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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妈妈 ...

  •   自开学第一晚后,他们再没有熬到那么晚。之后的每个夜晚,十一点刚过,不是景砚敲响白墨询的房门,就是白墨询来提醒景砚该休息了。

      然而景砚早晨起床却愈发困难。最初只是需要白墨询在门外催促,后来变成直接进屋拉他起身,到现在,已经演变成白墨询每天听到闹钟就拿着湿毛巾进来,轻轻给还闭着眼的景砚擦脸,等他意识清醒一些,两人再一起去洗漱。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白墨询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对景砚说:“我刚才看手机,我妈说晚上一起去吃火锅。”

      “我也看到了,”景砚拿起手机,“何姨也给我发了消息。”他的动作突然停住了,目光停留在屏幕上。

      “怎么了?”察觉到身边人的异样,白墨询凑近了些。

      “我妈说要带她男朋友一起来。”景砚恢复了动作,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字回复,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白墨询注视着他的侧脸,轻声问:“……你介意吗?段姨谈恋爱这件事。”

      “说不上介意不介意。”景砚回复完消息,放下手机,“我妈之前受过伤,我很希望她能找到幸福。但是心里……”他整理着桌上的课本,声音轻了下来,“可能只是需要点时间适应。”

      白墨询了然地点头,伸手接过他手里的书包:“没事,反正我们俩坐一起,有我在保证不会冷场。”

      “嗯。”景砚轻轻应了一声,心里的那点复杂情绪不知不觉消散了一些。

      回到小区地库,白墨询为景砚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在景砚弯腰坐进车里时,他伸手轻轻护了一下车顶:“王子请上车。”

      景砚无语道:“什么时候的烂梗了。”

      “经典永不过时。”白墨询笑着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

      车子驶出地库,傍晚的金色阳光瞬间洒满车厢。景砚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缓缓后退,忽然开口:“你是不是见过田教练?”

      白墨询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嗯,之前和我家一起吃过几次饭。看上去是个好人,对段姨也很照顾。”

      景砚望着窗外流动的街景,心里像是打翻了调味瓶。他既由衷希望母亲能找到幸福,可在她真正找到时,又忍不住泛起一丝委屈。他说不清这种复杂的心情——他不能自私地要求母亲永远只做他一个人的妈妈,却也无法轻易接受她生命中出现了另一个重要的人。

      也许是因为,在这世上,他只剩下妈妈这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了。可妈妈即将拥有一个会与他相伴更久、关系更亲密的伴侣。这种被分割的孤独感觉,让他莫名惶恐。

      车厢里安静了片刻,只有空调运转的细微声响。

      白墨询趁着等红灯的间隙转头看他:“段姨永远是你妈妈,这点谁都无法改变。”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而且你要记住,何玫和白知羽也永远都是你的家人,把你看作自己的孩子。”

      红灯转绿,他缓缓踩下油门,目光仍落在景砚身上:“我也一样。”

      景砚转过脸去:“趁机占我便宜?”

      白墨询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话连起来听有歧义,但是看到景砚的动作就知道他只是用开玩笑来掩饰自己在偷偷抹眼泪,随即笑着开口“叫声爸爸,”白墨询故意拖长语调,声音玩味,但眼里充满了认真,“我一辈子对你好,只对你好。”

      “滚。”景砚神色如常地转了回来,“这话留着对你以后老婆说去。”

      白墨询在后视镜里看着景砚发红的眼角,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车子转过最后一个弯,火锅店的招牌已经清晰可见。他听见身旁传来一声极轻的:“谢了。”

      这两个字轻得像羽毛,但让他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车子在火锅店门口停稳,白墨询熟练地找到停车位。两人刚走进大堂,服务员就热情地迎上来确认:“白先生订的包厢吗?这边请。”

      推开包厢门,一股温暖的热闹气息扑面而来。圆桌中央的鸳鸯锅已经开始沸腾,红油与清汤各自翻滚着。几位家长正聊得热火朝天,何玫在分享最近的趣事,白知羽笑着摇头,段雅含则倚在一个陌生男子身边,眉眼间满是轻松。

      “孩子们来啦!”何玫第一个发现他们,立刻笑着招手。

      景砚的视线落在母亲身旁那个陌生男子身上。他看起来三十五六岁,身材高大挺拔,穿着简单的深色T恤,手臂线条结实却不夸张,正温和地注视着进门的两个少年。段雅含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他立即会意地站起身。

      “这就是小砚吧?”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运动人士特有的爽朗,“我是田朗。常听你妈妈说起你。”他主动伸手,动作自然不做作。

      段雅含有些紧张地看着儿子,手指不自觉地绞着餐巾。景砚注意到母亲这个小动作,心里某处突然柔软下来。

      “田叔叔好。”景砚礼貌地回应,与他握手时感受到了对方掌心的薄茧。

      白墨询适时地上前一步,笑着揽住景砚的肩膀:“我们坐这边吧,正好挨着调料台。”他自然地带着景砚在靠近门口的座位坐下。

      田朗主动将转盘上倒好的果汁转到两个少年面前:“先喝点东西,这一路过来堵车了吧?”

