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回家 ...
-
那场元旦晚会对于林骄来说就像是一场瑰丽短暂的梦,他的生活又回到了原本的模样,只不过在片刻的喘息里,他不再习惯性地看向窗外的天空,而是看向身旁的任善。
身为被观察对象的任善总会及时捕捉到观察者的视线,然而每当他望向观察者时,观察者又会平静地收回视线,仿佛不过是一个巧合。
一个又一个的巧合。
每一次林骄看向任善的瞬间,都像是一片轻飘飘落下的羽毛,坠在他的胸口,好似没什么重量,却痒痒的,像是一把又一把的小钩子。
狡猾的观察者。
随这场心思各异的少年心事一同来临的,是期末考试和随之而来的寒假。
刚考完试,教室里一片欢腾。
同学们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寒假的娱乐计划。
一脸平静的林骄和任善两人站在教室后面,显得格格不入。
“阿骄,寒假打算干嘛?”
任善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林骄。
林骄倒也不躲,只是抬头看向任善。
“学习、赚钱。”
“野火?”
任善不动声色地微微皱了眉。
林骄摇摇头。
“不是,陈老师介绍了个家教给我。”
班主任陈总虽没有当面询问过林骄的家事,但有心总能了解个七七八八。
陈总不忍看林骄的天资被埋没,又顾及少年敏感的自尊,只说是想请林骄帮个忙,带带亲戚家的小孩。
林骄回头望向身旁的任善。
“你呢,打算去哪玩?”
“不知道,也许向我们的阿骄同志看齐?争做学习小标兵,毕竟我们都说好要上同一所大学了。”
任善调笑道。
一出校门,任善便看到一辆熟悉的低调黑色轿车。
任善面色如常地同林骄挥手告别,目送林骄远去后便上了车。
“少爷,东西都收拾好了,已经按照任老爷子的吩咐,定了今天的航班。”
驾驶座的西装男毕恭毕敬地汇报。
“嗯,知道了,走吧。”
任善两腿交叠,两手交叉放在腿上,微微仰头靠在座椅后背上,面无表情,漫不经心道。
航班降临在黑夜,任善在飞机上用了餐,回到老宅已过晚上8点,屋内亮堂如白昼,陈设古色古香,却寂静地有些空荡,只有隐在暗处的佣人一丝不苟地忙着手中伙计。
任家老宅远离市区,像是一条盘踞在山间的卧龙,任家老爷子退位后便长居于此,笑称“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一把老骨头折腾不了了,不如侍弄些花花草草来得惬意。”
一到老宅,任善便被管家领进了书房。
“爷爷,我回来了。”
端坐在檀木桌后的任老爷子闻声放下手中的资料,抬头扶了扶眼镜,不动声色地端详着不远处风尘仆仆赶来却不见丝毫狼狈的少年,像是在打量一件满意的作品。
“回来了啊,在云城那边适应吗?”
这句迟来的关心对于在云城已经待了四五个月的任善实在是不合时宜,不过任善仍旧乖巧地点点头。
“一切都好。”
“嗯,小善啊,听说你最近在学校里和一个男生走得很近啊。”
任老爷子面容和蔼地注视着任善,仿佛寻常爷孙之间的闲聊。
任善的脊背始终紧绷着,面上笑容轻松。
“爷爷,我和班上同学的关系都还不错,相处很融洽。”
“是叫林骄吧,好像还是你同桌。”
“同学之间和和美美是好事,可交往过密反受其害。小善,你应该知道你在那待不了多久吧。”
任老爷子语调慢悠悠的。
“那孩子是个可怜人,父亲早亡,留下一堆烂摊子。可怜啊,可怜啊。这样的家庭可经不起第二次重创。”
从小到大,一旦任善身边出现新的人影,没几天他们的资料便会整整齐齐地出现在任老爷子的办公桌上。
任老爷子用润物无声却强有力的手段在任善身边铺张开一张紧密的筛网,每一个通过筛网的人都各得其所。
“我知道。”
任善顿了一下,面上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可是,他很聪明,孤苦无依又背负巨额债务,不正好为我所用吗?只需要一点点的温情和恰到好处的经济支持,他就能奉献出忠心,对我死心塌地。这不是您希望的吗?知人善任。”
桌后的任老爷子一瞬间安静下来,转而爆发出爽朗的笑声,像是赞许,他的手旁是一沓厚厚的文件。
“小善啊,你长大了,我老了,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回家了就收收心,去公司里多学习学习。”
任善点头称是。
回到京阳的任善熟稔地穿上西装,按照任老爷子的安排,用他那副优越的皮囊和早已形成条件反射的社交技巧,熟练地游走于公司会议室和各种社交场所,像是一只于锦绣花园里疯狂振翅的蝴蝶。
这样金玉其外却似脚踏虚空的生活一直持续到除夕夜。
任老爷子家族观念重,固执地认为除夕夜全家聚在一起吃上一顿饭才是真正的团圆。因此,任家直系无论身处何地,都会在除夕夜当晚赶到老宅。
任老爷子育有二儿一女,大儿子任泽洋是他最满意的作品,是一位合格的继承人,站在商场纵横许多年。
二女儿任婉从政,性子随她母亲,表面温柔似水,却是个犟骨头。
小儿子任勤云从小桀骜不驯,上房揭瓦,不顾家中人反对学了医,成家后脾性收敛了很多。
老宅的佣人们井然有序地忙活着,毕竟老爷子从不亏待佣人,节假日的奖金更是丰厚异常。
任家人齐聚一堂,虽称不上亲热异常,但也聊得有来有往。
屋子里地暖开得足,任善便走到露台上吹吹风,只见任渊不知在这待了多久。
“怎么不进去?”
