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于盛夏》玉米苏

46、喜欢

　　周五下午七点，是学校照常周末放假放学时间。
　　按照以往温樊想念家人的程度，他都是在六点五十五分开始收拾东西，一到七点准时拎着书包下楼。
　　但今天反而一反常态，温樊一直在位置上坐着写题，一直到蓝筱和刘鑫都准备走了，他还是没有要从椅子上起来的意思。

　　“今天这么晚？”刘鑫走之前问他。

　　“没...”温樊咬着笔头，“这周末不回家。”

　　“啊？”蓝筱听见这消息也立马转头，“你这周末留校啊？”

　　温樊“嗯”了一声，把正在想的这道选择题填上答案。
　　“不是说周末可以留校吗？”温樊抬头问蓝筱，“不行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不提倡。”

　　“那没事。”他说着也开始收拾桌子上的试卷，“我就留这一星期。”

　　“留什么？”江辞拿着篮球从后门进来，额角出了汗，一脸的戾气。

　　温樊只看他一眼就又转过头去，他现在还不想跟江辞说话，毕竟刚才那节实验课，某人在那之后可是一直晾了他一节课。

　　虽说是老师叫他去帮忙看看别的组的，但也不能一句话都不再跟他说吧？

　　而且一下课就跑，根本没有要带他回班级的自觉。

　　“你打球去了？”刘鑫问他。

　　江辞“嗯”了一声，也没做过多的解释。

　　“温樊说这周末要留校。”蓝筱说着摆摆手：“那你自己自求多福吧，我们得先走了。”

　　温樊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江辞还在他身后站着，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过了一会，温樊把东西收拾好之后就准备回宿舍，手刚撑在凳子上，江辞就开了口：“自己能回？”
　　江辞的话语里带着热气，还有些没来得及调整的疏离感。

　　温樊偏着头，试图自己一个人撑着桌沿站起来：“男人没什么不能的。”

　　“为什么留校？”江辞问他。

　　“想留就留了呗...”温樊说着自顾自把书包背上，然后准备慢悠悠往前门走。

　　其实是因为谢娴周末在家，看到他这样肯定又要担心的带着他往医院跑，本来最近重新准备工作就已经够忙了，他不想回去添堵。

　　“宿舍周末没人。”江辞提醒他。

　　“没事。”温樊背身摆摆手，“我叫徐泽宇陪我留校了。”

　　“....他有空？”

　　“有啊。”此时温樊已经凭借一己之力走到了前门门口，又转头看了江辞一眼：“这周末就没办法去陪爷爷了，帮我跟爷爷道个歉。”

　　江辞看着他的背影动了一下手指。

　　其实他是想让温樊留他的，只要温樊开口，说让自己留下陪着他，那他就可以丢下久久来陪他。

　　可温樊没有。

　　他看见徐泽宇从隔壁班跑过去，然后扒着温樊的领子说怎么又红了，又顺手接过他的书包，两人笑闹着一起往宿舍走。

　　教室里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他会开始想下意识的触碰，即使是短暂的接触，也足够他一个人安心好久。

　　但温樊最近好像开始躲着他，躲他的目光，躲他的触碰，躲他的靠近。
　　那个小太阳不再像之前一样肆无忌惮，他开始收敛自己的锋芒，收敛到快让人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了。

　　他挎着书包出了校门，开始往杨乐的蛋糕店走。

　　自他三岁那年有记忆开始，家里就永远只有他一个。
　　江又年和许幸是商业联姻，而生下他，只是一个意外。
　　江又年的事业永远在上升期，许幸的律师事业也永远不可能为他停下脚步。

　　所以从来没人给过他爱，也没人教过他爱。

　　甚至他第一次对蛋糕这种东西产生依赖，也只是因为五岁那年，江又年为了把他丢到乡下，给他买了一个小蛋糕，就这样过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生日。

　　但半年后，江又年和许幸又把他接回去，原因是想要离婚，而他这个明面上的，正规江家儿子，还是要留在江家。
　　其实江又年早就有婚外情了，那次离婚，也仅仅只是因为，许幸发现了他的情人，和另一个私生子。

　　私生子总是上不了台面的，不入宗祠，也不能继承家业。
　　所以他才会被江家拼了命的留下，因为他们家族不承认“小三”，也不承认“私生子”，只有他留下了，他们江家才算是有了后代。

　　而他六岁生日那天，江又年和许幸递给他的，不是什么生日蛋糕，也不是什么生日礼物。
　　而是一张冷冰冰的离婚协议书。

　　他们用尽全力想告诉自己没有人爱他，没有人想要他，也没有一个人记得，那天应该是他的生日。
　　所以自那天以后，他就再不对任何东西抱有依赖。
　　只想着到了18岁，那他的监护人那一栏，就再也不用再填别人的名字。

　　“汪汪汪！”久久一看到他来就跑上去扑他，尾巴兴奋的要摇上天。

　　“在我这不吃不喝的，一看到你来就往上扑，果然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啊...”杨乐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进。

　　“杨乐。”江辞低头盯着久久晃来晃去的尾巴，“我好像懂了，你说的依赖是什么意思。”

　　杨乐顿了一下，又笑着招呼着江辞进去：“来，进来说。”

　　但他现在第一次，有了想把什么东西拼命留下的想法。

　　＊

　　温樊这边和徐泽宇走了一段之后，才发现江辞已经从另一边楼梯走到校门口了。

　　被风扬起背影有些孤独，和他第一次在自己家门口看到的那样如出一辙。
　　好像从来没有人能真的靠近江辞，也从来没有人能真的了解江辞。

　　他本来是想做第一个的，但现在自己的心思好像有些走偏，他好像对江辞产生了一些原本不该有的情愫……

　　“问你呢！”
　　徐泽宇探头过来挡住他的视线，“自己能不能行！”

