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凰：陛下的罪爱》拾松客

30、【第三十章】

　　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沉重中沉浮，仿佛被困在深海之底。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嘶哑而绝望的声音，如同带着血丝的利刃，穿透层层迷雾，狠狠扎进我混沌的识海：

　　“……你若敢丢下朕……朕便让这天下城池，一座接一座地为你殉葬！杀光了他们……朕就来陪你……黄泉路上，你休想甩开我！”

　　是凤临月！她在用最极端、最疯狂的方式威胁我，挽留我。

　　不……不能这样……我的阿母、阿父、还有姐姐们……那些无辜的百姓……怎么可以……

　　一股强烈的焦急和责任感猛地攥住了我的心！我要阻止她！我必须告诉她不能这样做！

　　用尽灵魂深处最后一丝力气，我挣扎着，对抗着那吞噬一切的黑暗与疲惫，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先是模糊，随即聚焦在床边那张憔悴不堪、布满泪痕却写满狂喜的脸上。

　　“月……”我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足以让她浑身巨震。

　　“阿微！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她死死抓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眼泪汹涌而出，滴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灼热滚烫。

　　我看着她那仿佛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模样，心中剧痛，用尽气力挤出几个字：“不能……屠城……不能……” 话音未落，那沉重的疲惫感再次如潮水般涌来，意识迅速抽离，我头一歪，又陷入了昏睡。

　　后来我才知道，我那短暂的苏醒，如同黑暗中燃起的一星火花，虽然微弱，却给了所有人，尤其是凤临月，无尽的希望。太医和南笙都说，我能醒来并说出话，便是跨过了最凶险的鬼门关。

　　再次恢复意识，已是三天之后。

　　这一次醒来，感觉比之前清明了许多。身体依旧虚弱得如同被拆散重组，每一寸骨骼都透着酸软，小腹处传来清晰的、空落落的疼痛，提醒着我曾经经历过怎样一场生死劫难。但那种生命飞速流逝的冰冷感，已经消失了。

　　我缓缓转动眼珠，看到凤临月依旧守在床边，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下的乌青浓重，但那双凤眸中重新燃起了光亮，不再是死寂的疯狂。

　　“醒了？”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轻轻握住我的手，“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我微微摇头，目光落在坐在不远处的南笙身上。他正静静地看着我们，见我醒来，眼中露出一丝欣慰。

　　“南先生……”我轻声开口。

　　凤临月立刻解释道：“阿微，南先生……便是我们一直寻找的神医。”

　　我恍然，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们救下的南星，竟是神医之子，而神医本人，早已在我们身边。

　　南笙走上前，再次为我把脉。他的手指温暖而稳定，片刻后，他收回手，对凤临月和我说道：“公子脉象虽仍虚弱，但根基已稳，死气尽去。此次生产，虽元气大伤，几乎油尽灯枯，但好在……终究是熬过来了。后续只需精心调养，以珍稀药材温补经络，固本培元，切忌大喜大悲，劳神费力。按方调理，活个数十年，并非难事。”

　　数十年……我心中一动，看向凤临月。她紧紧抿着唇，眼眶再次泛红，握着我的手微微颤抖，那是喜悦到极致的表现。

　　南笙顿了顿，补充道：“只是……所需药材皆非凡品，需常年供应，不可间断。”

　　“朕倾举国之力，也会办到！”凤临月毫不犹豫，声音斩钉截铁。

　　这三天，我其实中途短暂醒来过一次，喝了点参汤便又睡去。南笙说那是身体极度疲劳后的自我保护，深度的睡眠便是在修补元气。

　　我还得知，我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婴。

　　而当乳母将那个被包裹在柔软襁褓里、脸蛋红扑扑、睡得正香的小家伙抱到凤临月面前时，她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没有伸手去接，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目光落在那个幼小的生命上，复杂难言，有血缘相连的本能触动，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掩饰的……恐惧与回避。

　　我后来才明白，她不是不爱这个孩子。而是这个孩子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生产那天我濒死的惨状，提醒她那个“留子去母”的残酷抉择。她害怕，害怕看到孩子，就会想起差点失去我的极致恐慌。

　　直到我身体稍微好转，能半靠着坐起来，我让乳母将孩子抱到我身边。我看着那小小的一团，心中涌起一股陌生而汹涌的母爱。我笨拙地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她柔嫩的脸颊。

　　“你看，她的眼睛像你。”我对着站在床边、有些踌躇的凤临月轻声道。

　　她犹豫了很久，才慢慢靠近。目光落在孩子脸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她……不太哭闹。”我继续说着，将孩子往她的方向递了递，“要不要……抱抱她？”

　　凤临月身体僵硬，如临大敌。在我的鼓励和孩子无意识的咿呀声中，她终于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将那个柔软的小生命接了过去。她的动作生疏而紧绷，仿佛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宝物。

　　小家伙在她怀里动了动，小嘴巴无意识地嚅嗫着。凤临月浑身一僵，动也不敢动。

　　然而，看着那酷似我的眉眼和全然依赖的脆弱模样，她眼底的坚冰，终是开始一点点融化。从最初的僵硬，到后来敢用手指轻轻触碰孩子的小手，再到后来，她会在我睡着时，偷偷坐在摇篮边，凝视着孩子的睡颜，眼神复杂，却不再有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加深的、笨拙而隐秘的温柔。

　　上天终究是怜悯我们的。我从鬼门关挣扎回来，带来了新的生命，也悄然改变了她。我听说，她开始信佛，宫中设了佛堂，手中常捻着一串佛珠，下令减少徭役，大赦天下，连处置犯人都罕有地网开一面。她说，要为我们，为孩子，积福。

　　此刻，阳光透过窗棂，温暖地洒在我们身上。我靠在软枕上，看着凤临月终于能自然地抱着我们的女儿，虽然姿势依旧有些僵硬，但眼神却柔软得不可思议。小家伙在她怀里睡得香甜。

　　历经生死，劫后余生。破碎的关系在血与泪中重新粘合，偏执的爱意因新生命的到来而增添了温柔的底色。未来的路或许依旧需要小心翼翼，但至少此刻，我们拥有彼此，拥有孩子，也拥有了……来之不易的，充满希望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