分钟,欧尔佳的心脏在某个瞬间突然剧烈跳动,他渐渐感到自由,身体逐渐摆脱僵硬。
先是手指,然后是手臂,身体的掌控权逐渐回来。强烈的求生欲望驱使他拼命挣扎,他不能死在这里,他不该死在这里。
终于,他拖着麻木的身体爬到窗边,挣扎着推开窗户,一阵寒风呼啸而来,却带来足够新鲜的空气。
肺部顿时吸入大量空气,脑袋也被吹清醒了。
果然,他没猜错,晕倒前闻到的香味,恐怕就是根源。
停在窗边缓了好一阵子,欧尔佳的目光落在地上的信封上,它与普通的信件别无二致,却差点要了人命,不,是已经要了人命。
欧尔佳几乎能想到,老师正准备拆开信件细时,突然闻到一股莫名的异香,他感到头痛,呼吸不畅,想呼救,却发现嗓子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绝望等待,迎接死亡。
这封信件究竟来自哪里?是谁在信封上下了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