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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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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仆?
一个侍仆怎会如此亲昵地称呼自家公子的小名?又怎会用如此上好的面料做衣裳?
罗川行走江湖多年,认得出宁夕与秦之游的穿着皆为达官贵人常用的款式。他不解,但更不敢细想,压着心头强烈的惊疑,随即开口要嘱咐秦之游的伤势:“……秦……”
“叫我寻弟罢,川兄。”秦之游会意,主动道。
“……寻弟,”罗川牙一酸,“你腿上的咬伤伤及骨头,还须一段时间才能好全,我已去要复生草,这两日应该就能拿到,待我给你涂完草药,运气打通,再歇四五日便可下床练习走路了。另外,还有你体内的——”
“我知道了。”
仿佛知道罗川接下来要说什么,秦之游先一步打断了。
罗川识趣地没有继续说,宁夕朝他们瞥了一眼。
再然后秦之游就开始了对宁夕伤势的询问,用的是关切的兄长口吻,宁夕没有再说话,罗川颇感怪异地一一替他答过,到最后,宁夕倒先不耐烦地踱步子兀自去了窗边看风景。
秦之游看出自家小少爷的烦闷,结了问话,嘴角上扬道:“那这段时日还要麻烦川兄了。”
“无事。”罗川应着。
宁夕已经走到门口,打算离开。他推开门吱呀一声,回头看罗川,好像催促着“别和他啰嗦了,快点”。
罗川只好道:“寻弟好生休息,我就不再打扰了。”
秦之游含着笑意点头,目光再次擦上门口一副颐指气使模样的人,眼神里的宠溺更深几分。
宁夕没看见一样直接走了。
次日罗川与宁夕都没有去医馆,罗川上山去打野禽,宁夕则坐在前院的椅子上一边晒太阳一边读话本和罗川的医书。
话本是前几日罗川托隔壁在镇上卖菜的王叔买来给宁夕消遣的,宁夕看书速度快,现在都看得差不多了,看剩的都被身后屋子里那个卧病的人讨走读了。
罗川和宁夕说过,医术也分派别,有的医术专用草药,有的医术专用毒,还有的医术从武学、道术入手。罗川虽善用草药,兴趣却广泛,家里收藏着广罗天下的医书。宁夕便从用毒的医书看起。
刚读两页,手边却忽地射下来一根箭,硬挺挺插进地里。
宁夕一惊,视线还没转回来,嗖地又一声,另一边又射下来一根箭。
宁夕不敢妄动,但看着身侧两根插在地里的箭,对来者的意图有了几分猜测。
第三根箭正对他额前射下来时,身后当即飞出一个玉扳指清脆地把箭往右打了过去,箭被折成两半,掉了。
是秦之游的玉扳指。
而后空中不再有更多的箭,却在不远处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秦哥哥!”
一个嫩生高昂的少年音在马蹄声里扬起,张扬得村里的人都探出头来看。
宁夕把医书放在腿上,注视着踏尘而来并迅速勒住黑马、停在围栏外满是兴致的红衣少年。
少年利索地下了马,把黑马牵进来。黑马自觉走到飞渡边上,飞渡也不排斥,还凑过去温顺亲近地靠了靠。
宁夕皱起眉,骂飞渡不知廉耻。
“你是谁?”
少年音向着宁夕靠近。红衣少年正背着一柄硕大的弓箭走来,身上的佩饰和武器都叮咚作响。
刚才放箭的是他。
宁夕抬眼看了几秒面前身形较他修长、眨着一双大眼睛饶是无辜的少年,脸上不免多了分蔑视。他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而是轻声道:“果然喜欢这样的。”
听了这话,少年瞬间收起清纯的神色,目中的不怀好意全然暴露。他拽住宁夕的手腕,怒道:“你什么意思?”
“闻语。”屋里传来一声制止的亲昵呼唤。
宁夕挑眉,少年只好怏怏地甩开他,冷哼着往屋里走去。
宁夕不再看急切闪进屋里的红色身影,俯身捡起了地上的玉扳指,离开时看见再次挨上黑马的飞渡,又骂了一句,抱着书回了自己的房间。
罗川傍晚才回来。宁夕在睡梦里闻见饭香,醒了,穿好衣服出了屋,率先看见的却是那个红衣少年。
宁夕愣了两秒,才想起他是下午那位不速之客。红衣少年手里端着刚做好的热菜,边往桌上摆,边抬眼嫌恶地看宁夕,好像在说“四体不勤的少爷来吃饭了啊”,似乎是报复下午宁夕的轻蔑。
罗川也从厨房端出汤,咧着笑和红衣少年说:“好了,谢谢小语。”
宁夕置若罔闻地坐下,捧起饭先吃了起来。
红衣少年见状,又厌恶地瞥宁夕,不知是对谁道:“罗大哥,让我去给秦哥哥送饭吧,可别让秦哥哥等久了。对了,你的金疮药在哪里啊?下午秦哥哥动了武,身上的伤口开裂了,疼得不行,我用身上带来的药擦了,但效果一点都不如你的金疮药。”
罗川一听脸色立马一白:“不是说了不能动武,这是听到哪里去了?”
