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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死鱼眼别瞪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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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扮演起乖新妇来了?手下败将也配吗?”,阿衰右脚即将踏进门槛,身后传来凌樾的声音。
穆禾特将凌樾从坐撵上扶下来,凌樾嘴角依旧挂着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似玩味打量,又似恶意挑衅。
“新妇拜见帝与后,乃是礼分”,阿衰举止得体,谈吐淡雅,俨然是一国公主该有的教养与尊贵。
上一世,从魏国嫁到景国后的日子并不好过,如同在魏国冷宫那般,依旧无人在意,人人可欺,凌樾更是以娶了一个战败国公主为太子妃为耻,不允许也从不带她参加任何的宴席,或出现在任何人面前。
身为她陪嫁随从的傅女官为了减少她的暴露机会也不允许她过多离开东宫的范围,阿衰为了活下去一直都是逆来顺受,唯所有人的命是从,全然不顾自己的内心。
所以这一世,阿衰偏不。
短短一早上的梳妆时间,她已然彻底想清楚,这一世她要复仇。
没错,要复仇,她不仅要让自己免于两年后临溪之战的死亡,更要将自己替嫁的身份爆出来,要让堂堂大魏真正备受宠爱的公主许安宁受到应有的报应,还要报宋峙的一箭之仇。
不管是自己一个不为世人所知的公主替身的身份,还是丝毫不受宠的摆设太子妃身份,她都不可能完成这些大快己心的复仇,所以她只能借力而生。
最好的对象无疑就是凌樾,自己唯有和他合作,才能在这一世有一线生机。所以她一定要性格张扬,要肆无忌惮,凌樾越是不让她做的事,就偏要干,她要让凌樾看到自己的价值,这样他才会心甘情愿地和自己合作。
眼下就有一个最合适不过的机会,阿衰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就这样溜过。
而且,事情的发展正合她意,消息放出去之后,凌樾自己就找上门来了。
凌樾走到阿衰的身边,抬起她的下巴,好让她正视自己。
“啧,败国而已,如此之礼便不必了”,凌樾的眼里尽是挑衅得意,拇指故意重重地划过阿衰受伤的嘴角。
“臣妾如今是太子的妻子,礼分周到亦是在彰显太子的礼孝。新婚之后不向帝后行礼,若被有心之人知道并加以利用,太子岂不落了个管教不好宫内人的名声?”
阿衰视线低垂,眉眼恭顺,视线里,角落的砖缝处,几株小草随风摇曳。
景国的储君之位不像魏国那般遵循嫡长子继承制亦或长子继承制。而是能者居之,这个制度还是当朝景帝所提出的。然朝中谁人不知所谓的能者居之,是景帝提出的缓兵之计。
当朝储君最热人选,一是凌樾,前皇后所生之子。二是凌鹰,现皇后所生之子。
前皇后是景帝仍是明王时所娶的嫡妻,凌樾五岁时,还是明王的景帝对外宣称她病危,不久后便离了人世,景帝坐上龙椅后追封她为文德明元皇后。
两个皇子的背后都有盘根错节的势力支持,无论选谁,前朝都不得安宁。
凌樾此番能顺利当上太子,全赖他在此次攻打大魏中立下了赫赫战功,一连拿下大魏边境十二座城池,逼得大魏赶紧求和。
大景地处西北,耕地稀少,物产资源更是稀缺。凌樾此次带兵作战,大景从大魏可得了不少好处,公主和亲,割让城池,金银岁贡等等,数不胜数。
但凌樾能在这个东宫之位上坐多久,谁也说不定。
“如此看来,太子妃适应挺好啊,这么快就懂得为孤考虑了”
凌樾扶起阿衰,轻轻挽了挽阿衰鬓边的碎发。
“那还等什么?走吧,孤的太子妃,误了时辰可不好”
话音一落,阿衰莞尔浅笑,伸手搭上凌樾等待已久的手掌,一国公主的高贵优雅在此时一览无遗。凌樾温柔回握,两人齐步跨过那道门槛。
凌樾和阿衰进到大殿时,只见景后一人,未见景帝。皇后似是凤体不适,闭着眼睛慵懒地靠在座上,她的贴身侍女正在一旁给他揉按着太阳穴。
“儿臣参见母后”。
“臣妾参见母后”。
两人同时行礼,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够整个殿内的人都听见。
