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众星之中找到你》喻澍Ys

11、偶遇

　　其实细想起来，关于自己是如何看待予昼的……好像从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粉丝对爱播的态度。
　　最开始，吸引他留下来的，确实是他有趣的直播内容和好听的声音。但是后来，四年前的那首《克卜勒》，却让他不由自主地心动了一瞬。
　　他开始欣赏予昼对待游戏的认真，即使是对待小众甚至“烂”游戏，也会尽力挖掘乐趣；他理解那份看似孤傲背后的独立和坚持，哪怕与家人关系紧张，也选择走自己的路。
　　这些特质，与他平日里在医院接触的人、处理的事截然不同，像一扇通往另一个鲜活世界的窗口，让他感到放松和被吸引，他愿意为他画画，关注他的健康，这些心理早已超出了普通粉丝的支持范畴。
　　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陪伴和小心翼翼的关照。
　　前天再次听他唱那首歌，昨晚急诊室的相遇，更是将这种模糊的好感具象化了。
　　他喜欢的，似乎正是这种矛盾又统一的反差感——屏幕上的自信张扬与现实中的安静怕生；言语上的尖刻不饶人与行动上的认真对待。
　　这种情感，细究起来，早已悄然越过了欣赏与支持的界限，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更为私人的牵挂和心动。
　　然而，他想起那天在患者信息上看见的他的姓名和有些显眼的二十二岁，这个数字像一盆微凉的清水，瞬间浇醒了他。
　　八岁的年龄差像一道清晰却无形的沟壑横亘在他面前。昨晚的偶遇只是巧合，他们以后很可能再也不会见面。退一万步说，即便有机会再见，甚至熟悉起来，他又怎能、怎敢去坦然追求这份情感？
　　他三十岁了，是习惯了对人负责，为他人考虑的医生，对方却还是个刚走出校园。人生充满无限可能的年轻人。这份心动，从一开始就带着点不合时宜的酸涩和注定无望的清醒。
　　唐彦明轻轻呼出一口气，将额头抵在冰凉的饼干罐上，试图让那点凉意驱散心头逐渐升腾起的陌生的热度，也压下那份刚刚萌芽便被理性强行掐断的，带着微涩的惆怅。
　　他好像……有点明白母亲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大夜班的工作忙碌而疲惫。唐彦明让陈泽杨在前半夜先去值班休息室小憩一会儿，自己则处理着夜间突发的几例腹痛和消化道出血的病人。后半夜他才得以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和衣而卧，短暂地眯了一会儿。早上八点交班时，两人眼底都带着明显的倦色。
　　唐彦明习惯大夜班前后不开车，疲劳驾驶太危险。他和陈泽杨在医院门口道别，各自上了回家的公交车。车厢摇摇晃晃，他靠着车窗，几乎要睡过去。
　　回到家，他简单冲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消毒水和疲惫的味道，便一头栽进床里，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到下午两点才醒。醒来后仍觉得浑身懒洋洋的，不想动弹，他懒得做饭，拿起手机点了个清淡的外卖。吃完饭后，看着窗外秋高气爽，阳光正好，微风不燥，便换了身轻便的休闲服，出门朝家附近的公园走去。
　　秋日的午后，阳光透过渐黄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微凉，带着点清爽的味道。小风吹在脸上，确实让人感到几分惬意。他漫无目的地沿着小径散步，享受着这份难得的闲暇和宁静，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公园另一侧人迹稍少的草坪区。
　　正走着，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一道敏捷的黑白身影。一只漂亮的边境牧羊犬正叼着一个蓝色的飞盘，左右环顾，似乎在寻找玩耍的对象。下一秒，那只边牧似乎发现了他，竟摇着尾巴，步伐轻快地径直朝他跑了过来。
　　唐彦明一向很受猫狗欢迎，但他工作太忙，作息不定，自觉无法给予宠物稳定的陪伴，一直没敢养。他看着跑到自己脚边，用湿漉漉的鼻子好奇地嗅着他裤腿，尾巴欢快摇摆的边牧，忍不住弯下腰，轻轻摸了摸它漂亮的脑袋。
　　“悠悠回来，别打扰别人！”
　　一个略显急促的清冽嗓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歉意。
　　悠悠？唐彦明抚摸狗狗的手微微一顿。这声音……
