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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习惯性遗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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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林晓陪陈素华吃完早饭,又仔细叮嘱了她按时吃药、注意休息,才一步三回头地去上班了。门“咔哒”一声轻响关上,偌大的屋子里再次只剩下陈素华一个人,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寂静。
她站起身,开始慢吞吞地收拾碗筷。动作机械,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迟缓。目光扫过餐桌,她习惯性地只收走了自己用过的碗筷和杯子,走向厨房水槽。
拧开水龙头,温水哗哗流下。她挤了洗洁精,细致地清洗着。洗着洗着,她忽然停了下来,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手里的碗,又回头看了看餐桌。
餐桌上,儿子用过的那个碗,还孤零零地摆在那里。
她忘了收。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猛地一空,随即泛起细密的酸楚。不是第一次了。最近这几年,她总是会下意识地只准备一份碗筷,只清洗自己用过的餐具。仿佛在这个她生活了几十年的家里,一直只有她一个人。
可明明不是的。
曾经,这张老旧的圆木餐桌旁,总是围坐着三个人。永辉坐在主位,她坐在他右手边,儿子坐在对面。早餐是稀饭、馒头,偶尔会有永辉排队买回来的油条。他会把酥脆的油条头掰下来,蘸了豆浆,先塞进她嘴里,再塞进儿子嘴里,自己则乐呵呵地看着他们吃。
“爸,你也吃。”
“我吃过了,你们吃。”
他总是这么说,仿佛看着他们吃,比自己吃更满足。
那些喧闹的、温暖的、充满了食物香气和琐碎对话的清晨,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连多收一个碗都会忘记的寂静?
她走回餐桌旁,拿起儿子留下的那个碗,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瓷壁。这不是健忘,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由失去所塑造的“习惯性遗忘”。她的生活轨迹,在漫长的独自一人中,已经被磨平了关于“我们”的棱角,只剩下“我”的单调循环。
她默默地洗着那个碗,水流声在寂静的厨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她想起永辉刚走那几年,她每次做饭,还是会不自觉地下多一碗米,炒菜时会喊“永辉,拿一下盘子”,然后话一出口,就愣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厨房,久久回不过神。
现在,她连喊错的机会都没有了。习惯,终于成功地让她“忘记”了他曾存在于这些日常细节里。这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感到更大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