一旁揉按的侍女并没有停下动作,她不看还保持着行礼姿势的凌樾和阿衰,依旧轻轻地给皇后揉按着太阳穴。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呼吸的气息清晰可闻。
“夕儿”。
“奴婢在”。
被唤作夕儿的婢女停在揉按的动作,欲行礼,势刚起来,王后出声制止,“让你停下了吗?继续按”,声音不怒自威,眼睛依旧紧闭着。
“鹰儿起来了吗?让他来陪我用早膳,本宫头痛的厉害,想赶紧见见本宫的鹰儿”。
说及鹰儿二字,王后的声线明显柔和下来,嘴角亦挂着浅笑。
名唤夕儿的侍女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侍女。
“奴婢这就去请七殿下”,被吩咐的侍女领命轻声退出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凌樾浅声咳了一下,行礼的姿势依旧稳定如初,倒是阿衰的身子已有颤动之姿。
皇后终于睁开双眼,看着下面保持着行礼姿势的两人,眼里先是闪过肉眼可见的疑惑,随后佯作怒态,声音里都是责备。
“太子和太子妃为何来了,你们怎么没一人和我说?”
“奴婢该死,还请皇后娘娘降罪”,殿内的所有侍女全都跪下请罪,场面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阿衰察觉到凌越的视线,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阿衰心领神会。
“母后,莫要降罪她们,定是臣妾请安的声音太小,故未能知会母后,定不会再有下次”
声如洪钟,顿时惊得所有跪着的侍女齐刷刷地看像她,刺得王后的太阳穴浅跳了几下。
“早听闻太子妃在大魏被宠得无法无天,性格甚至泼赖无礼,如今看来果真不负盛名”。
皇后说这话时,嘴上虽浅笑盈盈,眼神却无半分笑意。
“不敢,若论被宠爱程度,臣妾不及母后的二分之一”
皇后少时可以说是大景的许安宁,其娇纵程度与许安宁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哈哈,太子妃还挺能说会道。”
皇后突然开怀大笑起来,阿衰一脸的莫名其妙,忍不住瞄了瞄凌樾。保持着行礼姿势的凌樾,脸上没有本分疑惑的表情,好像理应如此。
“敬了茶,你二人就先走吧,本宫要与本宫的鹰儿用膳了,我们日后怕是还有得见”。
阿衰余光瞄到,王后后一句话是盯着凌樾说的,眼中寒意凛凛,杀意毕现,嘴角连假笑都不愿意奉陪,藏在衣袖之下的手在颤动,带动着衣袖口都在微颤。
但凌樾像没有察觉到,依旧保持一副谦卑的样子。
阿衰记得,上一世王后异常厌恶凌樾,见了面甚至连简单的寒暄都不愿意客气一番,向来都是冷眼越过,常说爱屋及乌,但有时候恨比爱更可怕,景后就是这么一个人,因为讨厌凌樾先坐上太子一位,连带着太子身边所有的人,她都恨。其中阿衰最为严重,因为即使欺负她,凌樾也不会管,所以景后经常会莫名其妙就把无法直接对凌樾撒的气甩到自己的身上。
虽然上一世的阿衰订婚第二日,并没有来参见景国的君与后,这一世虽然因为自己的行为改变了一些既定事实,但是恨一个人的态度也能如此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吗?
上一世皇后的爱子便是被凌樾害死的,得知真相的皇后溃不成声,气得直接半夜拿剑冲到凌之行的寝殿里,最后实在无法给自己的儿子报仇,她只好当众自刎而死。
阿衰忽然有种莫名的预感,皇后不会也是重生的吧,她眼里对凌樾的恨意绝不仅仅只有夺得太子之位的这般轻,更像是一个因为丧子之痛而彻底失去理智,恨不得反扑凶手的痛恨。
“夕儿”
“是”
夕儿起身端起桌上的茶递给阿衰,阿衰接过茶毕恭毕敬地行礼。
“母后请喝茶”
“夕儿”
“是”
夕儿接过茶,又给放回了原来的位置。阿衰的神色有些许的变换,但很快就恢复平静了。
“退下吧”。
两人齐声答是。
从始至终,凌樾行礼的姿势都没有变过,阿衰也只有借着递茶的间隙调整一下姿势。
出到宫门,凌樾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向与来时方向相反的地方走去。
“太子这是要去哪啊?”