红衣少年低下头,第三次瞪宁夕:“是我的错,我没想到……”
“好了,你跟我来吧。”罗川匆匆带着红衣少年走了。
宁夕坐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看忙着进出屋去照顾人的两人,吐出嘴里啃好的骨头,笑了两声,叹自己才是外人。
罗川总算打点好里头出来了,见宁夕已经吃差不多,坐下道:“宁公子要不要再吃一碗,今日这野鸡肉可肥。”
“是很好吃。”宁夕附和道,盛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随意问了句,“认识?”
罗川呆了下,却也知道宁夕问的是谁。他缓缓点头:“没想到这么巧,我去求复生草的友人居然和寻弟也是旧友。”
“确实巧。”宁夕眼睛弯起来。近在咫尺的万春堂是巧,和秦之游共友更是巧。他坦着纯洁的笑容,“我一个主子竟也不知道自己的侍仆还有这般旧友。”
罗川一时做不出答。
宁夕不放过这话题,还要接着像个红娘一样地问:“那俊秀少年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和罗大哥怎么认识的?和秦寻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罗川表情僵了僵,老实答:“他叫贺闻语,十八了,住在这儿的山头附近,我从前采药认识的他,至于和寻弟,我也只知他们二人是旧友。”
宁夕点头表示知道了,端起喝净的碗就准备离去,罗川忙着又道:“宁公子,小语是过来送复生草的,他来得早,今晚就可以给寻弟用上。”
宁夕转过头,又笑:“那我的侍仆就交给你们了,辛苦。”
这天宁夕歇得早,外边的屋子总有人声,宁夕听着人声抄完经书,迷迷糊糊也睡过去了。
黑暗里,熟悉的火焰再次扑腾而上。
炽热、血红、窒息疾速蔓延着,仿若潮来一浪一浪地将宁夕吞噬,宁夕就快呼吸不上来,好像看见模糊的火光里正奔来一个熟悉的黑影,他闭上眼,下一秒腰上一紧。
“夕夕……”
宁夕难受地动了动,身后紧实温热的真实触感让他从浅眠里醒过来了。
他睁开眼,听见了后头轻浅的呼吸,缠在他的耳朵上。
一只大手盖住了他眨动的睫毛,把他往怀里塞得更紧,接着头抵在了他的脑袋上。
“还早,再睡会。”秦之游道,嗓音里尽是没睡醒的沙哑。
宁夕没心思睡了,他感受着身后人送过来的温度,问道:“腿好了?”
秦之游沉默了会,才道:“还疼。”
宁夕知他是故意这般说,漠然道:“那便疼着。”
秦之游把他翻过身,随后一个吻印在宁夕额头:“别生气了。”
宁夕嗤笑:“我生什么气。”
秦之游用手指抚他的脸颊:“天亮了我们就走吧。”
宁夕闻言,神情一动:“回京城?”
“嗯。”
“……你舍得么?”宁夕黑亮的眼珠在夜色里一转,“小情儿才见着你呢。”
没听见秦之游的回答,宁夕好笑地继续道:“想不到秦大门主魅力这么大,在京城养千百位宠儿尚不够,如此僻远的江南深山都有人赶着贴上来——”
“夕夕。”秦之游粗重的声音打断了他,手上箍他腰的力气愈发紧密。他低下头,滚烫的气息尽吐在宁夕的鼻尖和嘴唇,证明一般的:“腿刚好我就来爬你的床了。”
久违的,这么近这么暧昧的距离,让宁夕一下忘了两个人的周旋,而是心脏轰然一跳,身上直发热。他被囚禁在这个密不透风的怀抱里,鼻息都是另一个人充实的味道,脸都被呼吸撩得一片湿热了,他感觉到那片呼吸还在贴近,强势又深沉地捉着他兀自混乱的吐息,越来越重的喘息包围着他,渗进砰砰直跳的脊背与胸腔,颇有将他拆骨入腹的意味,唇上似乎已是轻轻一软——
宁夕绷紧迷失前最后一刹脑中的弦,慌忙咽了口水,别过脸,强稳着气息,警告道:“秦之游。”
秦之游停住了。
宁夕拼命去换游离在二人之外的新鲜空气,微微发抖地说:“睡吧。”
秦之游僵着,下一刻却饱含愤懑与不甘地、凶恶地咬住了宁夕的脖颈,牙齿没入皮肉,宁夕疼得倒气。
咬了半晌,宁夕抓着秦之游臂膀的手指都泛白,秦之游才放过他,把他又紧紧抱住。咂摸着齿间细密的血味,他屏息道:“只要你。”
靛青色抹开浓黑的天空,新一日的天光正破晓而出。
“夕夕,我只要你。”
秦之游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