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季承栢bai

2、我习惯了

　　“妈，你怎么又哭了？” 儿子林晓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陈素华猛地回过神，慌忙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痕。儿子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竟一点没察觉。
　　“没，没事，”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就是……眼睛里进了点东西。”
　　林晓叹了口气，走过来坐在床边，握住母亲冰凉的手。他知道，母亲又想起父亲了。每年的清明前后，她的情绪都会特别低落。
　　“妈，爸走了这么多年了，您要学着放开点。他总是希望您好好的。”林晓轻声劝慰。
　　陈素华点了点头，没说话。放开？谈何容易。那个人，早已和她的生命长在了一起，剥离他，如同剥离一半的自己。
　　她看着儿子酷似他父亲的眉眼，轻声说了一句，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重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他们都劝我往前走，可我连方向都和他一起留在过去了。”

　　林晓愣住了，鼻尖猛地一酸。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割得他心口生疼。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任何劝慰的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想起整理父亲遗物时，母亲固执地留下了所有父亲的东西。那件蓝色工装，她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衣柜最显眼的地方。那辆早已锈迹斑斑的二八大杠，她也不让卖，就放在楼道里，时不时还去擦一擦。
　　以前他不理解，觉得母亲是沉溺于悲伤。直到此刻，听到母亲这句无意识的话，他才恍然明白——那不是沉溺，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父亲的存在，早已成了她生命坐标的原点，失去了他，她的世界便失了方向。

　　“晓晓，我没事，”陈素华反过来拍了拍儿子的手，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就是……就是习惯了这个时候醒，习惯了……想起他。”
　　“我习惯了”这三个字，她说得那么自然，却又那么沉重。里面包含了多少日日夜夜的思念，多少强颜欢笑的坚强，多少无人可诉的孤寂。
　　林晓再也忍不住，红着眼眶，将母亲轻轻拥住。
　　窗外，天色渐亮。新的一天开始了，可对陈素华而言，每一个清晨七点，都是一次小小的死亡和重生。死亡的是再也回不去的过去，重生的是必须独自面对的、没有他的又一天。

　　那首《回家》的曲子，在她心里缓缓落幕。可她知道的，那个能让她回的家，和那个在家里等她的人，早已消失在二十五年前那个平凡的清晨里。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它让你在失去所有之后，还保留着爱人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