阿衰其实知道他去哪,他要去宫外的校场。
上一世,从王后宫里出来后凌樾也是这般二话不说去的校场,后来还是因为今七,她才知道凌樾去的是校场。
凌樾停下脚步,蹿的一下子打开手中的扇子,轻摇了起来,慢声道:“与你何干”
“我有事与你说,你带我一同去。”
凌樾抬头看了几眼太阳,忍不住蹙眉。
穆禾特立马会意,示意旁边的小太监立马将华盖移过来替太子遮阳。
“何事,在这里说便是”
阿衰鄙夷道:“娇生惯养的就是矫情,不仅矫情还死装死装的,惧怕区区太阳,还好意思称大景第一猛将,太子的皮肤怕是比终日藏在闺房里的小娘子还要娇嫩不成?”。
上一世,阿衰就很想吐槽他这些时不时的就展扇收扇,一个眼神就能让别人知道他意图的行为。
现在她可不怕凌樾会对自己怎么样,至少在临溪之战到来前都不会怎么样。
上一世活得实在是太憋屈了,这一世她要怎么开心怎么来,只要死不了就往死里作,尤其是得搓搓这个太子的锐气。
毕竟她现在顶着的可是大魏最嚣张跋扈公主的名号,实在是不能亏负这个盛名。
重来一世,活到就是赚到,利剑穿心,被千军万马踏成肉泥的痛都尝过了,还有什么是大不了的,最多就再死一遍呗。
阿衰越过凌樾的身旁,站在他的跟前略带几丝挑衅的意味,将凌樾上下左右扫视一遍。
轻蔑道:“无妨,我自己有眼有腿的,会跟着太子走”
凌樾比阿衰要高出一个头,被人垂眼观看的滋味着实不太好,阿衰想和他平视,努力踮起脚尖发现是徒劳,刚好瞅见角落里有块砖头,提着裙摆一颠一颠地跑过去把砖块抱过来放在地上,然后歪歪扭扭地站上去,一连串的动作把在场的几人都看得一愣一愣的,结果还是堪堪只到凌樾的鼻尖处。
“眼睛稍微睁大点会死人吗?总是眯着眼瞅人,像死了几天,漂浮在水面上的死鱼一样。你个死鱼眼。”
说完转身就走,不给凌樾反讽的机会,走出几步后又道,“玉儿随我一起,其他人回去”。
凌樾到底是太子,虽然是刚当上不久的,但皇室的尊严岂能受这等侮辱,所以穆禾特先忍不住了:“太子”
“无妨,随她去”
凌樾虽如此说着,嘴角却一直在微微抽搐着,很快,他调整好神情。
利索地收起扇子,注视着阿衰远去背影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肯定的神色。
“把这华盖给我扔了,以后都不要用这玩意了”
话毕,缓步跟上阿衰的步伐。
宫外校场上,凌樾身姿矫健若飞燕,一柄长剑被他使出气吞山河万里之势。
“好剑法,大景太子果然厉害,不愧是拿下我……魏国十二座城池的人”
说到我字时,阿衰稍微楞了一下。
魏国二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是多么的搞笑。
那不是她的魏国,她甚至都不应该是魏国的人。
凌樾正拿过穆禾特递过来的布巾准备擦拭着剑刃,听到这话,嘴角顿时上扬,轻挑眉眼自满道:“哼,当然,也不瞧我是……”
话语戛然而止,嗓音中的骄傲自满迎风而落。
阿衰微微抿了抿唇,很快就收敛了起来。
上一世,阿衰在白日里见凌樾的次数虽然屈指可数,但凌樾嗜武如命的盛名传遍了整个大景,她又怎会不知。
只需一两句,便可随意讨好。
“许安宁,你怕不是在魏国就仰慕上本太子了吧?最后争着吵着要和亲于我。”
台上的人语出轻狂,却风姿绰约,气宇轩昂,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孤高的气质。
“凌樾,你可否教我武功”。
阿衰没有理睬他的问题,仰头看着凌樾,眼底的神情让人无法看透。
凌樾在台上居高临下,从上往下将阿衰扫视了一遍,一脸的不可置信,然后缓缓吐出一字疑问。
“你?”。
“嗯”。
“不教,你眉眼之间毫无剑武之意,且弱不经风,也就有几分姿色可以当个花瓶,教你简直浪费本王的时间与力气。”
“你……我……不教也不用如此过分,就你这姿色在我们大魏连花瓶都当不了”
“好,我教”。
凌樾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让阿衰一时摸不着头脑,但依旧无所畏惧道:“吃错药了?”
