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入我怀》方思玖

22、第 22 章

　　提交日当天，空气仿佛被抽成了真空，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知夏坐在沈时宴专为秘密工作准备的公寓里，面前的屏幕上是合同的最终电子版。那份包含了“风险溢价”陷阱的条款，此刻如同一个精巧的□□，被放置在顾家庞大产业的最核心处。

　　沈时宴穿着一套定制的商务西装，不再是昨夜慈善晚宴上那件光芒四射的黑色礼服，而是带着一股隐忍而锋利的商界气息。他坐在林知夏对面，正在反复查看林知夏前夜利用欧洲律所信纸发出的“GELEF问询函”回执。

　　“欧洲那边回复了，顾家海外的法务确实在关注这份问询函，他们比我们预想的更早介入了顾昀的内部清理。”沈时宴的声音带着低沉的沙哑，是长时间熬夜和压力的结果。

　　林知夏没有抬头，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句号，确认了版本编号。

　　“GELEF的作用已经达到了。它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扎在了顾昀的后院，分散了他对这份合同的全部注意力。”
　　林知夏将电脑屏幕转向他，眼神平静，但眼底布满了红血丝，“我们必须在他们将全部精力拉回这份合同前，完成提交。
　　沈时宴，这是最后的机会，一旦提交，所有策略都将被锁定，我们无法回头。”

　　沈时宴看着她，眼神复杂。这个原本被动卷入的法学生，此刻成了他的定海神针。

　　“这份合同，不仅仅是法律文件。”沈时宴轻声说，拿起桌上的签字笔，在最终打印稿的扉页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顾宸。“这是我从顾家拿回来的，我的‘身份’。”

　　林知夏看着那个签名，笔力遒劲，如同他本人，压抑着强大的爆发力。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去吧。提交合同。我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反查和驳回的准备。”

　　提交仪式被安排在顾氏集团总部顶层的会议室，名义上是一场关于“未来资产配置”的内部会议。

　　出席者包括顾家法务部的几位核心成员，以及顾昀派来的监管代表。

　　沈时宴以一种近乎漠然的姿态走入会议室。他不再是舞台上的“沈时宴”，而是顾家那位被放逐、却又不得不承认其能力的“二公子”。

　　他没有做任何冗长的铺垫，直截了当地将文件夹推到了首席法务官的面前。

　　“这是我方与投资顾问团队共同拟定的最终合同版本。”沈时宴的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清晰回荡，“其中包含了对未来三年业务风险的评估和相应的风险溢价调整。”

　　顾昀的代表，那个在慈善晚宴上观察沈时宴与林知夏互动的特助，此刻正襟危坐，眼神锐利。他翻开文件，很快就定位到了“风险溢价”那一栏。

　　按照林知夏的设计，这份合同在所有细节上都无可挑剔，唯独在“风险溢价”的计算上，采用了一个合规但不常用的国际金融计算标准，导致溢价额度远超预期。如果顾家不接受，必须在法定期限内给出充分且无懈可击的法律理由进行驳回。

　　而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拆解和反推这个复杂到极点的溢价模型，因为GELEF的税务问询函，已经让顾家海外法务团队陷入了对潜在“税务风险”的紧急审查中。

　　提交，本身就是一种进攻。

　　会议室里陷入了沉寂，只有文件被翻动的轻微声响。法务官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知道，这份合同是沈时宴对家族控制权的一次试探。他们可以否决，但否决的后果，是沈时宴可以以此为由，向顾家所有股东宣称家族在阻止他的个人发展，从而获得舆论和道德上的优势。

　　沈时宴坐在那里，脊背挺直，表面平静，内心却像有一万面战鼓在敲击。

　　他知道，林知夏和他，已经将自己所能掷出的所有底牌，都掷在了这张桌子上。

　　他起身，结束了会议。

　　“合同已提交，法务部有三十六小时的审核期。我等待结果。”

　　当他走出顾氏总部大楼，午后的阳光刺眼而真实。他感到一阵巨大的眩晕，仿佛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

　　沈时宴没有回剧组，也没有回沈时宴的公寓。他直接驱车回到了他和林知夏秘密工作的那个“安全屋”——一间隐蔽的，位于市中心高层公寓。

　　林知夏正在整理桌面上堆积如山的资料，听到门响，她转过身。

　　她看到沈时宴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疲惫和隐忍再也无法掩饰，那不是一个明星在镜头前的疲倦，而是“沈时宴”在生死之战后的虚脱。

