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众星之中找到你》喻澍Ys

31、暖和的地方

　　蒋遥晞走进家门，靠在玄关的墙壁上，轻轻吐出一口气。楼道里的声控灯熄灭了，黑暗中，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传来的有些过速的心跳声。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晚餐时那份挥之不去的、温热而扰人的悸动。
　　他定了定神，打开灯，换鞋进屋。没有立刻去开电脑，而是先走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试图洗去那份莫名的紧张感。
　　九点整，他准时坐在电脑前，开启了直播。
　　几乎是一开播，等待已久的粉丝们就涌了进来，弹幕瞬间活跃起来：
　　【哇，说九点就九点，这么准时！】
　　【吃完饭回来啦？吃的什么好吃的呀？】
　　【是不是喝酒了！（狗头）】
　　【快从实招来！跟谁吃的饭！】
　　蒋遥晞瞥了一眼弹幕，习惯性地想用不耐烦的语气搪塞过去，但话到嘴边，却又莫名软化了少许：“……就随便吃了点，没喝酒。”他操作着鼠标点开游戏，试图转移话题，“打游戏了打游戏了，别老问些没用的。”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进场特效闪过屏幕。
　　【糖糖姐晚上好！】
　　【糖糖也好准时！】
　　【哇，糖糖来了！抓住！】
　　紧接着，有粉丝注意到了星雨糖最近的低调，开始调侃：
　　【说起来，糖糖是不是好久没产新粮了？（严肃）（敲碗）】
　　【对哦，糖姐最近好像都没画新图，是不是工作太忙了？】
　　【予宝都有情况了，糖糖不赶紧多产点粮巩固一下地位吗（狗头）】
　　【糖糖最近好像都只是默默挂着，很少说话了呢】
　　屏幕另一端，唐彦明看着这些指向自己的弹幕，指尖在输入框停顿了片刻。他当然“忙”，忙着以另一个身份靠近那个正在直播的人。但他不能这么说。
　　【星雨糖：最近是有点忙啦～】
　　【星雨糖：不过放心，粮仓不会空的】
　　【星雨糖：予宝开心最重要，大家专心看游戏哦～】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回直播本身，随后又惯例性地送了一个不算太贵重但心意十足的小礼物，便再次安静下来，如同一个真正默默支持的粉丝一样，挂在那里，陪伴着整个直播过程。
　　直播在粉丝们的插科打诨和游戏音效中继续进行着。而无人知晓的是，那个挂在直播间一角、看似沉默的ID背后的人，正享受着一种双重身份带来的独属于他的隐秘的陪伴与甜蜜。他知道，线上的“星雨糖”需要保持距离，而线下的唐彦明，已经成功更进一步地走进了那个人的生活中。

　　时间悄然滑入十一月。北市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晚了一些，中旬已过，天空才终于飘下细碎的雪花，萧瑟的寒风和天地间逐渐覆盖的一片灰白，宣告着冬天的正式来临。
　　这段时间，唐彦明的生活依旧按部就班。医院的工作忙碌而充实，值班、门诊、带教，一样不落。闲暇时，他依旧会拿起数位板，以“星雨糖”的身份画一些予昼OC的同人图或Q版小剧场，保持着稳定的产出，维持着线上人设。晚上，只要不值班，他总会准时出现在直播间，安静地挂着，偶尔发条弹幕或送个小礼物。
　　线下，他和蒋遥晞的联系也未曾间断。微信上的对话变得频繁而自然，从最初的约遛狗约饭，渐渐扩展到分享日常琐事，看到的有趣新闻，甚至偶尔工作上的小吐槽。他们又一起吃了两次饭，喝过一次下午茶，有时是唐彦明主动邀请，有时是蒋遥晞。两人之间的相处越发熟稔自然，那道无形的界限在一次次轻松的见面和闲聊中，悄然变得模糊。
　　在一个周一的早晨，唐彦明敲开了消化内科主任办公室的门。
　　“主任，我想申请休年假。”他将打印好的申请单递过去。
　　主任接过申请表，推了推眼镜，看着上面申请的日期，脸上露出些许惊讶，随即笑了起来：“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唐医生居然主动要休年假了？真是难得啊。”在他印象里，唐彦明是科室里的劳模，年假经常主动放弃或者被各种突发情况冲掉。
　　唐彦明也笑了笑，语气平和：“嗯，年底了，感觉有点累，想出去走走，放松一下。”他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
　　主任拿起笔，仔细看了看唐彦明后面几周的排班表，沉吟片刻，大手一挥，在申请单上签了名：“行！正好你十二月的排班不算太紧，我给你批五天年假，跟你那两个连着的休息日凑一起，能休七天。好好放松一下！”
　　他抬头看向唐彦明，眼神里带着赞许和一丝调侃：“劳模也是需要休息的嘛，出去玩玩，充充电，回来再好好干活！”
　　“谢谢主任。”唐彦明接过批好的申请单。