      “可不是嘛,”何玫接话,“这个点市中心最堵了。快看看菜单,还想加点什么?”

      景砚低头翻看菜单,余光却注意到田朗很自然地给母亲夹菜,知道她不吃香菜,特意从面前的小菜里挑出来。段雅含侧头对田朗微笑时,眼角的细纹都透着幸福的光彩。

      白墨询凑近景砚耳边,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感觉怎么样?”

      热气在包厢里氤氲开,模糊了玻璃窗,也模糊了景砚心底最后那点不安。他合上了菜单,叫白墨询一起去调小料。

      站在琳琅满目的调料台前,景砚熟练地往瓷碗里加入酱料,声音很轻:“还不错。”白墨询正往芝麻酱里加着辣椒油,闻言唇角微扬。

      回到座位时,田朗正动作娴熟地将涮好的食材放进段雅含碗里。

      席间,大人们的话题始终围绕着景砚是否适应新环境。

      白墨询适时插话,绘声绘色地说起给景砚补课一小时,数学就被虐惨了,他幽默的讲述引得满桌欢笑。田朗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关注,既不过分热情也不显得生疏。

      景砚低头吃着碗里不知何时堆成小山的食物,当甜品上桌时,白墨询自然地把自己那份冰粉推到景砚面前。

      这场家宴结束得很早。因为有两个高三生在,大人们也都没有喝酒,只以茶代酒,在热气腾腾的火锅边聊了些家常。

      九点刚过,三对人在火锅店门口道别,各自上了不同的车。

      景砚靠在副驾驶的车窗上,任由晚风拂过发烫的脸颊。

      “累吗?”等红灯时,白墨询轻声问。

      景砚摇摇头,目光还停留在窗外流转的霓虹上。城市的灯火在他眼底明明灭灭,像他此刻的心情。

      心头那块悬了许久的巨石似乎终于落下,但他分不清这究竟是如释重负的轻松,还是心被彻底砸穿后的空洞。

      “有点醉了。”他莫名其妙地吐出这么一句。

      白墨询轻轻踩下刹车,将车缓缓停靠在路边。他解开安全带,侧过身来认真地看着景砚:“想哭就哭吧。”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景砚努力维持的平静。他低下头,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声音有些发颤:“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当然不是,”白墨询的声音很轻,“你只是太爱段姨了。”

      景砚的哭泣是安静的,与童年时那种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的嚎啕大哭截然不同。长大后他很少流泪,这是相隔这么多年,白墨询第一次再见他哭。没有抽噎,没有呜咽,只有泪水无声地不断滑落,在昏暗的车内闪着细碎的光。

      白墨询始终沉默着,只是用一张接一张的纸巾,轻柔地拭去景砚滑落至下巴的泪痕。

      “走吧,回家。”景砚突然出声,嗓音里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他接过白墨询手中的纸巾,自己擦去最后一道泪痕。

      白墨询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系好安全带,重新发动车子。

      在地库停好车,白墨询从后座取出两个背包,将两个包都背在胸前。景砚看着他诡异的造型,一副你又要整什么幺蛾子的表情。白墨询看着他红着眼睛和鼻尖,还一副嫌弃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他随即半蹲在景砚面前,拍了拍自己的背:“上来。”

      景砚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你干嘛”

      “背小猪砚活动限时回归,”白墨询维持着蹲姿,回头冲他笑,“仅此一次,错过遗憾终身。”

      景砚站在原地凝视着白墨询扎着马步的背影,恍惚间仿佛回到了童年。他轻轻一跃,熟练地跳上那个熟悉的背脊,双手自然地环住白墨询的脖颈。

      白墨询说完,便一步两阶地向上跑去。尽管背着一个人和两个沉甸甸的书包,他的步伐却依然轻快稳健,仿佛这些重量都不值一提。

      这个场景对景砚来说再熟悉不过。童年时,他虽然总爱摆出小大人的模样管着白墨询,但在对方面前却格外爱撒娇——总是耍赖让白墨询帮忙背书包、系鞋带,走累了就蹲在原地,等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折返,然后开心地扑上去。趴在白墨询背上时,他还会不停地发号施令,催促着“再快些,再快些”。

      只是如今,少年的脊背比记忆中更加宽阔紧实,托着他的手臂也更有力。每一步都踏得稳稳当当,让人格外安心。

      景砚不自觉地收紧了环住他脖颈的手臂,将脸轻轻贴在那温暖的后背上。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次第亮起,又缓缓熄灭。

      只用了平常景砚上楼的一半时间,他们就站在了家门口。

      景砚显然被背得很尽兴,到了门口还赖着不肯下来。白墨询只好就着这个姿势,熟练地用脚互相蹬掉运动鞋,卸下胸前的背包,又摸索着帮背上的景砚把鞋脱掉。

      “行,今天就让小猪砚尽兴。”白墨询说着,背起他在客厅里转起圈来。景砚果然像小时候一样,在他背上指挥着:“再快些!”