任善随意寒暄着。
任渊吊儿郎当地说。
“哥,我一进去,老头子又要对我念咒了,头疼得慌。”
“最近还在玩赛车?”
提起这事任渊就来气。
“玩不了,车被没收了。”
任善笑着摇摇头。
“悠着点,少作点死。”
“知道了,知道了,玩不了赛车就玩点别的呗,总有乐子。”
说起“乐子”,任渊就想到了那日在野火中遇到的“小可怜”,好奇地看向任善。
“哥,你跟我说说呗,上次野火中你让我带上来的人是谁啊?你怎么那么关注他?”
任善眼皮微掀,看了任渊一眼。
“我可不记得我让你带过什么人。”
仔细回想一下,任善确实并未开口要什么人,只是任渊看热闹不嫌事大,自作主张将人提溜了上来。
还以为能得任善的青眼,可惜。
性子虽烈了点,模样和身段却是上乘,倒也别有风味。
任渊故作惋惜地轻叹一声。
“就是那个一口气干了几瓶酒的小白衬衫,模样生得极好,还以为你感兴趣呢,哥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任善只是意味不明地瞥了任渊一眼。
正当时,远处大门透出了点突兀的灯光,像是车灯。
原本紧锁的大门缓缓开启。
任渊饶有兴致地看着。
“这个时候来拜访?那可真是贵客啊。”
任善微眯了眯眼,轻拍了拍任渊的头,转身走向大厅。
“进去了。”
任渊没好气地说。
“哥,都说了,别拍我的头,会变傻的。”
走进大厅的任善找了个位置坐下,入门口的风景一览无余,一手撑着扶手,一手轻扣在腕间的表盘上,有节奏地轻点着。
门口突然出现一道黑影,任善瞥了一眼便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大厅里的其他人对此一无所觉,任勤云提溜着任渊的耳朵,笑骂他不省心,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今生成了他爹,给他还债。
任渊自是不怵,知道老头子是雷声大雨点小,嬉皮笑脸地假意求饶。
任婉施施然品着管家精心准备的茶点,仍是儿时爱吃的口味,语气温柔,毫不客气地掀着任勤云的老底,温声细语地讲着任勤云幼年时鸡飞狗跳的光辉事迹。
任泽洋自是持重,只是看着他们胡闹,眸中含笑。
“晚上好。”
一道男声突兀响起,原本热闹的大厅陡然安静下来。
开阔的大厅内暗流涌动,任勤云松开了揪着任渊耳朵的手,重新端坐在沙发上,瞥了眼神色不明的任泽洋,又瞥了眼看不出情绪的任善,一言不发。
饶是一向不正经的任渊也收敛了玩世不恭的模样,两手抱胸,站在任勤云身边,微皱着眉头。
任婉看见来人便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点,眸光微凝,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着来人。
早就听闻一向稳重的大哥破天荒地搞出了个私生子,圈子里多的是这种绯闻轶事。
只是大哥从小便按着任老爷子的期望长大,一心铺在工作上,像一台不知疲倦的工作机器,颇有些不近人情的味道。
唯一的出格便是没有听从老爷子的安排,娶了任善的母亲。
可惜,最终佳偶便怨侣,还不知打哪冒出个私生子。
听说……那女人给他取名李凌天。
凌天,凌天,好大的口气,也不知命格承不承受得住如此招摇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