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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病亲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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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前,一次与那群酒肉朋友的宴饮上,某个纨绔带来了一只关在鎏金鸟笼里的艳丽鹦鹉,那鸟儿在笼中扑腾尖叫,试图逃离却徒劳无功的景象,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季彦心中的迷雾。
他季彦,与那笼中雀何异?!
安国公那哪里是关心他?分明是将他当作一件必须牢牢控制在手中的物品,圈养着,监视着!
醒悟过来的季彦当场勃然大怒,一把掀翻了宴席,砸烂了那只精美的鸟笼,在众人惊愕与不满的叫嚷声中,被闻讯赶来的护卫毫不客气地“请”回了国公府。之后,自然又是为期三天的紧闭和责罚。
那三天之后,季彦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老实”了下来。
他不再外出赴宴,不再惹是生非,整日待在府中,显得异常安静。这番反常举动,惹得他那群狐朋狗友颇为不满,数次上门邀约,都被他找借口推拒了。
连安国公季才,也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而感到些许意外,破天荒地召他去问了几句话,都被季彦用言辞糊弄了过去。
终于,在所有人都习惯了他这副“洗心革面”的模样后,机会来了。他借口出门前往泰安寺为母亲祈福,轻车简从。
行至山林深处,他忽然提出要玩“人追马”的游戏。在家仆和护卫们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他猛地一夹马腹,手中马鞭狠抽,座下骏马如同脱缰般,瞬间窜入了道路旁茂密的丛林之中。
听着身后传来的一片惊慌失措的呼喊,看着那些被他远远甩开的身影,季彦三个月来积压在心中的憋闷与屈辱,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随着呼啸而过的山风,烟消云散。他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在山谷间回荡,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畅快。
风拂动他华贵的衣袍,骏马奔驰,青年恣意欢笑。若不是马屁股后面还紧追不舍地跟着一长串脸色煞白、高声呼唤的家仆护卫,此情此景,倒真有几分“鲜衣怒马少年郎”了。
“少爷!不能再往前了!前面是断崖!危险啊!”
一名眼尖的护卫看到了远处的地势,声音都变了调。
“少爷!快停下!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好好说!国公爷也是为您好啊!”
另一个声音带着哭腔喊道。
“少爷!求您了!快勒马!”
……
悬崖边,劲风猎猎。
季彦猛地一勒缰绳,骏马前蹄扬起,发出一声长嘶,险险地在崖边停住。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走到悬崖边缘,俯瞰下方那在夕阳余晖下泛着粼粼波光、浩浩汤汤奔流不息的大河,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就那样悠闲地站着,静静等待着后面那些气喘吁吁追上来的家仆。
“呼……呼……少、少爷……您总算是停下来了……”为首的护卫队长跑到近前,双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脸上满是后怕。
“三、三少爷……那边太危险了,您快站进来些……”另一名家仆颤声劝道,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脚步。
季彦回过头,看着他们一个个满头大汗、狼狈不堪的模样,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恶劣的笑容。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京城的方向,也是朝着这些监视了他十几年的人,嘶声吼道:
“回去告诉季才那老匹夫——老子不伺候了!”
话音未落,在所有人惊恐万状、目眦欲裂的注视下,他猛地张开双臂,朝着后方波光荡漾的河面,纵身一跃!
衣袂在空中翻飞,如同一只终于挣脱了牢笼的困鸟,直直坠入那一片绚烂的金色流光之中。
——
马车在平坦的官道上轱辘前行,车内铺着厚厚的软垫,角落里的银丝炭盆散发出融融暖意,驱散了外界的寒气。
姜钰舒舒服服地陷在柔软的锦缎卧榻里,怀里抱着一个暖烘烘的汤婆子,几乎要将整个人都埋进去。他手中捧着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
书页间描绘的各地民俗、山川地理、农耕商贸,对他而言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新奇。
书本里的文字仿佛都活了过来,在他脑海中构筑出一幅幅生动的画面。看着看着,他脑子里晃晃悠悠地转出一个念头:
不如……自己也著一本书吧!
