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电小僵尸饲养指南》星月临

8、你教教我

　　“嗯……”

　　过量信息输入脑海，令姜拾一时难以消化，脸上现出困惑之色，和一丝努力思考的较劲。

　　——胆怯？拖后腿？花朵？花骨朵？

　　什么意思？不能回去？要往前走？哪边是前？

　　苦思几秒后，他放弃挣扎，喟叹一声，看向林一品：

　　“好复杂，好厉害……你真的懂好多。”

　　林一品：“……”

　　又来？

　　面对姜拾天真坦诚的夸夸，他哭笑不得之余又有点心软，最终轻叹一声，补充道：

　　“你什么都不记得，迷茫也很正常，先把不好的情绪放一放吧，明天开始找找自己想做的事情，慢慢就有方向了。”

　　“啊？”

　　姜拾挑眉，但也听劝，点头道，

　　“好……等明天跟你告别之后，我先不回山里，去外面找找自己想做的事情。”

　　林一品：“……”

　　——是他这里不够大？还是刚刚暗示得不够狠？非要去外面找吗。

　　真是个死心眼的孩子。

　　看着姜拾单纯而坚定的目光，林一品扶额提醒道：“不养小猫了？”

　　姜拾微微瞪大了眼：“……养！”

　　随后又低下头，觉得自己占了太多便宜：

　　“可是，太麻烦你也不好，要不你教教我怎么获得一只小猫，然后我也可以带它回山里去，给它抓小鸟吃！”

　　“？”

　　林一品感到不可思议，直接被气笑了：

　　“好，教你。”

　　他指尖轻点手臂，笑容看似温和：

　　“首先，要找到一只合眼缘的乖乖小猫。”

　　“嗯嗯。”

　　姜拾点头，认真聆听。

　　男人放低声音，继续开展教学：

　　“然后！用冻干把它哄回家里，喂得饱饱的；”

　　停顿片刻，他盯住姜拾的眼睛，语调慢悠悠地：

　　“最后——让它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主人。”

　　姜拾毫不避讳地直视对方的眼睛，听得异常专注，就差把笔拿出来做笔记了。

　　他求知若渴，举手提问道：

　　“那么老师！怎么才能让小猫这样觉得？”

　　林一品轻笑不语，转而伸手将洗化用品往少年面前推了推，站直抱臂而立，示意道：

　　“先去洗澡吧，等结束再告诉你。”

　　……

　　被哄进浴室的姜拾抱着一堆崭新的洗化用品，开始复习林一品刚刚教他的知识。

　　“这是洗发露，这是沐浴乳……”

　　他随手将毛巾和牙杯放到琉璃置物架上，指着那堆包装上写满看不懂的外文的瓶瓶罐罐，努力回忆、辨别，

　　“这是精油，这是磨砂膏，还有润肤露……emmmm，先用哪个来着？”

　　圆形浴缸里已经放满热水，林一品告诉过他按摩功能怎么开，临走前还往水里投放了一枚小鱼形状的浴球，到现在还在水里翻来游去，咕噜噜冒着蓝色泡泡。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海洋调清香，姜拾抬起小腿，小心翼翼地用脚尖试探水温。

　　——有点烫，但还可以忍受！

　　少年心一横，径直迈进浴缸，将自己沉入水中，激起一大滩波浪。泛着蓝调的水珠溢出浴缸，哗啦一声砸在地板上。

　　想了想林一品刚才的建议，姜拾没有犹豫，直接打开了按摩开关。

　　顷刻间，无数道细小的水流从缸底袭来，变换着力道冲刷在皮肤上，弄得到处都痒痒的。

　　姜拾被刺激得瑟缩了下，他按捺住想跑的本能，努力适应“洗澡的感觉”。

　　事实上，他的心思还未完全从“怎么养好一只小猫”里拔出来，被林一品卖关子的行为勾得满心想知道完整答案。

　　不过，周身的环境和陌生体感，渐渐帮他转移了部分注意力。

　　即使记忆里没什么见识，姜拾也能凭直觉感知到这间浴室的美妙设计。

　　氛围灯带镶嵌在浴缸边缘下，散射出极致柔和的光，毫不刺眼，跟周遭几盏暖色壁灯共同构建出温馨格调，香气氤氲在热气中包围上来，很难不令人感到舒适、放松。

　　姜拾舒服到双眸眯起，微微仰头，皮肤被热气蒸出淡淡的粉，锁骨盛着一小洼细腻泡沫，在暗色朦胧中折射出细碎且晶亮的光。

　　他感到大脑在逐渐放空，浑身每个骨头缝里都酥酥软软的，被热量温柔地浸透。

　　少年懒洋洋地倚在浴缸边缘，体验着从未有过的感受，脖颈上的金属圈逐渐被热度同化，存在感也没那么强了。

　　他由此感到一种莫名的、难得的自由感，像是暂时摆脱了某种束缚，隐约触摸到“自我”的存在。

　　在原本空悬的心里，悄悄填补上一个微小的缺口，聊胜于无。

　　浴球此时已完全溶解，淡蓝色泡沫在身旁荡漾，像碧色的柔软薄纱。

　　姜拾半眯着眼睛，忽然起了玩心，掬起一捧泡沫，捏出一个个小动物的形状来，挨个摆在浴缸边上。

　　都是很眼熟的、曾经在山里陪伴过他的小伙伴，虽然不能陪他说话，但偶尔会好奇地过来骚扰他一下。

　　那时姜拾曾经庆幸过，自己对小动物的血不感兴趣。

　　等玩够了，浴缸边上已经摆了一溜物种各异的小动物，泡沫做成的身躯软绵绵轻飘飘的，模样都挺生动。

　　姜拾满意地点点头，余光扫到角落里的夜光电子表，忽然惊觉：离林一品建议的“四十分钟以内”的洗澡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

