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唱他蓄谋已久》风若有夏

27、待续

　　音乐构筑的堡垒，终究无法完全隔绝现实的寒意。那场酣畅淋漓的即兴合奏带来的慰藉和力量，在接下来几天里，被更具体、更冰冷的现实一点点消磨。

　　网络上关于“叙屿”的舆论，在两人被强制“消失”后发酵出更多恶意的猜测。
　　有“内部人士”爆料，称沈叙因“不服公司管理，执意公开恋情”已被高层约谈，面临雪藏风险；更有甚者，开始散布钟情屿“靠不正当手段捆绑沈叙”、“心机深重拖累团队”的谣言，言辞刻薄，配以不知从何处挖出的、被恶意解读的旧图，竟也掀起不小风浪。

　　这些污言秽语，像冰冷的毒蛇，即便钟情屿刻意不去看，也总有只言片语会通过各种缝隙钻进他的耳朵。
　　阿KEN和小方看他的眼神里，担忧日益沉重，连插科打诨都带着小心翼翼。林穆更是私下找他谈过一次，语气委婉，意思明确：希望他以大局为重，暂时收敛。

　　“小屿，公司的压力很大。阿叙……他有他的坚持，但有些代价，不是现在的你们能承受的。”林穆看着他，目光复杂，“有时候，退一步，不是为了认输，是为了更好地前进。”

　　钟情屿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声音。
　　他知道林穆是为他们好，心里一直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退一步？退到哪里去？退回假装只是队友的关系？退回在镜头前连对视都要计算秒数的日子？

　　他做不到。
　　尤其，是在经历了琴房里那场灵魂共振的合奏之后。

　　这天傍晚，结束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单人杂志内页拍摄，钟情屿坐着公司的车回宿舍。
　　天色阴沉，飘着细密的雨丝，车窗外的城市霓虹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冰冷的光晕。他靠在车窗上，看着雨刷器机械地左右摆动，心里空落落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特别关心的提示音。他的心猛地一跳，颤抖着点开。

　　只有沈叙一个人在他的特别关心里。账号被公司接管，沈叙用了另一种隐晦的方式——他更改了微博个人简介：【待续】

　　简单到极致的两个字，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钟情屿心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待续……什么待续？是他们的故事？是那首未完成的歌？还是……他对抗全世界、也要给出的那个答案？

　　泪水涌了上来，视线变得模糊。他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叙哥他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也从未想过放弃。他用他的方式，在告诉所有人，也在告诉他：故事，还没有结束。

　　车子在宿舍楼下停稳。钟情屿深吸一口气，胡乱抹了把脸，戴上口罩和帽子，低着头快步走进单元门。电梯缓缓上升，数字不断跳动，像他擂鼓般的心跳。

　　走出电梯，走廊里安静无声。他走到宿舍门口，拿出钥匙，手有些抖，对了好几次才插进锁孔。

　　门打开，他愣住了。

　　客厅里没有开大灯，只有沙发旁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温暖的光晕。沈叙坐在那圈光晕里，背对着他，身影在逆光中勾勒出挺拔的剪影。
　　他微微低着头，在看手里拿着的什么东西，侧脸的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孤寂。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食物香气，来自餐桌。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家常菜，用保温罩仔细盖着，旁边放着两副碗筷。

　　听到开门声，沈叙缓缓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那一刻，所有在外面积累的委屈、恐慌、强装镇定的疲惫，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钟情屿的鼻子一酸，刚刚在车里憋回去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站在玄关的阴影里，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无声地流着泪。

　　沈叙站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他的脚步很稳，踏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走到钟情屿面前，用微凉的指尖，擦去他不断滚落的泪珠。

　　“哭什么。”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他们……他们说你……”钟情屿哽咽得语不成句：“说我连累你……说你要被雪藏……”

　　沈叙的手顿了顿，接着更用力地抹去他颊边的湿痕。略带薄茧的指尖擦过皮肤，激起细微的刺麻。

　　“假的。”沈叙语气平稳，“信我，还是信他们？”

　　“信你。”钟情屿带着泪音脱口而出，抬起朦胧的泪眼，望向逆光中沈叙模糊的轮廓，“我当然信你。”

　　沈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深邃，像是要看到他灵魂深处。他握住钟情屿冰凉的手腕，将他从玄关的暗处带进客厅温黄的光里。

　　“吃饭。”沈叙将他按在餐桌前的椅子上，自己在他对面落座，揭开保温罩。简单的番茄炒蛋，清炒时蔬，还有一小碗冒着热气的鸡汤。

　　都是他偏爱的清淡口味。

　　“你……做的？”钟情屿有些意外。沈叙的厨艺，向来止步于泡面和煎蛋。
　　“外卖。”沈叙神色平淡地盛了碗汤推给他，“快凉了，趁热喝。”

　　钟情屿捧着温热的汤碗，看向对面低头吃饭的沈叙。他吃得很快，动作从容，眉宇间染着挥不去的倦意。灯光下，他眼睑下方浮着淡青的影。

　　为了应对公司的压力，为了周旋转圜，他一定也很累。可他什么都不提，只是在他回来时备好这顿简单的晚餐，用最平静的方式告诉他：我在，别怕。

　　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滴落在汤碗里，漾开小小的涟漪。

　　沈叙抬起头，看着他。

　　钟情屿慌忙低头，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声音低低地：“叙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总让你操心……给你添麻烦……”

　　沈叙静了几秒，放下筷子。他起身走到钟情屿身旁，俯身，双手撑在餐桌边缘，将钟情屿圈在他与桌面之间。
　　距离骤然缩短，沈叙的气息笼罩下来。

　　“钟情屿，”他连名带姓唤他，目光锁住他的眼睛，“看着我。”

　　钟情屿被迫抬头，跌进他深沉的眸子里。

　　“你记住，”沈叙一字一字说得清晰，“你不是麻烦。”
　　“你是我选的。”
　　“所以，不用对不起。永远都不用。”

　　他的眼神太过认真，太过滚烫，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与守护。钟情屿的心脏像被什么攥紧，酸胀发麻，几乎失了呼吸。

　　沈叙说完，直起身坐回对面，重新拿起筷子，仿若无事地继续用餐。

　　钟情屿怔怔望着他，望着灯光下他平静的侧脸，心里那片因外界风雨飘摇的天地，忽然就稳了下来。

　　他低下头，大口喝掉已经微凉的汤，拿起筷子，认真吃起饭来。

　　餐桌上一时无言，只有碗筷轻碰的声响。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云层散开，清冷的月光漫进室内，与暖黄的灯光融在一起。

　　在这片由谎言、压力和不确定性构筑的黑暗森林里，这张小小的餐桌，这个沉默陪伴着彼此的人，成了他们唯一的光源和堡垒。

　　逆光中，那个选择与他并肩的剪影，比任何承诺都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