　　他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简单卫衣和运动裤的年轻人正小跑着过来，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脸颊因为跑动而泛着淡淡的红晕，气息微喘。
　　是蒋遥晞。
　　蒋遥晞显然没有认出他来。或许是因为那天在急诊室唐彦明戴着口罩，或许是因为此刻唐彦明穿着常服，沐浴在秋日暖阳下的样子与医院里严肃专业的医生形象有所不同，又或许只是因为蒋遥晞本身的那点社恐让他不太敢直视陌生人。
　　他跑近后，先是轻轻拍了一下自家狗狗的脑袋，低声呵斥了一句：“悠悠，不许没礼貌。”然后才转向唐彦明，目光有些飘忽，不太敢直接对视，语气带着明显的窘迫和歉意：“对不起啊，它有点人来疯，没吓到你吧？”
　　他的声音比在直播间里听到的要清亮一些，少了那份经过麦克风处理的懒散和电音质感，却依旧干净好听，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澈。只是此刻，这声音里充满了面对陌生人的不自在。
　　唐彦明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惯有的温和与平静。他直起身，目光落在蒋遥晞微微泛红的脸上，摇了摇头，语气自然地回应：“没关系，它很可爱。”
　　他的目光不经意般扫过蒋遥晞的脸——似乎已经没什么不适的样子，脸色也比那晚在急诊室红润健康了许多。
　　看来，药是按时吃了，也好好休息了。唐彦明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
　　蒋遥晞弯腰从悠悠口中取下那只蓝色的飞盘，手臂一扬，再次将它远远地扔了出去。悠悠立刻像一道离弦的箭般欢快地追了出去。
　　唐彦明看着狗狗跑远的背影，目光自然地转回蒋遥晞身上，语气像是随口闲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最近没有再吃冷的外卖了吧？胃还是要好好养着。”
　　蒋遥晞闻言一怔，下意识地转过头，目光第一次真正聚焦在身旁这个陌生人的脸上。秋日的阳光勾勒出对方温和的侧脸轮廓，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种沉稳而专注的关切，声音温润悦耳……
　　这双眼睛……这个声音……
　　记忆的碎片瞬间拼凑起来——两天前急诊室里那个戴着口罩，声音沉稳，动作专业轻柔的医生，那双在口罩上方显得格外清亮温和的眼睛，和眼前这个人完全重合。
　　蒋遥晞的脸颊“唰”地一下更红了，这次不是因为跑动，而是因为猝不及防的尴尬和认出对方身份后的局促不安。他眼神闪烁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唐彦明的目光，声音比刚才更小了些，带着点被戳破后的窘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没、没吃了。有注意喝温水，吃热的。”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干巴巴的回答不够礼貌，又飞快地抬眼瞥了唐彦明一下，补充道：“谢谢医生……药也按时吃了。”说完便像是耗尽了所有社交能量般，迅速将视线转向远处正叼着飞盘跑回来的悠悠，仿佛那只狗此刻成了他全部的救命稻草。
　　唐彦明将他这一系列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那点因对方恢复健康而升起的欣慰，又被这人显而易见的紧张和可爱逗得有些莞尔。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点了点头：“那就好。年轻也要注意身体，胃病靠养。”
　　这时，悠悠已经叼着飞盘跑了回来，兴奋地在两人脚边打转，尾巴摇得像螺旋桨。蒋遥晞像是找到了脱身的完美借口，立刻蹲下身，接过飞盘，胡乱揉了揉悠悠的脑袋，然后站起身，对着唐彦明方向含糊地快速说道：“那个……医生，我先带它去那边玩了，不打扰您散步了。”
　　他甚至没等唐彦明回应，便朝着另一个方向略显仓促地迈开了步子，背影都透着一股“终于解脱了”的轻松和急切。悠悠不明所以，但还是欢快地跟了上去。
　　唐彦明站在原地，看着那一人一狗渐渐远去的背影，秋日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一个弧度，摇了摇头，心里那点因为年龄差和现实距离而产生的微涩惆怅，似乎被这个短暂又有些好笑的插曲冲淡了些许。
　　至少，知道他没事，而且似乎有在听话，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