　　温樊“啊”了一声，才如梦初醒般转头看他：“你不是说这周末陪我吗？”

　　“我是刚好有训练！白天我跟你一起不了，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徐泽宇一边抱怨一边把温樊的书包往上提了提。

　　“你早上醒了自己去凤凰书院，我帮你把东西拿过去，自己找位置学习，中午我再去找你——”

　　“为什么去凤凰书院？”温樊打断他。

　　“你之前根本就没听我说话是不是？”徐泽宇原地站定，目光犹如一潭死水。

　　“.....刚刚走神了...”温樊心虚道。

　　徐泽宇翻了个白眼又继续说：“你们周末在学校都是统一去凤凰书院自习，每个年级划分位置，自己找就行了。”

　　“喔”温樊应了一声。

　　徐泽宇带他回了宿舍之后自己就先回去了。

　　谢娴的微信消息依旧是一刻不停，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不和自己说，温樊好不容易安抚下她，才终于有空洗漱。

　　虽然是周末，但宿管依旧会查寝，按照每个班级最后报上来的名单确认人数。
　　温樊洗漱玩之后收拾了一下，也很早就睡了。

　　＊
　　第二天早上到凤凰书院的时候，温樊才发现，原来班里除了他还有人留校。

　　刘倩倩看到他也十分兴奋，微笑着小声打了个招呼。

　　凤凰书院里面很安静，除去空调的嗡鸣声和偶尔的脚步声，几乎再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于是他也小心翼翼点了下头，然后在徐泽宇给他放好东西的位置上坐下。

　　凤凰书院里自习的位置是三大排桌子，高一高二高三各一排，但偶尔也会有高三的学生乱坐的情况，毕竟周末留校的也大多是高三的学生。

　　老师周末留的作业比较多，温樊几乎是一坐下就开始写，中间打了一遍下课铃也没注意。
　　一直到数理化的试卷写完，温樊才终于抬头往对面看了一眼。

　　彼时正是课间，虽然依然很安静，但这会能听到不少窃窃私语的声音。
　　他刚准备收拾东西写下一科，就有人跛着脚往他对面走。

　　动作有些滑稽，温樊没忍住多看了一眼。
　　但这看一眼不要紧，对上了目光才是最要命的。

　　陈诉拿了一本书在他对面坐下，脸色看起来很臭。

　　呦。
　　温樊在心里吹了一个流氓哨。

　　“这是谁呀？怎么...不小心崴到脚了...？”

　　“有意思吗？”陈诉突然说，“看到我这样你满意了？”

　　温樊“啧啧”两声，“可别乱说啊，我可什么都没干。”

　　陈诉瞪着他，显然完全并不相信。

　　温樊看他这样就觉得好笑：“你要是实在气不过，我现在让你打两拳，你看行吗？”

　　“你他妈装什么装——”陈诉一拍桌子，立马吸引了不少目光。

　　“哎。”温樊皱眉提醒他，“图书馆，安静。”

　　一旁的刘倩倩大概是以为温樊被欺负了，于是赶忙过去要拉着他问题目。
　　“温樊你帮我看一下这张卷子....”

　　上课铃刚好响了，刘倩倩就顺势在温樊旁边坐下。

　　图书馆很安静，所以他现在再问刘倩倩肯定有些突兀，于是他从草稿本上撕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你刚刚要问哪个是页？

　　‘喔没有，就想替你解个围，还有，题字可以不用写那么开’

　　“......”
　　温樊沉默了一会，然后默默换了一张新纸。

　　‘我跟他没矛盾，就想问问他怎么崴了脚’
　　‘啊？你不知道吗？’

　　拿到纸条的温樊感觉莫名其妙。

　　‘知道什么？’

　　刘倩倩看他一眼，然后又重新撕了一张纸，开始奋笔疾书。
　　‘就....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江辞周五约他打篮球，只叫他一个人，把他虐到一个球都拿不到，而且听说临走之前还给了他一脚，故意往膝盖上踹的。’

　　这段话有点长，温樊阅读的时候花了不少时间，理解的时候也花了不少时间。

　　什么意思？

　　是江辞....所以他那天下午上完课就跑是因为这个吗？所以他那天下午回来才会拿着篮球，鬓角才会有汗珠。

　　原来....是在替他出气。

　　见温樊很长时间都没有回纸条，于是刘倩倩又写了一个：
　　‘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他告诉你了’

　　温樊拿着纸摇摇头。
　　他确实不知道。

　　但...他怎么会变得这么小家子气呢？

　　对江辞。
　　特别小家子气。

　　是因为喜欢他吗？

　　温樊的心脏开始狂跳，他很想否认这个猜想，却又不得不承认：
　　确有其事。

　　刘倩倩又递了一张纸条过来，上面很简短的写了一句话：
　　‘那个，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他转头看了一眼刘倩倩，下意识以为她是不是会读心术。

　　但他不敢承认，也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毕竟他一个男孩子，喜欢另一个男孩子这件事，未免有些太...奇怪了。

　　他愣了一会，然后急忙摇了摇头。

　　刘倩倩朝他笑了一声，又在那张纸条上写了三个字递给他。
　　“知道啦。”

　　温樊的目光落在图书馆的另一侧，越过层叠的书架，看向陈正的办公室。
　　那扇玻璃门是透明的，能从外面看见挂在正中央的那副字。

　　是江辞写的。

　　“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