　　紧迫感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利落地抄起博物架上的洗发露，按出两泵后本能地放在手心揉出泡沫，开始往头上打。

　　然而就是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令姜拾心中升起一股诡异的熟悉感。

　　——他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啊？

　　樱花味的洗发露清新淡雅，却压不下姜拾心中渐起的疑惑。

　　紧接着，他想起白天坐车时听起来耳熟的曲子，和下山之前，一些被自己忽视的细节。

　　比如，他为什么在看到手机的一瞬间，就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呢？

　　……他是不是曾经也拥有过手机，听过很多音乐，自己照顾自己呢？

　　难道——

　　姜拾慢悠悠地揉着头发，想：难道他曾经在人类社会里生存过？

　　如果是的话，又为什么会被戴上一个“商品”的标签呢？

　　退一步说，他不久前还是个吸血的小僵尸，人们真的会允许一个把自己当食物的生物待在身边吗？

　　就算是基因造物，根据他这一路上的见识和了解，上市前都待在研究所统一管理，体验和认知十分受限。

　　这样的存在，有可能会在失忆的情况下，像他现在一样对诸多人类生活相关事物，都有朦胧印象和本能反应吗？

　　姜拾微微皱眉，拿起一旁的莲蓬头，慢慢冲掉头顶的粉色泡沫。

　　他有些无奈地发现，以自己目前了解到的信息，还不足以做出完整推理，从而得到准确的判断。

　　但是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所以他才会对自己的身份判定那么矛盾——以服务人类为目的的基因造物不可能“吸血为生”，而他又偏偏带着个造物项圈。

　　还是抓紧把这个澡洗完，出去找林一品问个清楚吧。

　　姜拾撸了一把头发，没有发现自己从一开始的不愿提问和沟通，变得期待从对方口中得到更多答案了。

　　“磨砂膏，护发素……”

　　他迅速推进着洗浴流程，仅仅十分钟便轮到最后一步：放水淋浴。

　　泡在热水里忙活了半个小时的姜拾，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泡澡的威力——心跳有点加速，明明活动量不大，身体却感到轻微的乏力。

　　怪不得林一品建议他不要超过四十分钟！确实没坑他。

　　姜拾抬头看向了眼淋浴头，伸手在缸底摸索一番，精准拔开水塞。

　　完成使命的热水丝滑地顺流而下，气泡咕噜噜冒出来，有点吵。
　　姜拾单手撑住浴缸边缘，意图借力起身。

　　谁料刚抬起屁股，手心却忽然一滑，整个人重心失衡，重新跌入半缸池水中。

　　“噗通——”

　　海洋调的温水瞬间淹没口鼻，他本能地闭紧眼睛，在天旋地转的体感中心脏骤缩，血气上涌。

　　紧接着，几道陌生画面忽然闪回至脑海——

　　冒着热气的花洒，断断续续的水流，潮湿憋闷的水蒸汽，晃动在视野中的、有些泛黄的老旧瓷砖。

　　大脑深处同时袭来针扎般的锐痛，姜拾呛了一大口水，缺氧的同时挣扎起来，激起大片蓝色泡沫在缸中翻搅沉浮。

　　窒息带来某种濒死感，他痛到神智恍惚，在求生欲的操控下单膝跪在缸底，勉强找回平衡。

　　“咳咳……哈……”

　　水位终于下降至胸口，令他得以将水咳出，大口喘息起来。

　　姜拾缓了很久都没回过神。

　　脑中残留的画面破碎且深刻，昏黄、破旧、潮湿，同样是浴室，但跟眼下身处的环境天差地别。

　　那是……哪里？？

　　姜拾掌根用力抵住太阳穴，想沿这单薄画面索取更多相关信息，记忆却如同断掉发条般徒劳运转，愈发令他眉头紧皱。

　　他遏制住浑身轻微的颤抖，发梢垂下的水珠沿脊背滑落，卡在清瘦的腰窝处，渐生凉意。

　　姜拾侧目：浴缸边缘的小动物泡沫已然消解，只留下被他手掌拖出的一道滑痕。

　　浴缸水已放净，周遭香气仍未散去，暖黄灯光盈满浴室，试图令身处其中者放松心情。

　　但姜拾已无法被这些安抚情绪。

　　“呼……”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从大脑深处久久不散的闷痛中寻回理智，但那些过于清晰的闪回画面仍在翻来覆去，伴随成倍加深的疑问充斥脑海——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