不是这种记录风物的闲书,而是一本这个世界未曾有过,却能深刻影响世道、警示上位者的书。
让那些执掌权柄的人明白,真正的江山稳固、天下太平,根基在于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黎明百姓;要让他们习得善待民众、驾驭臣子的道理,懂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真谛。
这样也能从根本上扭转这个世界的命运轨迹,让它彻底摆脱那既定的、走向破碎与灭亡的结局。
是的,尽管姜钰来到这个世界时日尚短,但他凭借“旁观者清”的视角,结合原主零散的记忆和对世界意识传输剧情的理解,已迅速理解了此方世界运转与危机的核心。著书立说,传播思想,或许是一条可行之路。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马车帘子被轻轻撩开一角,婵红探进头来,脸上带着盈盈笑意:“王爷,前面就要到孟居城了。我刚听车夫说,这几日城里正热闹地办着彩灯节呢,您要不要去看看?”
“彩灯节?”姜钰一听,立刻将著书的宏愿暂时抛到脑后,眼中泛起好奇的光芒,手中的书也放了下来,“孟居城的彩灯节很有名吗?”
婵红见他感兴趣,笑得更甜:“何止有名!听说今年恰逢孟居城举办彩灯节的百年庆典,规模比往年都要盛大许多,肯定格外热闹好看!”
“百年庆典?”姜钰的兴趣彻底被勾了起来。
百年时光,对他这株小白花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但在凡人有限的生命里,能持续百年的庆典,定然是非同一般的盛事。
对于一个从未见过真正“热闹”、内心一直憧憬着鲜活世界的小白花而言,这无疑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他当即拍板:“好!那咱们就在这孟居城停留三日,好好瞧瞧这百年灯会!”
马车随着人流缓缓驶入孟居城。
刚一进城,姜钰就被城楼上悬挂的那盏巨型主灯吸引了目光。
那灯骨架庞大,蒙着素绢,虽未点亮,已能想象其夜间绽放时的辉煌。
周围百姓议论纷纷,言语间充满了期待,都说这盏“锦绣乾坤”灯是本次灯会的镇场之宝,将在今夜由知府大人亲手点燃。
此时的孟居城已是人声鼎沸。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车水马龙,游人如织。
两旁店铺张灯结彩,小贩吆喝声不绝于耳,各种吃食、玩物的香气混杂在空气中,扑面而来。汹涌的人潮带来的最直接后果,便是城内大小客栈几乎全部爆满,一房难求。
姜钰不欲惊动地方官员。他深知,一旦亮出瑞亲王的身份,必然前呼后拥,礼仪繁琐,不仅自己玩不自在,那些陪同的官员也战战兢兢。他是来寻开心、看热闹的,可不是来找不痛快的。
最终,机灵的小太监招财几经周折,在城西一处相对僻静的巷弄里,租下了一座小巧整洁的院落。院子虽不临主街,有些偏远,但独门独户,院内有一棵老树,环境清幽,正合姜钰心意。
姜钰对此十分满意。
抵达小院后,他先是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路风尘,然后换上一身寻常的月白锦袍,准备小憩片刻,养足精神等着晚上去逛灯市。
他躺在院中树下的竹制躺椅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头顶那棵老树的繁茂树冠所吸引。
枝叶葱茏,绿意盎然,在午后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看着看着,姜钰心里莫名泛起一丝不爽利——想他那归墟中的本体,稀稀拉拉的几片叶子,干干巴巴、黄不拉几的,与眼前这棵生机勃勃的大树相比,实在是……太寒碜了!
这种属于植物的“嫉妒心”一起,他便有些孩子气地伸出手,拉住一根垂下的枝条,开始一片一片地揪上面的叶子。
婵红收拾好屋内床铺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她家那位身份尊贵、体弱多病的王爷,正幼稚地跟一棵树的叶子过不去。
她愣了片刻,想起王爷出门前特意吩咐要“微服”、“体验民间乐趣”,便改了口,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问道:“少爷,您这是做什么呢?跟这些叶子置什么气?”