“或许吧,闲得慌”。
“上来挑一把趁手的武器”。
阿衰越过一排规整的武器,直接走到一把红缨长枪面前,拿起先右手颠了颠,后左手也颠了颠。
“就这把了”
看着阿衰的动作,凌樾的眉眼浅浅上扬,吐出的话语却充满不屑,“煞有介事,装腔作势,太子妃能耍的起来这把长枪吗?”
“太子试试不就知道了”
话毕,阿衰旋动长枪,转身“唰”的一声向凌樾的位置横扫过去。
犹如划破漆黑的长空,迎来破晓的第一缕曙光。
穆禾特:“太子”
玉儿:“太子妃”
两道声音先后响起。
台下的穆禾顿时分寸大乱,利剑出鞘一个跃步就要上来护主,却被凌樾一手止在半空,戛然而止然后快速坠地。
长枪势如破竹,凌樾没有半分闪躲意味,眼看就要戳瞎凌樾的双眼了,阿衰紧忙卸掉力气,长枪不能及时止住,顺着惯性划过,凌樾右眼垂着的那缕额发应声落下,枪尖滑过凌樾高挺的鼻梁,堪堪停在左侧的鼻梁骨,鼻梁中段开始往外微微渗血,和一旁雪白的枪刃形成明显的对比。
长枪带着胁迫生命的气息而来,凌樾神情却没有半分凌乱,只是静静地看着这柄停住的长枪,都要看出斗鸡眼了。
凌樾伸手缓慢地别开卡在他命门上的危险,左边垂下的额发也顺势而落。
“哈哈哈哈哈,太子妃属实有趣……得紧啊,本王的后半生看来不会太无聊。”
这一刻,阿衰脊背发凉,有种说不上的阴森感,眼前的凌樾和她上一世认识的完全不一样。
“今日就先练到这吧,本王累了,太子妃也早些歇着吧,本王就不送了。”
阿衰才刚挑选好武器都没练上,凌樾就赶人了。
两人到校场后就看他耍了一下午的剑,连午膳都未曾用,他不累谁累。
“禾特,随孤走”
“是”
凌樾把剑随手扔给一个一直守在旁边的侍卫后,转身就走。
穆禾特像个忠犬一样立马跟上。
阿衰无语但不说,行礼恭送太子的离开。
基本的礼仪还是要有,这样能少很多麻烦,生活能平静点,毕竟能活的日子,满打满算都不到四年了。
凌樾并不是离开校场,而是走向了校场的深处。
目送凌樾离开后,阿衰也走了,暮色将尽,刚才逞强要跟着凌樾出来。
如今他不走,摆明就是要让阿衰自己走回宫去,可不得早点走。
人倒霉都是不讲道理的,才离开校场不远,阿衰因为没用午膳脑袋晕晕,一不小心就扭伤了脚。
没有办法,只能让玉儿回去求助凌樾,盼着他能有点怜惜之意,“假装”早点回宫,然后顺便接一下她。
玉儿把阿衰扶进路边的林子里找了个隐蔽点的地方,让她靠坐在树下等着。
阿衰正百无聊赖地扣着树皮等玉儿的回来,结果身后忽然有人在唤她。
然而,叫的却不是许安宁。
是“阿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