　　两天后，北市迎来了初雪后一个难得的晴天，阳光洒在皑皑白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公园里，积雪尚未完全融化，空气清冷而新鲜。
　　唐彦明和蒋遥晞像往常一样，相约在公园遛狗。悠悠显得格外兴奋，黑白相间的身影在雪地上欢快地奔跑、打滚，留下一串串梅花般的爪印，时不时还回头冲他们叫两声，似乎在催促他们跟上。
　　两人并肩走着，踩着松软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它倒是玩得开心。”蒋遥晞看着撒欢的悠悠，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是啊，下雪了，它肯定高兴。”唐彦明附和道，目光从悠悠身上移开，落在蒋遥晞被冷风吹得微微泛红的侧脸上。
　　他放缓了脚步，状似随意地开口：“说起来，今年冬天好像格外冷些。北市一下雪，就更不想出门了。”
　　蒋遥晞点点头，拢了拢外套：“嗯，是挺冷的。”
　　唐彦明继续铺垫，带着点感慨：“有时候真想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待几天，躲躲寒流，晒晒太阳。”
　　他停顿了一下，侧头看向蒋遥晞，语气变得更加认真，却依旧保持着朋友间提议的轻松感：“我刚好攒了几天年假，年底前得休掉。就想着……要不要去南方转转，找个暖和的城市待几天，吃吃喝喝，放松一下。”
　　他注意到蒋遥晞在认真听，便顺势抛出了真正的邀请，语气真诚而毫无压迫感：“一个人去总觉得有点没意思。你最近忙不忙，要不要一起？”
　　他似乎怕对方觉得突兀，又立刻补充了理由，将选择权完全交给对方：“就当是换个环境散散心，也省得你天天窝在家里对着电脑。大概去个四五天，如果你不方便或者没兴趣，也没关系。”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目光重新投向远处还在雪地里打滚的悠悠，仿佛只是随口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建议，留给蒋遥晞充分思考和拒绝的空间。
　　冷冽的空气似乎因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而凝滞了片刻，只有悠悠欢快的吠叫声和踩雪的咯吱声还在继续。
　　蒋遥晞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自己呼出的白雾上，又看向远处无忧无虑的悠悠。
　　他很少出门旅行，更别说和人一起。但想到北市漫长的、灰白的冬天，再想到唐彦明描述的“暖和的地方”、“晒晒太阳”，以及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的那份莫名的安心感……他发现自己内心竟没有太多抗拒。
　　他抬起头，看向唐彦明，眼神里带着一丝下定决心的微光，语气听起来尽量平静，甚至带着点就事论事的规划感：“行，那我把悠悠寄养到常去的那家宠物店。”
　　他顿了顿，像是确认行程般问道：“你具体哪几天休年假？我看看怎么调整直播时间，得提前跟粉丝说一声。”
　　他的反应直接而务实，没有扭捏或过度兴奋，但这恰恰表明他认真考虑了，并且同意了。
　　唐彦明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一丝难以抑制的喜悦从心底漾开，但他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看了一下日历：“从下个月四号开始，连休七天。”
　　“好，我知道了。”蒋遥晞点点头，已经在心里盘算起来，“那我这周把更新赶一赶，提前录个请假视频，这两周把晚上的直播都调到下午，提前调一下生物钟。”
　　说完这句话，他顿了顿，偏头看向唐彦明，眼底带着一丝难得的浅淡笑意，语气也比平时轻松了些许：“免得让唐医生看见我那个白天不起晚上不睡的阴间作息，又得念叨我。”
　　这句带着点自嘲和调侃意味的话，让唐彦明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漾开更深的笑意。他听出了对方话语里的亲近和放松，这比直接的同意更让他感到欣喜。
　　“作息确实该调调，”唐彦明从善如流地接话，语气里也带着同样的轻松调侃，但关怀不减，“不然去了南方，大好阳光都浪费在睡觉上，岂不可惜？正好趁这几天慢慢适应。”
　　“知道了知道了，”蒋遥晞摆摆手，一副“你别又开始”的表情，但嘴角的弧度却没下去，“唐医生叮嘱得是。”
　　“行程和住宿我来安排，”唐彦明重新将话题拉回正事，语气温和而可靠，“定好了发你看看？或者……你有没有特别想试试的？比如海边，或者有老城古镇的地方？”
　　“都行，你定吧。”蒋遥晞对旅行似乎没什么概念，回答得很随意，“别太折腾就行，主要是放松一下。”他重复了唐彦明之前的用词，表明他认同这次旅行的主旨。
　　“好，那就交给我。”唐彦明点点头，“保证找个暖和舒服，美食又多的地方，让你好好充充电。”
　　接下来的几周，两人都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旅行做着准备。唐彦明主动承担了行程规划的重任。他仔细研究了几个十二月气候宜人的南方城市，最终选定了一个靠海且美食很多的小城。他将行程草案发给了蒋遥晞，征求他的意见，蒋遥晞只简单回复了句“挺好，听你安排”。
　　在预订环节，蒋遥晞主动提出：“机票我来买吧。”他似乎想在经济上分担一些，也或许是某种不想完全依赖对方的心态。
　　唐彦明没有坚持，尊重了他的意愿。
　　而住宿和当地租车的费用，唐彦明则很自然地提前安排妥当，他预订了一家评价很好，环境清幽，靠近海边的民宿，选的是带两个独立卧室的套房，既保证了彼此的隐私空间，又方便照应。蒋遥晞得知后，也没有表示异议。
　　行程确定后，蒋遥晞按照计划，提前几天赶好了所有恰饭视频，又在出发前一天，在自己的直播账号上发布了一个简短的停播通知视频。视频里他依旧言简意赅，只说明了“明天开始需要外出几天，所有直播暂停，预计一周后恢复。”
　　视频一发出，评论区立刻热闹起来：
　　【哇！予宝要出门！罕见！】
　　【要去哪里玩呀！求攻略！】
　　【盲猜一个南方！北市今年太冷了】
　　【是不是跟上次那个‘吃饭’的人一起去！（机智）】
　　【予宝好好玩！注意安全！】
　　【一周！好久！我会想你的！】
　　粉丝群里更是讨论得热火朝天，各种猜测和玩梗层出不穷，甚至有人开始P图想象予昼在海边直播的样子。