　　“提交了？”她走过去，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沈时宴点了点头，将车钥匙扔到桌上。他走到窗边，背对着她，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城市。

　　“那一刻，我感觉我手里拿的不是合同，是我的命。”他低声说，语气前所未有的坦诚，“如果他们驳回得太快，如果驳回的理由无懈可击，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将成为徒劳。”

　　林知夏走到他身后，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她能感觉到他肩上传来的，那种无法言喻的压力。

　　“我们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沈时宴。”她轻声说，语气柔和却坚定，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现在，我们只能等待，并准备接招。”

　　沈时宴缓慢地转过身，深邃的眼睛里，写满了真挚和感激。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用任何伪装，也没有用任何“沈时宴”的姿态，看着她。

　　“林知夏。”他叫了她的全名，声音醇厚而郑重。

　　他向前一步，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肩膀。

　　“谢谢你。这句话，不是顾家的二公子对一个律师说的，也不是沈时宴的形象团队对一个法务顾问说的。”他握紧了她的肩膀，让她清晰地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和力量。

　　“这份合同，这个局，对我而言，不仅仅关乎我的事业。”他垂下眼，声音低沉得像在耳语，像一个被困在笼子里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倾诉的出口，“它关乎我能不能活出‘沈时宴’。”

　　他抬起头，眼神炙热而专注，像要把她吸进去：“沈时宴只是一个产品，一个被家族精心打造出来的工具。只有在反抗顾家的那一刻，我才真正觉得自己是沈时宴，一个有意志、有思想、有资格决定自己人生的男人。”

　　他的感谢，沉重而真挚，带着一种将自己所有秘密都交付给她的信任。

　　林知夏的心脏被他的坦诚狠狠撞击了一下。她知道，他向她展示了最脆弱、最真实的内核。

　　她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无法抗拒的情感洪流，将他们卷入其中。这种情感，已经远远超越了合作，超越了友谊，它是在共同的、高风险的抗争中，由信任、默契和危机感熔铸而成的特殊联结。

　　“我知道。”林知夏没有退缩，也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她反手，
　　轻轻按住了他搭在她肩上的手，“当我将‘风险溢价’的条款，写进合同，并发出那份问询函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我卷入了。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法律案件，这是你的人生之战。”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坚定而清晰：“我不会走。”

　　两人站在窗前，城市的高楼大厦在他们眼前铺展开来，象征着顾家庞大而冷酷的权力网络。

　　“接下来的三十六小时，将是我们最煎熬的时刻。”沈时宴松开她的肩膀，但眼神仍紧锁着她，“顾昀一定会找来金融和法律界的顶尖高手，来拆解我们的风险溢价模型。”

　　“他们会找到漏洞的。”林知夏冷静地分析，“但我们已经赢得了时间差。”

　　“GELEF的问询函，让他们不敢轻易驳回，因为一旦驳回，你设计的那个溢价模型，在法律程序上，反而会成为我们反诉顾家‘恶意阻挠’的证据。”沈时宴接上她的话，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林知夏笑了一下，带着一丝疲倦的狡黠：“所以，他们最好的选择是拖延。他们会要求一个长达数周的尽职调查期。”

　　“而数周，对我们来说就足够了。”沈时宴看向她，嘴角浮现出一抹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意，“林知夏，我们把这颗雷，做得太完美了。”

　　然而，这份成功的喜悦，被一种更深的危机感笼罩。

　　沈时宴知道，一旦顾昀反应过来，他们伪造的“GELEF”这个工具，以及背后隐藏的，林知夏的参与，都会被顾家无情地追查。

　　他们已经将自己的命运紧密地绑在了一起。

　　夜色降临，公寓里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微弱光芒。他们并肩坐在沙发上，紧盯着法务部的内部邮件系统，等待着那份预料之中的、充满试探和拖延的回复。

　　他们之间的气氛，紧张、疲惫，却又被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和彼此的陪伴所温暖。在这场与命运的较量中，他们不再是孤独的个体，而是彼此最坚固的盟友和最大的慰藉。

　　合同已经提交，底牌已经掷出。现在，他们只需紧握双手，迎接顾家反扑的风暴。