      灯光在眼前旋转,风声在耳边呼啸,他们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不知转了多久,背上的声音渐渐小了,最后完全安静下来。白墨询停下脚步,轻声唤道:“景砚?”

      回应他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他小心翼翼地侧过身,两人一起缓缓倒在柔软的沙发上。景砚依然趴在他背上,双手还松松地环着他的脖颈,

      白墨询正要替他盖哥毯子,却听见背上传来一声带着倦意的轻笑。

      “没睡着,”景砚的声音闷闷的,脸还贴在他后背,“就是转晕了。”

      白墨询浑身被汗浸透,胸膛还在急促起伏:“今天的专属坐骑还满意吗?”

      景砚利落地把腿从他臂弯里抽出来,顺势在他汗湿的后背上轻踢一脚:“全是汗,快去洗澡。”

      白墨询不可思议道:“我让你爽够了,你还嫌弃上我了?”

      景砚又补了一脚,眼底笑意更浓:“别说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台词。”

      白墨询转身望去,只见使坏的人自己笑得眼睫弯弯,先前哭红的眼角早已不见痕迹。

      他利落地将湿透的上衣扯下,趁景砚不备便往对方身上蹭去。

      “起开!”景砚慌忙闪躲,“全是汗别往我身上蹭!”

      “我还治不了你了?小猪砚!”

      “哈哈哈哈,别闹……”

      “还使坏吗?嗯?”

      “不了不了,别挠我,我错了!”

      两人笑闹间,景砚的衣摆被蹭得卷起,露出腰间一抹白皙。白墨询赤裸的上身汗水晶莹,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不知是谁先僵住了动作,空气突然凝滞。

      “咳,我先去洗澡了。”白墨询不自然地扯了扯自己的运动裤。

      景砚耳根微微发烫,但还强撑着哥哥的镇定:“不用尴尬,男人都会有的生理反应,很正常。”

      白墨询没有回话,低着头快步走向卫生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几十秒后,卫生间的门又被拉开。白墨询目不斜视地走出来,径直回自己房间拿了换洗衣物,再次闪进卫生间。

      景砚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靠在沙发上,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他意识到确实不一样了——他们都长大了,到了蹭蹭就会蹭出火的年纪,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随心所欲地打闹。

      他悄悄调整了下坐姿,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自己的裤腰。白墨询大概没发现,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全无反应。

      只是比起白墨询灰色运动裤上明显的轮廓,他的状况要隐蔽得多。

      景砚确实很久没有自行解决过了。他对这类事向来不太上心,很少主动为之,最多就是在睡梦中自然而然地发生。

      但此刻他也不好意思回卧室自己解决——毕竟白墨询正在浴室里做着同样的事。两个人同时在两个房间做这种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还是等它自然消退吧。

      景砚站起身,走到玄关穿上拖鞋,拎起书包,又从冰箱里拿了瓶橙汁,这才回到卧室。

      做完快一张英语试卷时,门外终于传来卫生间开门的声音。对比平时白墨询洗澡的时长,景砚不禁暗自咋舌——竟然多花了将近一个小时。这家伙也不怕在里头闷晕过去。

      “我洗好了”白墨询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你去洗吧,我先睡了。”

      “好。”景砚应了一声。

      等把整张英语卷子做完,他才拿着睡衣和内裤走进卫生间。浴室里的水汽尚未完全消散,景砚下意识地嗅了嗅空气——没有想象中的奇怪气味,只有他们共用的那瓶薄荷沐浴露的清香在空气中淡淡萦绕。

      他这才松了口气,打开花洒开始冲澡。

      景砚冲完澡回到卧室,发现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几条未读消息。

      「妈妈:小砚,今天是不是有点不开心?」

      「妈妈:妈妈说真的,如果你不喜欢他,我以后不会让他见你。」

      「妈妈:看到消息记得给我回复。」

      「XP:妈,我今天很开心,只是你们太甜了我不好意思多看。」

      「XP:再说一遍,你幸福我就非常开心了」

      「妈妈:抱抱.jpg」

      景砚保存下妈妈最爱用的这个拥抱表情,也回了个相同的。

      「XP:抱抱.jpg」

      「XP:别想那么多,早点睡,晚安」

      放下手机,他才意识到经过刚才那一连串的插曲,晚餐时那些微妙的情绪早已消散无踪。

      他把手机放在一边,拿起一本语文试卷摊在桌上,还是学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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