　　时间很快到了出发那天。
　　上午，蒋遥晞牵着悠悠，将它送到了常去的那家宠物店办理寄养手续。他仔细交代了悠悠的饮食习惯和注意事项，又揉了揉依依不舍的狗脑袋，才转身离开。
　　中午，唐彦明开车准时到了小区门口接上蒋遥晞，下车帮蒋遥晞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两人都穿着厚实保暖又不失风度的大衣，倒更添了几分即将出游的轻松感。
　　“都安排好了？”唐彦明在驾驶座，一边开车一边问。
　　“嗯，悠悠送过去了。”蒋遥晞点点头，目光望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北市冬日的萧瑟与灰白，更反衬出他们对南方阳光的向往。
　　去机场的路上，两人话不算多，但气氛并不尴尬。唐彦明放了点舒缓的音乐，偶尔聊两句航班时间，目的地的天气预告，或者到了之后大概想先做什么。
　　“民宿离海边很近，放下行李可以去走走，看看日落。”唐彦明规划着抵达后的第一个傍晚。
　　“嗯。”蒋遥晞应着，视线从窗外收回，眼里也有一丝浅浅的期待。
　　蒋遥晞订的是商务舱，两人抵达机场后，便直接前往了休息室候机。休息室里环境安静舒适，人不多。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简单吃了些点心，喝了点热饮。
　　蒋遥晞对这里的环境显得很熟悉，他安静地坐着，姿态放松，目光偶尔扫过窗外停机坪上繁忙的景象，或是低头看一眼手机，处理一些信息。唐彦明则很自然地做自己的事情，偶尔低声和蒋遥晞确认一下登机时间，气氛平和而默契。
　　直到工作人员前来礼貌地通知他们可以登机了，两人才起身，并肩走向登机口。
　　穿过廊桥，步入机舱。商务舱的空间宽敞而舒适，空乘热情地引导他们入座，并递上欢迎饮品。蒋遥晞的座位靠窗，唐彦明则坐在他旁边的过道位置。
　　飞机准时滑行、加速，最终冲上云霄。
　　当飞机平稳地飞行在云海之上，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进舷窗时，蒋遥晞调整了一下舷窗亮度，让光线更柔和一些。他拿出耳机戴上，调出屏幕里的影片列表，选了一部电影看了起来，很快就沉浸其中。
　　唐彦明则拿出随身带着的一本医学期刊，安静地翻阅。空乘送来餐食，唐彦明将蒋遥晞那份的餐具摆好。
　　蒋遥晞摘下耳机，轻轻道了声谢。
　　飞机平稳地飞行在万米高空，载着两人离开北市的寒冷，飞向温暖湿润的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