这时,打探完晚上灯会最佳路线和特色小吃的招财也兴冲冲地回来了,一进院门就看到姜钰在揪树叶,顿时觉得找到了知音,笑嘻嘻地凑上前:“少爷,揪叶子很好玩吧?”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挽起袖子,“您这样一片一片地揪多不过瘾,看我的!”
话音未落,招财一个助跑,灵活得像只猴子,三两下就蹿上了树干,双脚一蹬,身影没入茂密的树冠之中。
原本还在拿叶子撒气的姜钰一看,顿时两眼放光,立刻松开了手中的枝条,那树枝“嗖”地一声弹了回去。他本就是灵物化形,学习能力极佳,当下也学着招财的样子,手脚并用,竟也颇为利落地攀上了树,坐在了一根粗壮的枝桠上。
“少爷!您小心点儿!快下来,当心摔着!”婵红在树下看得心惊胆战,连声呼唤。
树上的招财见姜钰这么快就爬了上来,也是吃了一惊,随即嘿嘿一笑,殷勤地往旁边挪了挪,将视野最好、最稳当的位置让给了姜钰。“少爷,您坐这儿。”
招财转头四顾,眼尖地发现更高处的枝叶间还掩着一枚青涩的小果子,立刻献宝似的指给姜钰看:“少爷您看,那边还藏了个果子呢!”
姜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枚指甲盖大小、颜色青绿的果子,孤零零地挂在一根细枝的末端。想要摘到它,必须将大半个身子探出去,颇为危险。
姜钰对比了一下自己和招财的臂长,都觉得够呛。
正失望间,余光瞥见院门外恰好走过三个男子。为首那人身形格外高大挺拔,肩宽背阔,手臂修长有力。
姜钰当即双眼一亮,扬声朝着门外喊道:“外边那位高人!请留步啊!”
那三人脚步未停,似乎没听见。
姜钰急了,立刻扬高了声音,带着点软糯的腔调,拖长了尾音喊道:“高人——!那位一看就好心肠的高人呦——!请留步哇——!!!”
这一嗓子果然见效。门外三人顿住脚步,为首的男人转过头,目光锐利的朝着院内扫视而来。
隔着一道院门,姜钰对上了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深邃沉静的眼眸,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一丝审视。男人的面容英俊,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
姜钰见他终于回头,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朝着他用力挥了挥手:“这位高人,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情呀?”
看着那从翠绿树冠中探出来的小脸,以及脸上那纯粹又带着几分狡黠的笑容,百里御的脚步顿了顿。
他身后两名作寻常护卫打扮的影卫——影花和影草,交换了一个诧异又带着点“又来了”的眼神。
百里御略一沉吟,竟真的迈步跨过了院门门槛。他先是扫了一眼树下满脸担忧、欲言又止的婵红,然后走到树下,抬头望向坐在枝桠上的少年,声音低沉平稳:“你是下不来了吗?需要我帮忙?”
姜钰近距离看着男人,更是觉得他气势不凡,容貌俊伟,心中好感更甚。
他连忙摇头,伸手指着他们头顶上方那根细枝:“不是不是!是那里有一枚果子,我够不着。可以麻烦高人你,举手之劳一下吗?”
树下四人闻言,齐齐抬头望去,果然在枝叶掩映间发现了一枚毫不起眼的青涩小果。
影花性子比较跳脱,忍不住出声吐槽:“我说,小少爷,就这么个青疙瘩,一看就涩得能把牙酸倒,你摘它干嘛啊?”
姜钰理直气壮地回答:“当然不是为了吃啊!”说完,还用一种“你这问题好奇怪”的眼神瞥了影花一眼。
影花被噎了一下,哭笑不得:“你不是为了吃,那费劲摘它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