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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晨光心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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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钟情屿睡得并不安稳。
高烧像一团裹着荆棘的棉花,时而将他抛入炙烤的火炉,时而又将他浸入冰封的寒潭。
混乱的梦境光怪陆离,但总有一个清冷而熟悉的身影贯穿始终,时而遥远疏离,时而近在咫尺,带来片刻虚幻的安宁。
每一次他从混沌中短暂挣脱,都能感觉到有一只微凉的手握着他的手,十指紧扣,力道坚定。偶尔,那只手会松开,接着额头上便会传来温湿毛巾轻柔的擦拭,或者有温柔的力道托起他的后颈,将温水小心地喂进他干渴的喉咙。
是沈叙。
这个认知让他即使在被病痛折磨得意识模糊时,也本能地感到安心。他会无意识地往热源的方向靠拢,直到额头抵住一个坚实温凉的所在,鼻间萦绕着他早已刻入骨髓的、清冽的雪松气息,才能蹙着眉,重新沉入并不安稳的睡眠。
他真正意义上清醒过来时,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雨不知何时停了,柔和的晨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在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而温暖的光带。
首先恢复的是触觉。
他的手,依旧被另一只更大的手紧紧握着。指节修长,带着练琴留下的薄茧,掌心干燥而温暖,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与他十指相扣。
钟情屿的心跳骤然失序。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沈叙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手臂搁在床沿,保持着握着他手的姿势,睡着了。
他大概是一夜未眠,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凌乱地垂落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
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鼻梁和略显苍白的唇色,睡着的样子褪去了所有冷硬的外壳,显出了罕见的疲惫和柔和。
他就这样,守了他一夜。
钟情屿屏住呼吸,连心跳都放轻了,生怕一点点声响就会惊扰了这如梦似幻的场景。他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沈叙的脸上,从锋利的眉骨到微抿的薄唇,每一处线条都熟悉得让他心尖发颤。
昨晚的记忆碎片般涌入脑海——滚烫的额头,温柔的擦拭,委屈的哭泣,还有……那个印在他眼皮上,轻柔而珍重的吻。
以及沈叙那句低沉沙哑的,“我的小太阳”。
不是梦。
一切都是真的。
一股滚烫的热流冲上眼眶,钟情屿慌忙闭上眼,睫毛剧烈地颤抖着。这一次,不是委屈和难过,而是将他完全淹没的悸动和确认。
沈叙。沈叙对他……
他悄悄将脸往枕头里埋了埋,感受着两人交握的手传来的、不容忽视的温度和力度,嘴角无法控制地一点点向上弯起。身体酸软无力,喉咙干痛,心里却像被蜜糖填满,涨得发酸,又甜得发慌。
他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继续偷看沈叙的睡颜。看着看着,心里那头小鹿又开始不安分地乱撞起来。
他一点点挪动自己的身体,像只小心翼翼靠近温暖源头的猫咪,慢慢凑近那个熟睡的人。
距离一点点缩短,近到能数清沈叙低垂的睫毛,能感受到他平稳的呼吸拂过自己额前的发。
钟情屿屏住呼吸,仰起脸,带着近乎虔诚的勇气,将自己的嘴唇一触即分地,贴在了沈叙微抿的唇角。
如同蝴蝶栖息花瓣,朝露滑过叶尖。
只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碰触,轻得几乎没有实感,却耗光了他所有的勇气。
做完这一切,钟情屿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脖子,整张脸连同脖子根都红透了,心脏狂跳得要冲破胸腔。他紧紧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在熟睡,却连睫毛都在不安地颤动。
他感觉到,握着他的那只手,力道稍稍紧了一下。
然后,他听到了头顶传来一声带着刚睡醒时沙哑磁性的轻笑。
那笑声像带着细小的钩子,挠得钟情屿耳根酥麻。
“偷亲我啊?”沈叙的声音响起,带着未散的睡意和毫不掩饰的纵容笑意。
钟情屿的装睡瞬间破功,脸颊爆红,连眼睛都不敢睁,把发烫的脸死死埋进枕头里,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声。
沈叙没有放过他。他松开交握的手,在钟情屿以为他要起身时,那双微凉的手却捧住了他滚烫的脸颊,温柔而不容拒绝地将他的脸从枕头里抬了起来。
钟情屿被迫对上了沈叙的眼睛。
那双桃花眼里没有了平日里的淡漠疏离,也没有了昨晚翻涌的复杂情绪,只剩下清澈见底的、温柔得能将人溺毙的笑意和宠溺。晨光落进他眼底,碎成点点星辰。
“躲什么?”沈叙的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钟情屿还有些发烫的脸颊,声音低柔,“做了坏事,不敢认账?”
“我……我没有……”钟情屿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眼神躲闪,声音细若蚊蚋。
“没有?”沈叙挑眉,故意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鼻尖,“那刚才,是哪个小坏蛋偷亲我?”
他的靠近让钟情屿浑身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傻傻地看着沈叙近在咫尺的、带着笑意的唇。
看着看着,鬼使神差地,钟情屿忽然鼓起残留的勇气,闭着眼,飞快地又在沈叙的唇上啄了一下。
这一次,比刚才重了一点,停留的时间也长了零点几秒。
亲完,他彻底变成了煮熟的虾子,连耳垂都红得滴血,结结巴巴地自暴自弃:“就、就亲了!怎么样!”
沈叙愣住了。
随即,他眼底的笑意如同投入石子的春潭,层层漾开,越来越深,越来越浓。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钟情屿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呼吸交融。
“不怎么样。”沈叙的声音带着愉悦的震动,传入钟情屿的耳膜,直抵心底,“就是觉得……亏了。”
“啊?”钟情屿茫然。
下一秒,沈叙微凉的唇,覆上了干燥滚烫的嘴唇。
这不是一个浅尝辄止的轻吻。
这是一个真正的亲吻。
钟情屿睁大了眼睛,大脑轰的一声,眼前空白一片。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唇瓣上传来的炽热的触感,和沈叙身上那股让他无比安心的清冽气息。
沈叙的吻技很生涩,带着虔诚霸道的探索和占有。他吮吸、舔舐着钟情屿的唇瓣,然后试探性地撬开了他微张的齿关。
钟情屿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被动地承受着这个突如其来的、仿佛等待了亿万光年的亲吻。他笨拙地回应着,手指抓紧了身下的床单,身体软得像一滩水,全靠沈叙捧着他脸颊的手支撑着。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
沈叙微微退开些许,看着钟情屿水光潋滟的眼睛和红肿的嘴唇,眼神暗了暗,喉结滚动。他用指腹轻轻擦过钟情屿湿润的唇角,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这样,才不算亏。”
钟情屿怔怔地看着他,看着沈叙眼中那个面红耳赤的自己。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像温暖的潮水,将他从头到脚淹没。
他伸出手搂住沈叙的脖子,将滚烫的脸埋进他的颈窝,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蹭了蹭。
“叙哥……”他闷闷地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依赖和满满的欢喜。
沈叙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收拢手臂,将这个主动投怀送抱的小太阳紧紧圈在怀里。他低下头,下巴抵着钟情屿柔软的发顶,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被前所未有的、饱胀的满足感填满。
“嗯。”他低低地应着,手臂收得更紧,“我在。”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悄悄蔓延到床边,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而静谧的光晕里。
高烧未退,身体依旧不适。
钟情屿却觉得,这是他这辈子,醒来最幸福的一个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